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z
不自然地看了傅明贽好一会儿,周齐问:“你是认真的?”
傅明贽:“嗯。”
周齐有点暴躁,粗鲁地拨拉了好几下桌子上的破木片,不小心把木片拨地上去了还得自己蹲下去捡回来。他声音小得快消失在雨声里了:“那我跟你一块吧,要是你真在树底下被雷劈了我还能给你报个警。”
说着说着,周齐不爽地问:“谁他妈给你的任务?就你一个人,非得现在系上去?”
被雨浇习惯了,其实还有点舒服。
周齐洗脸似的抹了把脸,傅明贽突然有了帮周齐擦掉垂在他下巴上的雨水的念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周齐。
傅明贽说:“需要今天系上,除了第三节 课体育课我今天没有别的时间。”
周齐冷笑了声,他看见傅明贽耳朵在滴水,就顺手给他抹了一把,顺口嘲讽:“好学生,你可真是听话又水多,走,跟我到榕树底下系牌子去。”
傅明贽:“……”
周齐从傅明贽手里扯过十几根红绳一张张看,大雨未歇,一路上谁都看不见,周齐想这种时候年级第一就不会和他提嫌弃他丢人了。
周齐翻了两张,问:“这里面有你写的没有?”
“没有,”傅明贽的视线落在周齐嘴唇上,周齐有点孩子气的唇峰,一说话雨水就斜进他嘴里,周齐还没事似的说了一路,“我还没写。”
周齐随口问:“你准备写的心愿是什么?”
第12章 优等生(12)
心愿?
傅明贽没想过,不过是准备照例写两句冠冕堂皇的话。他不习惯去期盼自己将得到什么,他只会去想他能做到什么。
傅明贽想了一会儿,简单道:“摘星星。”
他没什么好说的。但傅明贽宁愿说一件荒唐幼稚的童年白日梦,也不愿意说几句假大空的套话来敷衍周齐。
摘星星是傅明贽上小学的时候的梦想,那时吴岚常深夜醉酒回来,把他搡到门外去。傅明贽年纪不大,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就坐在楼下的公共座椅上看星星。
夜空广阔而苍凉,将在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衬托得微不足道。
不过傅明贽预计,以周齐的个性,他说他想“摘星星”肯定要被周齐嘲笑一番。
——可这也无妨,反正周齐原本就不喜欢他。
果不其然,周齐睁着一双眼惊奇地瞧了傅明贽好一会儿,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颇难以相信:“你怎么这么幼稚?”
傅明贽没搭理他。
王八攻说他想摘星星,“摘星星”这种事还不真符合傅明贽人模狗样的人设。
以傅明贽的高标准高要求,周齐以为他的愿望必然是宏图壮志、前途光辉,未来他走到哪,哪有人等着舔他。
泼头的大雨下了三五分钟便渐渐弱下来,雨声渐歇,豆大的雨点慢慢成了线似的雨丝,不轻不重地刮在人脸上。
周齐浑身被淋透了,他瞧见傅明贽也没比他好多少。扯了扯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的衬衫,周齐一边打量着自己一边去打量傅明贽:“你湿了。”
傅明贽面无表情:“闭嘴。”
“不是,你别想别的,”周齐笑嘻嘻地给自己辩解,“我的意思是你衣服湿透了,”他故作嗔羞,无比恶劣地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傅明贽胸口,“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快透明了,小同学,你怎么耍流氓啊?”
周齐戳得不轻不重,没有戳在关键点上,只是在戏弄他——这样的戏弄让傅明贽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冷冷地看了周齐一眼,加快脚步就走到前面去了。
年级第一对此感到恼怒。
但比起被周齐戏弄的恼怒,他更恼怒于自己对于周齐触碰的过度敏感。
到了食堂口的老榕树底下,榕树枝叶茂密浓盛,细细斜斜的雨丝刮进枝叶里被消减了大半,下过一场几分钟的大雨,榕树根还有半干未湿的泥土。
周齐数了数,一共五株榕树。
树干上已经挂了许多往年的心愿牌。
周齐拍了拍结实的树干,踮脚去看往年挂上去的木牌,翻了几张无非都是“祝家人平安喜乐”、“青春不老,我们不散”、“高考顺利,金榜题名”一类心意积极但平平无奇的牌子。
他回头问:“你还没写吧?你要……”周齐笑了,“写张摘星星的牌子挂上去吗?”
傅明贽听见周齐的话有点不自然,“摘星星”这样的话在周齐嘴里是件很幼稚的事情——哪怕事实上也的确很幼稚。
但在傅明贽脸上,看不出他心里那点儿不自然,他冷淡道:“不用了,有多余的空牌,你要写一张吗?”
“好啊,”周齐一口应下来,到傅明贽旁边,从他手里扒拉空牌子,“你有笔吗?”
