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眼娃娃
李光地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万岁爷言之有理,现在只能等赫寿传消息回来,一切才能作准。不过,川陕甘云几省都该准备起来了。准噶尔的远征军尚且不足为虑,微臣也是担心青海诸台吉中会有一些野心勃勃之士,借此兴风作浪。”
“这正是朕最为担心的,”康熙爷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虽然察罕托罗海会盟后,青海诸台吉已经归顺我大清,但他们内部依然有不少蠢蠢欲动之士。尤其在达什巴图尔死后,他那个继承爵位的儿子罗卜藏丹津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当初,如果不是察罕丹津几部一方面亲近我大清,一方面厌恶达什巴图尔的庶出身份,就很有可能受罗卜藏丹津的撺掇,另立格桑嘉措为六世,公开违背朕的旨意了。朕之所以下旨让格桑嘉措暂时移居西宁塔尔寺,也是为了防止像罗卜藏丹津那样的野心人士,利用灵童的特殊身份,私下里向西藏和青海他部渗透自己的势力。大清的边境,决不能再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和硕特汗国了。朕必须把西藏和青海彻底收归到大清的版图之内!”
“万岁爷深谋远虑,”李光地拱手行了一礼,“其实,此次准噶尔异动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啊。”
康熙爷转头看了李光地一眼,李光地翘了翘花白的胡子,笑了笑道,“微臣是不是猜中万岁爷的心思了?”
“你这个老狐狸啊,”康熙爷用手指点了点李光地,嘴角微微弯起,“朕是有意借着这次变故,彻底将西藏和青海收入囊中。赫寿虽然入藏多年,但始终没有多少实权,拉藏汗借着六世达赖的手,始终把持着西藏的军政大权。至于青海,诸台吉的实力也过于强大,朕不能一直任由他们另立小朝廷。”
“不过,”康熙爷顿了一下,面色又沉重了起来,“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千头万绪,难如登天啊。”
“蜀道要一步一步走,良田要一厘一厘耕,”李光地面语气和煦,态度高洁,“万岁爷亲政至今,这天都登了多少次了。当初是怎么平的台湾和云南,今天就怎么平青海和西藏。老臣对于万岁爷的能力,是一丁点的怀疑都生不出来。”
康熙爷轻笑了一下,回头瞥了一眼李光地,“你我都要成老棺材瓤子了,还能与过去比吗?你这老狐狸就话说得好听,是谁一本一本的往朕的案头递乞休的折子的?反正,你是一点不知道心疼朕,眼看朕这朝廷里一个旧人都要找不到了,还硬要离京远去。”
“诶哟,我的万岁爷,”李光地弯了弯腰,“老臣可比您虚长十二岁呢,过了今年,老臣就是正正的古稀之年了。这老身子老骨的实在是不顶用了,要不是怕身在其位不能谋其政,反让主子失望,老臣也不愿离了您啊。”
“行了,朕现在正是左支右绌的时候,你就再辛苦几年,”康熙爷走到帐壁的地图前,手指在川陕一带点了点,“你知不知道现在川陕甘都是什么情况?你也总往福建去,对于江南几省也该有些了解吧?”
“万岁爷是说,”李光地停顿了一下,放轻了嗓音道,“各地府库的亏空?”
