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眠琴柳岸
公孙克摇头:“这都是太子重的机密,整个王室都没几个人见过这两名近卫的真面目,更不知他们是何许人也,只能查到这里了。”
姜羽摸了摸下巴,说:“你说一年前,有一名近卫无故消失了?”
公孙克点头:“传闻说此人死了,但没人见着尸首。”
姜羽:“那就对上了,戚然明就是一年前到的饶县,他说之前是姬重的人,应该就是这名无故失踪的近卫……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他就这么离开了。”
姜羽想起戚然明说过,姬重不择手段,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亲近之人,所以他才选择离开。而戚然明身上疑有暗伤,兴许这两者之间就有什么联系。
“姬重十五岁就离开王室了?”
“是的。”
“可十五年前,戚然明才六岁,太小了。他十岁才来的曲沃,但这时候姬重已经不在王室了。”姜羽自语道。
“而且我今天看那刘寿,也看了他很多眼,这人可真是复杂啊。”
公孙克说:“大人,此人不是说,对您没有恶意么,我看他似乎并没有与您为敌的意思。既然如此,也不必管他是什么身份了。”
姜羽摆了摆手:“我总觉得他很熟悉……我肯定见过他。”
第17章
像戚然明这样的人如果能收为己用,想必会是一个很强的助力。但要把人留下,总得有些筹码,起码得知道这人是谁,来自何处,想要什么。
公孙克退出去后不久,姜羽便早早地睡下了,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总算到了个能好好休息的地方,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有硬仗要打,他要好好养精蓄锐才行。
但潜伏在暗夜里的敌人来得很快,并没有给姜羽喘息的机会。
月上中天,却没有星星,第二日想必会是个雨天。暗夜中几道黑影轻盈地落到瓦片上,没有发出声响,一人倒挂着从窗口看进去。
月色透过雕花朱窗照进屋里,铺了一地。凭借武者惊人的耳力,能听到床上的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证明着此人睡得很熟。
随即,倒挂着的黑衣刺客冲屋顶的人一挥手。
其余人得令,一同轻手轻脚地推开窗,落地翻滚,跳了进去,黑衣人黑布蒙面,手执白刃,白刃反射着月色如霜雪。几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见被子下凸起的一个人形,想来就是他们的目标,打头那人扬手挥刀便砍,一刀斩下去,却落了空。
刀刃深深嵌进床板里,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翻身避过刀刃,趁刀身被固定住,回腿踢上一脚,正中刺客的胸膛。这一脚踢得实,刺客猛地倒退几步,胸中血气翻涌,唇边顿时溢出血来。
床上空间太小,不利于施展,姜羽避开第一刀后,便跳了出来。他看不清,只能凭借气息和风声判断来人的位置,并靠着记忆找到了桌椅的位置,“哐”的一声将桌椅打翻。
武力,尤其是夜里,并不是姜羽的强项。
刺客共有四人,每人手上一柄明晃晃的刀,这是姜羽唯一能清清楚楚看见的东西。这四人武功都不弱,刀法纯熟刁钻,不是寻常刀法,是适于刺客暗杀的刀法,刀刀致命。
姜羽以一敌四,目力受限,全然落了下风,只能被动防守,不一会儿身上便有了伤,见了血,而公孙克却迟迟没有来。
这小子必须扣他工钱!姜羽暗暗骂道,我都要被砍死了还不来救驾!