穿过木孔的红绳挂在傅明贽手指上,周齐在傅明贽手指上向左扒拉一下向右扒拉一下,力量很轻,拇指不时划过傅明贽手掌心,像刻意为之的勾弄——
在心里有隐秘的人眼里,无意的举止也像是刻意的举动。
那种让傅明贽感到恼怒的不自然更严重了。
他扬开手,不让周齐再碰到自己,生硬道:“我来找,你别动了。”
莫名其妙又被嫌弃了一次,周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瞧了年级第一一眼:“行行行,那你给我找……等等,”周齐忽然看见了一张落名熟悉的牌子,“这张我看看。”
周齐拾出来一张牌子。
署名是许文文。
字写得很娟秀,很有年级第二的风范,不过周齐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姑娘写的字。
上面就一行字。
“Laissez les héritiers de la famille Fu tomber amoureux de moi..”
周齐在法国打过比赛,有不到半年时间,尽管大部分交流是由俱乐部雇佣的翻译来帮忙完成的,但周齐也差不多学了个半吊子的法语。
这句话是法文。
具体意思——
“让Fu家的继承人爱上我。”
这是一句相当泡沫剧化的傻子台词。
但周齐第一时间想起了傅明贽。
这本校园耽美文里,姓Fu的就只有傅明贽一个吧?
不过周齐不是很清楚傅家的状况,和所谓的“继承人”问题。周齐已经尽力了,但他是真的看不下去这本全篇除了学习就是腻腻歪歪的耽美文。
周齐只记得王八攻好像是家境不错,在结局的时候许文文去了一次他家,书里描述得挺有钱。
周齐一直盯着一张牌子不说话,傅明贽不动声色地向周齐那里挪了一点点。
他看见了一句法文,但傅明贽没学过法语。
傅明贽只能看懂木牌的署名——许文文。
这是许文文写的心愿。
周齐还没想起结尾具体是怎么描写的王八攻的家庭,手里的文文牌子突然被抽走了,被塞进来一张新的,空的,还有一支马克笔。年级第一的语气听上去心情相当一般:“写吧。”
被抽走文文的牌子,周齐不太高兴,他决定膈应傅明贽一次:“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写,你把你的心愿也写上,我也写上,我要跟你挂一块。”
傅明贽淡淡道:“我没有要写的。”
周齐说:“你不是要摘星星吗?你就写摘星星啊。”
傅明贽面无表情:“你不是说很幼稚吗?”
周齐严肃否认:“我没有,你不要诋毁我。”
说着,周齐把笔递过去,催他:“喏,笔给你,快写,写完我也要写。”
傅明贽被周齐闹得有点头疼,接过笔,笔尖微顿了几秒,才一笔一划写上:“心愿是摘天上的星星——傅明贽。”
写完这张牌子,年级第一原本就冷冰冰的脸更冷了。
这张牌子简直是黑历史。
他把笔递回给周齐,视线落在周齐着笔的牌子上。
他想看看周齐会写什么。
大抵周齐好好写字是没有他平常写字那么丑的,但周齐总不好好写字,把几个字写得和枯黄的杂草一样,又乱又没有光泽。
这次周齐写得慢,所以几个字看上去还算面目端正。
——周齐是故意写得慢的,他得膈应一下年级第一。
傅明贽怔了一下。
他看见周齐写:“心愿是当天上的星星——周齐。”
那一霎那,连暗恋史都一穷二白的年级第一耳朵着了火似的发烫。
周齐合上笔帽,笑嘻嘻地看着傅明贽:“我得和你挂在一根枝杈上,不然白费了我特地跟你一个格式写心愿。”
傅明贽紧盯着他,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你这样想,”周齐勾上年级第一的肩膀,开始忽悠,“咱俩是同桌,共同进步共同上进,当然在梦想上也要达成统一的幼稚,这样才是真兄弟,你说呢?”
话是屁话,但周齐是真幼稚。
作为职业打游戏的,周齐良好地秉持住了小学生般的幼稚。
既然年级第一一直嫌弃他,不想在公众场合和他有联系,那他就写张一看就和傅明贽关系匪浅的心愿牌,挂到树上,和傅明贽的系在一起,膈应死他。
周齐已经做好了年级第一恼羞成怒和他吵一架的准备。
但没有如他的意料。
“你想挂在哪儿?”傅明贽语气淡淡地,但只看手里的木牌不看周齐的脸。
周齐强调:“你挂在哪儿,我就挂在哪儿。”
如果周齐有观察入微的本事的话,他可以看见傅明贽稍发红的耳朵——但可惜周齐一向看不见这种细节。
傅明贽神态如常:“随便你。”
同意了?
王八攻怎么又这么好说话了?
周齐凝眉:“真的?”
傅明贽没搭理他,拿着牌子一张张系在老榕树垂弯的枝干上。到许文文的牌子,傅明贽顿了一会儿,恍若无事地将许文文的牌子也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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