康熙爷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之前只哈密那一处,粮食的运给就百般不顺。年初的粮食还是从四川调运过去的。朕暗地里派人去查,才得知甘肃的亏空比朕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而这种情况,也不止甘肃一省,四川、陕西都是十库九空,只有一本被百般修饰掩藏的假账。这次,边关要动兵,粮草的问题还有够让朕头痛呢。”
李光地轻低了低头,语气也有些无奈,“万岁爷这些年施行仁政,对地方多有宽宥,这银粮的亏空实在是不可避免的。”
“大清根基不稳,朕也是没有办法,”康熙爷转不过身来,把双手背到身后,“早些年,朕南征北讨,百姓不安,朝廷也几番动荡。想要让万民休养生息,让群臣各司其职,朕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臣明白,”李光地弯腰拱手,“万岁爷一片苦心,为的都是大清的基业。”
“如今,这根是扎下去了,”康熙爷垂下头,慢慢走到龙案前,“可是这养起来的蛀虫,也快把树干掏光了。晋卿啊,朕就是再不服老,也不得不承认,朕怕是没有那个时间,再去为大清刮骨疗毒,革弊除奸了……”
李光地抬起头,康熙爷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八阿哥送来的那本奏折上。
銮驾大营外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一直等在亭子里的冯进朝没来由的一阵心焦。
“这位公公,喝点茶水吧,”守门的侍卫对冯进朝倒是很客气,特意让人送来了吃食和水。
冯进朝勉强撑着笑,接过茶碗,向侍卫询问道,“平时给万岁爷递折子需要多长时间啊?我们主子那位亲随进去都好几个时辰了,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
“公公不必着急,”侍卫很平常地道,“万岁爷日理万机,等多长时间的都有。一会儿看着天黑了,我进去禀报一下总管大人,在外围给你们安排个帐子,住一晚再赶路回去吧。”
“不,不用了,”冯进朝又想起了那两只海东青,后背湿了一大片,“我们回去又不带什么东西,赶夜路也无碍的,主子还等着回信儿呢。”
“公公给贝勒爷办事还真是尽心,”侍卫笑了笑,正要给冯进朝再倒一碗茶,大营里突然走出一队人。
“都谁是替八贝勒送东西的人?”为首的侍卫长凌厉的眼神往亭子里一扫,冯进朝顿觉周身一冷。
“都抓起来!”侍卫长大手一挥,瞬间瘫软的冯进朝被两个侍卫一架,跟着其他人一起,一路向大营里拖去。
入夜,汤泉行宫
八阿哥站在窗前,看着雾气淼淼的窗外,嘴角噙着一丝浅笑。
何焯缓步走进了房门,临到八阿哥身后,拱了拱手道,“回禀贝勒爷,要送到鄂伦岱大人府上的信也已经发出去了,相信用不了几天,京城那边就都准备好了。只要万岁爷下旨彻查,该有的证据一个都不会少的。”
八阿哥嘴角一弯,两眼享受地眯成一条缝,“可惜,我人在京外,看不到我那四哥届时会作何反应。这几年,我跟他斗的,也着实是辛苦。”
“微臣先恭喜贝勒爷了,”何焯躬了躬身,“算起时间,今天冯进朝他们就该到达遥亭了。”
“是啊,”八阿哥仰头看向窗外,“皇阿玛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他精心挑选的大军统帅竟然是四哥的幕下之臣吧。当初,皇阿玛力排众议,硬要让富宁安驻守边关,也不过是因为他身家清白,没有卷入皇子之争。可是没想到,这一举竟然是等于把现成的唐僧肉送到了四哥嘴边。”
“如今边关形势复杂,然富宁安已熟悉甘肃一带军情,”何焯略皱了皱眉道,“微臣只怕,即便雍亲王受了惩处,富宁安的位置却依然无法撼动。”
“这样才好,”八阿哥抿嘴一笑,眉头却猛然一抽,“皇阿玛越是两难,就越不得不借用他人的势力。想要平衡四哥在边关的掌控,非得要一个……”
八阿哥的声音越来越小,何焯觉得奇怪,抬头看去,只见八阿哥紧捂着腹部,一手抵在墙上,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贝勒爷,您这是怎么了?”
何焯上前扶住已要站立不住的八阿哥,转头向外大喊道,“来人啊,快去找大夫,快!”
第406章 海东青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初四, 清晨
京城,雍亲王府
四阿哥在一片朦胧的光线中猛然睁开眼睛, 帐外已经有了光亮,睡在身边的人还抱着枕头, 打着呼噜。
四阿哥深深地吸了口气, 慢慢从床上坐起, 梦里的情景已经模糊, 但若有若无的惊恐还围绕在他的四周。
“主子, 您醒啦?”张起麟端着脸盆,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门。
“什么时辰了?”四阿哥低头捏了捏眉心。
“刚过卯时, ”张起麟把脸盆放到架子上,“您昨天歇的晚, 还是再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了,”四阿哥转头去看丝毫没有被影响睡眠质量的苏大公公, 嘴角微微弯了弯,“爷倒是不如人家心态宽和,不管多大的事儿,从不耽误吃喝。”
“嗨, 苏公公本来就异于常人, ”张起麟跟着笑笑, “这跟苏公公在一起久了, 奴才们都快练得没心没肺了。”
“你才没心没肺呢!”还闭着眼睛的某人, 气哼哼地插了句嘴。
四阿哥抬手拍拍他的脸, 浅笑着道, “怎么不睡了?爷刚才看你还打呼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