正暗骂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门从外面被破开了,一道瘦长的人影“唰”地冲进来,手中长剑剑气如虹。
“公孙克!”姜羽叫道,然而一转头,门口逼近的剑气却不是公孙克的,而是戚然明。
姜羽心下正惊疑不定,眨眼的功夫,戚然明已经从门口逼近身前,凌厉的剑气击中他身侧一名刺客,剑刃刺透那人胸口,发出“噗”的一声清响,那人闷哼一声,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一击命中,戚然明正欲抽回长剑,这刺客竟还没死透,双手紧紧抓住长剑,瞪大了眼睛盯着戚然明。
与此同时,其余刺客已经反应过来,刀锋从戚然明背后砍下去。
戚然明眼眸微眯,握着剑柄借力猛然转身,把那濒死的刺客甩到身后,替他挡了这一刀。刀刃毫不留情地砍下来,几乎生生将此人劈开,一刀巨大的伤口从右肩延伸到左腰处,温热的血液霎时飞溅到旁边的姜羽身上来。
姜羽反射性地转身,抬袖挡住。
但就这一瞬间,危机感便笼上心头。剩下的刺客趁姜羽闪躲这一瞬间扑了上来。
“躲开!”戚然明低喝,一掌将姜羽推开了去,与此同时一柄刀横空出现,戚然明没躲及,刀刃“噗”地划过他后背,拉出长长一道口子。
姜羽心头一紧,再回头时,戚然明竟已回身一脚,踢中那人的脑袋,直接将人踢飞了去。
“你没事吧?”慌乱中,姜羽问道。
戚然明瞥了他一眼,没功夫回答,抬剑挡住身侧逼来的一剑,剑与刀相撞,擦出了火花,听得姜羽一阵牙酸。
但刺客可不会给他发呆的机会,立刻又扑了过来,他们的目标是姜羽,自然不会跟戚然明缠斗。不过,两个打三个,已经没有绝对的实力差距了。
“什么人?”
“快来人,有刺客!”
“快!”
屋内几人交手间,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有许多人过来了。
“保护睢阳君,抓住刺客!”
施令者一声令下,便有一群人哗啦啦地冲进姜羽这院子。这声音赫然便是白天说过话的刘寿的。
见有人来,刺客知道刺杀不成,心生退意,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窗边。戚然明背上受了那一刀,却像不受影响似的,愈战愈勇,剑法凌厉依旧,咄咄逼人。
姜羽听到外面有自己人,破门而出。
“刘大人!”
“睢阳君!”刘寿刚冲进院子来,看到姜羽还完完整整的,喜道,“幸好大人没事。”
又见姜羽身后的刺客,大喝一声:“抓住刺客,别让他们跑了!”
到了院子后,姜羽才发现公孙克正被好几名黑衣人围着。
不过,此刻情势剧变,刚还占据上风的刺客已经完全落到了不利地位。
刺客们见势不对,转身要逃。
“撤!”
刘寿带来那些人虽然看着多,却没几个能打的,只能壮个气势,看着刺客逃也没什么办法。戚然明见状要追,姜羽一把拉住他。
“穷寇莫追。”姜羽低声道。
戚然明动作微顿,回过头看了一眼姜羽的手,姜羽正握在他手腕上。
姜羽倏然松手,说:“你也受伤了。”
这时只听“铿”的一声,公孙克与一名未能逃走的刺客的剑撞在了一起,于黑夜之中绽放出刺目的火花。月色下,刺客笼着面巾,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双眸子冷厉又决然。此人伸手远不及公孙克,在公孙克的攻击下,只能完全被动地防守,公孙克每一剑都几乎震得他虎口发麻。
但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那刺客自知不敌,竟然在公孙克下一剑挥来时,不躲不防守,任那一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姜羽一惊,刘寿也惊了一下。只有戚然明面色不变。
公孙克刚要抽回剑,那刺客却蓦然松开手,手里的剑“哐当”落了地,抬手握住公孙克的剑,剑刃刺破他的手掌,他也不怕疼,拉着剑往自己胸膛里刺。
剧烈的痛楚让刺客的身子猛烈地颤抖着,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剑身刺透他心脏,从后背穿了出来,剑尖上挂着妖艳的鲜血,反射着月色的清寒,暗红的血一滴滴顺着剑尖滴到地面上。
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口的洞中涌出来,血液涌到他喉头上。刺客喉咙里“嚯嚯”有声,痛苦地睁大了眼,瞳孔越来越涣散,手上渐渐没了力气,软软地垂下去。
