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光船
“哪里哪里……”裴大夫说着,向江海道了别,又向王谢告辞,“老朽原以为传言不可信,今日方知世间隐士,俱是有大能为之人,真是佩服佩服。”
一直走到了门口,才拱手对王谢道:“谢少爷杏林圣手,怎不开馆行医,济世救人呢?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兴安医馆远近闻名,裴家一族也有百年的传承,谢少爷如不嫌弃,可以入我医馆,挂名行医,切磋医术,互相也有照应,不知意下如何?”
王谢微微笑道:“苏少掌柜尚未清醒,此事,不急。”
“那好,老朽告辞。”
王谢回了屋,洛大夫问:“裴先生呢?”
“回去了。”王谢笑道,“他来看看苏少掌柜,似乎觉得我做得很好,有些招揽的意思。”
“师父,您不能过去——”洛大夫立刻反对,“兴安医馆虽然是家大馆,里面十几个大夫也有本事,可是互相都看不顺眼,乱得很,而且规矩多,一进去就要做足至少五年,况且师父可是和康安堂有合约的……”
王谢含笑道:“你别急,我又没立刻同意。只不过担心他们会不会打压同行啊……”
洛大夫苦着脸道:“确实——我去跟我家掌柜说道说道。”
“都说了你别急。”王谢慢悠悠道,“吃过饭再走么?”
洛大夫是个急性子,哪里坐得住,匆匆忙忙走了。
王谢坐在燕华身边,炫耀:“看,我很有本事了吧。”
“少爷最厉害。”燕华含笑应着,方才他在一旁听得明白,自家少爷医术高明,大医馆的人都感兴趣。
“这才是第一步。”王谢道,“燕华,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会的,不仅仅是医术。”
当日无话,夜间苏文裔也没有任何动静,苏家上下轮流守着,从天色渐暗到雄鸡报晓的一夜,再从旭日东升到斜阳西坠的次日整整一天,众人脸上焦急担忧愈发的明显,对这位谢少爷的医术从佩服,渐渐也变成将信将疑。
还好在午间,苏文裔腹中咕噜噜的响了好几下,随即通了下气,正好与王谢说过的肠鸣排气之状相符。苏夫人忙命人将早已熬得软糯的糯米药粥端去,苏氏含羞哺了两口。
王谢心里也有些着急,提心吊胆只怕苏文裔长眠不醒,燕华将来就可能遭遇不测。他一下午哪也没去,只在燕华身边呆着,燕华虽看不见,也感到了他的紧张,静静陪着他,两人相依而坐。
事情在晚间有了转机。
当天晚上,大家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饭,小丫头就急冲冲跑进来报讯:苏少掌柜,醒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放下碗,心神不宁地看向王谢。王谢点头:“别让他移动,我马上过去。把我的金针银器也拿过去。”
一桌人都没心思吃饭了,依次起身往后堂走,王谢看看燕华:“燕华……”
“燕华过去也帮不上忙,就在这里等少爷。”燕华很自觉地笑笑。
“——抱歉。”王谢拥了他一下,因为燕华看不见他的表情动作,只有身体接触,才能让他将自己的一些感情,更好地传递过去。
东方管事走在最后,见到这一很不合规矩的动作,眉毛掀了掀。
王谢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快步走向苏文裔的房间。
进门,众人环绕中,苏文裔感激的目光已经飘了过来,见他走近,张口欲言,却只发出了一些嘶嘶声。
王谢点点头:“你喉咙没问题,只是药物和体虚,用不了一日便能说话。”在他身边坐下,诊脉,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脉象不错,这个人的命没问题,神智也没问题,剩下的外伤对他而言更不是问题。
“我问话,你合一下眼睛表示‘对’,连着眨两下表示‘不对’就行。”
苏文裔眨了一下眼。
王谢用酒洗了金针,在他胸腹之间扎,一边问:“这里痛吗?”“刺痛?”“钝痛?”“这里痛吗?”……之后又将金针自上向下移:“感觉到针刺了么?”“现在呢?”“现在?”“这里有感觉吗?”……再将金针从右肩头刺到手臂直至肘,同样的问题。
苏文裔的神色,渐渐僵硬了,看见金针刺入皮肉而自己毫无感觉,他又不傻,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两道泪沿着眼角淌下来,喉咙也发出微弱的呜咽。周围的人虽事先也得王谢说明,知道苏文裔可能会瘫痪或半身不遂,可是看到床上人毫无知觉这情形,也忍不住落泪。
王谢皱眉:“都说过是暂时了,何必哭呢。”收了针,道:“苏少掌柜,你的情况还算不错,这几日先将气血和骨头养一养,经脉的破损虽然严重,又不是无可救药,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日后只要你吃得了苦忍得了疼,至少像个平常人一样绝对没问题。”
苏文裔听了,眼中灰色阴霾消散许多,但似乎还有些不信。
王谢挑起一侧唇角:“以为我在安慰你么?你的命是我抢回来的,你后半辈子的好日子,我也能抢回来。”
此言,掷地有声。
苏文裔瞠然,不到片刻,露出了微笑。
他初次看到这么胸有成竹而又凛然,甚至有些霸道的王谢,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畏意,以及,信服。
侧着头,看见自己的爱妻红着眼眶,待自己如亲子的苏掌柜一家关切而担忧的望着自己,苏文裔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王谢赞许地点头:“好,既然人醒了,日后治疗也方便了。药粥不能断。”
苏文裔尚未反应过来,一旁苏氏赶忙道:“就在下午的时候,糯米药粥喂过两次。”
“接着喂,每个时辰喂小半碗。若觉得口渴,喝些盐糖水,不可贪多,一次最多两口。我再给你开些补血益气健骨的药,分内服外敷。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休养,少说话,少费神,少操心,积攒精力。一两日内失声头痛尿血都有可能,不必惊慌。若是清理身体,使用的布巾必须煮过,并且最少要用一遍烈酒擦身。”
开了方子,讲明用法,又讲明后日上午会过来诊视换药,连同一长串注意事项也列出单子后,王谢在苏掌柜一家感激中,回到厅里继续用餐。这下众人有盼头,也就能吃进东西了,只除了江海——他留在苏文裔床前,等着熬好粥喂病人。
王谢自然看得出苏掌柜一家着急跟死里逃生的苏文裔团聚——从吃饭速度上便看出来了,因此十分凑趣地用过饭就提出告辞。苏掌柜十分郑重地一拱手,示意东方管事拿出薄薄几张纸,在王谢眼前摊开。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些许黄白之物,谢少爷千万不要推辞!日后文裔若能痊愈,另有致谢!”
王谢躬身收了,眼角一扫银票上的数额,淡笑道:“却之不恭,在下这个大夫,还是要靠银子度日的,日后苏少掌柜有什么不妥,只管来找我。”顿了顿,道,“若想做什么生意,也可以找我,这些后话,待苏掌柜清净时,我们再来商量。”
“生意?”苏掌柜一愣。
王谢叹道:“在下只是觉得,商人重利,能重视家人胜过金银的商人,实在是可以放心做生意。”
见苏掌柜怔忪神色,想是尚未将自己从神医到生意人之间联系起来,王谢笑而不语,携燕华离去。
第17章 谢少爷三噎裴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