生随死殉 第61章

作者:藕香食肆 标签: 虐恋情深 系统 穿越重生

  张岂桢一直都在等待他的旧主六王归来,他也不知道六王回来了能改变些什么,他只是不甘心把自己的忠诚和本事都交给……那个靠妹子才混进卫戍军当上兵尉,连马都不会骑的蠢货。

  这天张岂桢又循着固定的路线,带着部卒,准备去璇靖王府巡逻。

  一匹快马从长街上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士伏得很低,不断大喊:“让开!”

  这里是京城。

  除了加盖了加急的朝廷公函信使,没有人敢在京城如此纵马驰骋。

  ——曾经的承恩侯世子杨靖敢。可他现在已经死了。

  张岂桢眼神淡漠地往旁站了一步。曾经他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和他的主人一样,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后来?后来若不是主子救他,他已经死了。这世上总有很多力所不能及的事,软弱的侠义除了牺牲毫无意义。

  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子蹦蹦跳跳地从酒楼出来,大约是多卖了几碟儿小食,这干瘦单薄的少年心情很好,一边蹦达一边数手心里的钱,并未注意到横冲而来的快马。

  等他听见骑士怒吼的“让开”时,马蹄已经近在眼前。

  张岂桢一脚踹在马臀上,那飞奔而起的骏马竟然生生被踹飞出两丈,连人带马一齐跌进了街另一边的柳河。柳河水道不宽,冬日水冷无人靠近,并未误伤他人。

  快马与骑士一起飞向柳河时,骑士怀里竟然飞出一个襁褓,张岂桢大吃一惊。

  他这时候想要救那襁褓中的婴儿已是不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巧的身影凌空跃起,轻轻一勾,安安稳稳地把那襁褓拎在了手里。不过,那人似乎没抱过孩子,拎着襁褓手足无措,跟背后的羽林卫说:“谁,谁先抱着?”

  跌进柳河的骑士已经爬了出来,冻得瑟瑟发抖,怒道:“我乃丈雪城信使!何人害我!”

  丈雪城三个字像炸雷一样响起,黎顺都顾不得拎着的婴儿了,急道:“你还废话个屁啊,快点滚上来。有什么事,我马上带你去兵部!”

  那信使见他倒提着襁褓,差点气疯:“此乃北督军事李公嫡长孙,还不快给我放下!”

  黎顺把那孩子竖起来一看,越发觉得这事儿可疑,丈雪城信使干嘛把李仰璀的孙子带来?莫不是丈雪城失守了?李家满门殉国了?信使要抢孩子,他退了一步,说:“冻着!”

  张岂桢在此时缓缓走进,说:“何故携李公长孙进京?”

  信使见张岂桢身穿卫戍军兵服,黎顺穿着羽林卫兵服,分不清他二人究竟是哪边的势力,只警惕地说:“我要去御门击鼓,我要见陛下!”

  ※

  丈雪城信使不单带来了李仰璀的长孙,还带了李仰璀的印信与一个噩耗!

  镇守丈雪城十余年的北督军事李仰璀,已经死了!

  不是病死,不是老死,也不是与狄人交战时战死,他是被一碗毒酒鸩死的!而鸩死李仰璀的人,竟然是他的夫人林氏。——林相的二闺女,太后的二侄女,林氏。

  朝野一片哗然,林相据理力争,请求陛下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彻查此案。

  明面上议论的是案子,暗地里内阁都在膝盖打跌:李仰璀死了,他手里还有三万骑兵四万步卒,这么一支精良的百战之师,现在在谁手里?快,咱们去收权!

  谢茂轻哼一声,收权?等你们撕出个一二三来,黄瓜菜都凉了。

  ※

  两日后。

  六王谢范密报抵京。

  谢茂独自一人坐在太极殿内看完密报,当即吩咐排驾长信宫。

  “阿娘。”

  谢茂快步上前,看着太后满脸笑容,“成了。”

第61章 振衣飞石(61)

  林相才刚刚从长信宫离开。

  丈雪城信使状告林夫人鸩杀李仰璀,从信使拼死逃亡的自述来看,丈雪城已经落入了林夫人之手。兵权既然在自家闺女手上,林附殷就想着抹掉这点儿杀夫的插曲,给年仅七岁的外孙(实际上是林夫人)找一个更合适的帮手。