做刺客的,刺杀不成,还落到人手里被审,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死亡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这一幕看得姜羽毛骨悚然,心底微微发寒,他不是没见过人寻死的,相反他见过很多人在他面前争相赴死。可他始终难以习惯。
公孙克猛然拔|出剑,刺客的身体再没了任何支撑,便就这么软软地跪下去,倒在了地上,大量的血液从他破开的胸口流出来,四下蔓延。
浓烈的血腥气也随之弥漫开来,姜羽微微别开眼,不适地抬袖掩住口鼻,血腥味实在太刺鼻了,令人作呕。
“能看出身份么?”姜羽轻声问公孙克。
公孙克半跪下去,扒下刺客脸上的面巾,那是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孔,走在大街上全然认不出的路人甲。摸索一阵,一无所获,刺客身上没有佩戴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看不出来,大人。”公孙克站了起来。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明日再做计较,今夜睢阳君受了惊,便好好歇息。”刘寿道,“将尸体拖出去,明日上报晋侯殿下。”
公孙克一顿,看向姜羽,姜羽点点头:“就按刘大人说的做。”
这里是晋国的地盘,万事得交由晋国做主。
不过这等事就用不着公孙克亲自来了,自有下人把尸体拖了出去,扔在空置的房间里。姜羽房里还倒了一具尸体,一室的血腥。
压下心头不适,姜羽冲刘寿拱了拱手:“刘大人,此番多谢你仗义援手。”
刘寿回礼道:“睢阳君言重了,宵小鼠辈暗夜刺杀睢阳君,刘某出手相助也是应有之理。”
由于是深夜,谢过刘寿,姜羽便请他回去了。由于屋里染了血,没法住了,驿馆便另外为姜羽重新安置了一间屋子,请他暂住。
姜羽肩头挨了一刀,腰上挨了一刀,都不深,但火辣辣的痛。
公孙克姜羽衣衫上有血,忙道:“大人,您受伤了!属下给您包扎一下。”
“小伤而已,无妨。”姜羽指了指戚然明,“他也受伤了,应该比我重,你先处理他的。”
第18章
“戚兄弟?”
“不用管我。”戚然明低头细细擦着佩剑上染的血,淡淡道,“管好你家大人便好。”
姜羽道:“你伤在背后,自己不好包扎,逞什么强?”
戚然明抬眸看了姜羽一眼:“你自己也受了伤,还有心情来管我?”
姜羽勾唇道:“好歹你是为我受的伤,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未免太忘恩负义了些。你既然有心救我,总不会陷我于不义。”
姜羽说话间,自脱了中衣,露出肌肉结实的上身。这年代的公子哥儿,大都娇养,姜羽却是个异类。姜羽并不常受伤,近来却接连受伤,左臂上在饶县挨的戚然明那一剑,还没完全愈合,又添新伤。肩头一刀,腰侧一道,不过幸好都不重,没伤到筋骨。
戚然明见姜羽已然给自己处理起来,便觉得再推辞下去好像真是自己矫情了,犹疑着脱了上衣,回头对公孙克道:“有劳了。”
公孙克:“戚兄弟如此多礼,又会下棋,不像是普通百姓,倒像是哪家的贵公子了。”
戚然明背上这一道刀伤着实不轻,从左边蝴蝶骨下方一直延伸右下方,皮肉都翻起来,刺目的红色与他白皙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看着就钻心的疼。
“不敢当。”戚然明闻言道,“从前的主子抬爱罢了。”
公孙克笑笑,用干净的布擦掉戚然明背上的血迹,那血迹还没干,一擦就掉。
“有些疼,戚兄弟忍一忍。”上药时,公孙克说。
戚然明点头,然而当公孙克将药粉擦上去时,戚然明依旧疼得紧紧蹙起了眉,一时间连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不过,他惯于在人前隐藏情绪,即使疼得厉害,也一点声音都不肯出,只是额角青筋抽动了一下,被姜羽看了个正着。
公孙克连忙收回手,搭在戚然明的肩上,问道:“很疼吗?”不应该啊,他动作很轻,这药也没那么疼。
戚然明似乎暗自和疼痛较着劲,咬着牙低着头,好半晌,才喘了口气,低低道:“还好。”
男子的嗓音因忍痛变得低哑,若是细听,还能听出轻微的颤抖,若有若无地撩拨着什么。姜羽正给自己上药,闻声手上的动作一抖,把药粉给撒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