  ——他想调武襄侯林闻雅去丈雪城权北督军事。

  但是,这事极其不好操作。

  兵权不是爵位,没有父死子继的说法。李仰璀没死,他名下几个儿子能够在他的帐下分掌丈雪城兵权,一旦李仰璀死了,朝廷就应该重新任命新的北督军事。

  何况,如今北境没有战事,朝廷裁撤北督军事一职也无不可。

  武襄侯林闻雅是个荫官,这么多年都在地方守备军中打转,因是先帝母族,位置倒是升得挺快,就是没什么实战功绩。皇帝提拔他执掌中军,大臣们无人说话,是因为皇帝卧榻之畔必须守着自己人。

  现在林附殷想把林闻雅调去北境镇边,大臣们就不干了。

  朝里又不是没有能打仗治兵的武将,不说别的,十多年前就镇守丈雪城的梁国公府是摆着好看的吗?如今北军最骁勇精锐的丈雪铁骑,就是凉国公孔杏春当年在北境打下的底子。就算凉国公年纪大了,他的长子长阳守备将军孔秀平,不论是官职、年资、才干,那不都是正正好吗?

  反正,没有凉国公府,朝里还有大把的守备将军等着去边军掌权。

  谁不知道边军刷军功最快啊?干不了一辈子,咱干三五年钱也捞了军功也捞了,回朝说不定还能混个兵部尚书当当……

  大臣们为了各自心里的小算盘撕得风生水起,谢茂又在丈雪城的问题上缄口不语,态度极其暧昧,林附殷支应起来颇不从容,终于进宫找妹子想辙来了。

  他对太后的说辞也很正当:“衣家独大,恐非吉兆。”

  西北的兵是衣家的,中军也是衣家的,不让咱们家自己人去把北军拿下,外甥这天下坐不稳!

  林附殷说什么,太后都点头,哥哥说得对。她态度这么好,答应得这么干脆,一副“哥哥你在前朝做事,我和陛下肯定支持”的态度。

  林附殷憋了一肚子长篇大论,要劝说太后信任娘家,要皇帝知道利害关系,愣是一句都没说出来,最后,他只能带着一肚皮太后赐饮的热汤离开。

  宫人收拾林附殷遗下的茶盏汤碗,太后移驾西暖阁,写字静心。

  暖阁里墨香四溢,太后纸笔缓缓写字,她写的是大字,半天才写了两笔。

  谢茂这时候进来,径直进了书房,向太后报喜。

  “六哥已经暂时安抚住了北军,目前由北府太守秋守志暂领北军,秋守志的奏折明后天就到。”

  六王作为一个“恰逢其会”的宗室王爷,没有掌军的资格。

  所以,六王拉扯了北府太守秋守志当挡箭牌。

  太守本是守牧一方军政齐抓风光无限的封疆大吏,然而,谢朝在西北、北境、东域,都启用了不常设的督军事职位。

  督军事行辕在兵权上比太守更高一级,太守府就失去了治军权。

  丈雪城有一位北督军事统管北线疆域,北府太守只能老老实实地给北督军事行辕搞后勤。名义上文武不相属,可是北督军事是二品武职,太守只得三品文职,人家手里还有兵,太守府不就成了北督军事行辕的小媳妇儿?

  如今六王收缴了北军兵权,随身还带了一道皇帝亲笔手谕,有兵权,有皇权名分,北府太守秋守志不服不行,只能配合六王行动。

  太后放下笔,大宫女上来帮她放下掖好的阔袖。

  她停顿片刻,才问道:“活着吗?”

  “阿娘是问林家表姐,还是她的儿子?”谢茂扶她坐下。

  太后就知道林质冰母子二人必然有一个不好了。

  “冰娘……可惜了。”

  不管死的是林质冰,还是林质冰儿子,这都是个不幸的消息。

  “你六哥可说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信冰娘鸩杀夫婿。她不至于这么蠢。”

  倒不是太后信任林质冰的心肠,而是她觉得以她侄女的手段,不至于毒杀丈夫还被人发现,更不会让人发现了还把人放跑,一路嚷嚷到京城告御状。

  “这事儿可有点复杂。”

  谢茂前世就知道个大概,所以他知道有机会去捡北军兵权。

  这会儿得了六王的密报,看完之后,谢茂还是觉得整件事都太阴差阳错了。

  李仰璀与林夫人的联姻成分特别复杂,李仰璀原配木夫人本有三子,林夫人又带了两个杨家的拖油瓶进门,局势从一开始就剑拔弩张,李二郎、李三郎不肯叫杨大郎哥哥,杨大郎也不愿意从大哥变二弟,家里一开始就没弄对上下尊卑,李家三个是大爷、二爷、三爷,杨家两个也是大爷、二爷。

  北军统管七万兵马,四万步卒分驻北线,三万铁骑则一分为三,两万驻扎丈雪城,五千巡守胡杨塞,五千巡守鹞子湖,定期换防。

  杨大郎、杨二郎随继母林夫人嫁进李家后,很快就进入北军掌握了一股兵权。

  杨大郎在神女城守着八千步卒,杨二郎则进了骑兵部队,很快也顺利混到了单领五千骑兵的权位上。

  他二人本就是当时东宫太子妃庶兄亲子,到丈雪城代表的是东宫,哪怕年纪再小,处于政治背景,李仰璀依旧将二人提拔得飞快。这种破格提升让李家三兄弟心里极其不快,因为顾忌大局,只能隐隐憋着。

  大多数时候,李仰璀这三亲二继五个儿子都押兵在外,没有经常碰面,看上去还算和谐。不过,但凡是年节休沐回家,碰面不到三句话必然要打起来。

  最裹乱的事是,两年后,林夫人和李仰璀的儿子出生了。

  林家喜欢把女孩儿当儿子养,嫁出去的女儿大多数都战斗力十足,大林氏进宫就干翻了文帝元后,弄死了皇长子谢芳,小林氏(太后)也扶了两任皇帝(谢芝、谢茂)上位。

  林夫人也是个不甘人下的角色,她第一任丈夫是杨家庶长子,顶头一个嫡出的太子妃姐姐,底下还有个与太子妃同胞的嫡子弟弟,正头婆婆钱氏又是个不好相与的,她在家娇养多年,给个庶长子做填房,还要受嫡系的窝囊气,差点没憋死。

  所以,她在杨家住了三年,避孕药一碗接一碗地喝,咬死了不肯给杨竘生孩子。

  她要离开杨家。

  不管哪一种方式,迟早要离开!

  杨竘在家中本也过得憋屈,意识到小娇妻对自己的嫌弃之后,更是心思忧愤,常常流连酒肆终日大醉。熬了两年身子骨就不行了,一次秋日酒醉,宿在了冰冷的凉台上,林夫人竟也不曾管他,一场大病就这么没了。

  林夫人丧夫无子,在杨家守了三个月就搬回娘家别院,从此不再踏足杨府。

  她本想初嫁从父,再嫁由己,总要给自己挑个能自由快活过日子的夫婿,哪晓得凉国公孔杏春旧疾复发,从丈雪城退回京城休养,北督军事的位置就这么空了出来。

  东宫想伸手,林附殷也想伸手,林夫人再倔强也抗不过父族,抗不过东宫。

  她只能被林家再嫁一次。

  所幸,第二次婚姻的局势虽复杂,丈夫终于不再是个窝囊废了。

  京中闺秀的日子憋得林夫人喘不过气,嫁到边城之后,这尚武粗犷的民风正合胃口。

  手握兵权的丈夫在北境说一不二,大大小小的命妇千金都向百鸟朝凤一样簇拥着她,恭维着她。她父亲是内阁大臣,姑姑是淑妃,表哥是东宫太子,可她觉得,不管是父亲姑姑还是太子,都不如她的丈夫在北境一言而决来得威风。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闻到了权力的味道。

  ——在边城,好妇胜男儿,身为北督军事夫人的她,离权力太近了。

  她不愿意给杨竘生孩子,可她愿意给李仰璀生。第一年,她生的是个姑娘,因在杨府喝了太多避孕药,这一胎所生的姑娘身体特别弱,落地只活了不到二十个时辰就夭折了。

  李仰璀迁怒平素掐尖要强的二儿媳妇韩氏,认定是韩氏暗中捣鬼,使寒药在胎里害了小女儿,女儿夭折的当天,李仰璀就一碗药灌死了韩氏。李二郎闻讯从四百里外的丈龙城赶来,提剑要杀林夫人报仇,被李仰璀砍断了两根手指,含恨而去,从此父子反目。

  两年后,林夫人如愿生了个健康的儿子。儿子周岁时,她就开始疯狂地抓取权力。

  她用心腹“义弟”代管北境最庞大的马场,她掌握了所有从北境通往内地的商道,她安插家奴投身行伍窃取兵权,她挖所有人的墙角,抢所有人的权力。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儿子争抢。

  她年迈的丈夫搂着她无奈地笑:“娇娇,别急,为夫还能活二十年,能活到鲜儿长大的那一天。”

  她听而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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