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登仙 第14章

作者:楼不危 标签: 仙侠修真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好想将他们的眼睛摘下来啊,放进罐子里,藏起来,闲着没事的时候还可以与殿下一起赏玩。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样怪异的想法来,然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插进了对方的眼睛里,然后他就笑了起来,将那两只眼珠挖了出来,放在掌心上瞧了瞧,觉得它们没有他刚才所见的那般美丽,便随手扔到了一旁。

  随即,他又看中了另一双棕色的眼眸。

  围在星如四周的敌军呆住了,握着兵戈的双手不停颤抖着,他们看向星如的目光中露出的深深的恐惧,好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星如似是得到了某种特别的乐趣,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敌军想要从他身边撤开,可不等他们行动,星如便已到了他们的面前,他挖出一双又一双的眼睛,不久后又冷酷地将它们抛弃。

  他沉浸在这残忍的快乐当中,只是再回头看去,发现姬淮舟正被重重敌军包围,银光闪过,眼见着一柄弯刀要砍到姬淮舟的手臂,星如突然出现在他的身旁,当的一声,以手中长剑将他弯刀劈成两截。

  “你——”姬淮舟正奇怪自己身边怎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转头看去,就见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里面倒映着自己颇有些狼狈的身影。

  天地间的声音好像在这一刻都停住了,他一把将星如拽到自己跟前,即使他改变了相貌,即使他的脸上满是血污,他还是芸芸众生中,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星如心虚地垂下头,不说话,将自己染了血的手指头藏在后边。

  身后厮杀声震天,现在不是询问他的时候,姬淮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星如拉到自己的身后:“你跟着我,别乱跑。”

  这场鏖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将士们大都力竭而死,五千人马只剩了不到三百人,姬淮舟被敌军将领当做笑话戏耍了几通,看着生路在他面前一一断绝,却仍不肯放弃,他怕星如会陪自己一起命丧在这寒霜谷。

  身后有破空声响起,姬淮舟来不及思考,只是下意识推开身边的星如,为他挡下这支流箭。

  “殿下——”

  姬淮舟就这样,倒在他的面前。

  星如愣了一下,他接住姬淮舟,看着他在一刹那变得青紫的嘴唇,似乎明白了什么。

  “殿下……”他抱着他,轻轻叫了一声。

  “星如……”姬淮舟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张了张嘴,似还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可他已没有太多的力气,他的手重重地垂下。

  星如这样抱着他,呆愣了半晌,才恍惚明白眼前这一幕的意义。

  殿下就要不在了。

  他将嘴唇贴在姬淮舟冰凉的额头上,忽然间有些想哭。

  姬淮舟总说他年纪尚小,不识情爱,其实他什么都已明白。

  胸口好像有东西缓缓破裂开来,有什么从里面掉落出来,声音清脆,丁零悦耳,却让他疼得心都要碎了。

  下一瞬,从他的身后猛地燃起泼天业火,弹指之间,寒霜谷宛如修罗地狱。

  那支箭上淬着毒,纵然星如破了寒霜谷之围,将姬淮舟送回营地,他已是命在旦夕。

更多vip耽美书籍下载 www.dmxs.org

第19章

  这场梦停在了此处。

  他虽知道他的殿下终会醒来,却仍不由得为梦中所见,慌了心神。

  直到很久以后,他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星如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的眼前的一帘浅黄的帐子。

  眼前的帐子有几分眼熟,可他刚刚从梦中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委实想不来自己从前是在那儿见过了。

  他的视线上移,发现这顶帐子上头还挂了一张画,画上是一只小肥鸟,是他小时候的模样,他想抬手碰一碰它,然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仰头看着它,笑了半晌。

  他好像知道这是何处了。

  都夷香微甜的香气在忘忧宫内徐徐散开,他偏头看去,那位上神披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静静坐在长案前,案上摆了一盘棋,他身后云母屏风上的绿孔雀今日换了个姿势,展开的尾羽更加绚烂。

  风渊听到床上的动静,不曾转头,只是向星如问道:“你身上幻海之雾的梦障怎会如此厉害?”

  那晚他鬼迷心窍将这小妖怪一路抱回了忘忧宫,本以为他第二日就该醒来,可他一直昏睡到第二日的傍晚,他伸手打算叫醒他,但还未来得及触碰到他,便看着他的七窍开始流血,不过转眼之间,鲜红的血将床上的被褥浸染。

  风渊的手僵在半空中,随后,他发现自己的指尖竟然在颤抖。

  这委实可笑,曾为天地共主的风渊上神,有一日,竟会因为一只小妖怪流了太多的血,手抖起来,这事若是传扬出去,能供梦枢他们笑个一年半载了。

  浅浅的叹息声在忘忧宫内一圈一圈地荡开,他俯身下去,将手指落在星如的眉心处,这只小妖怪是陷入了幻海之雾的梦障当中。

  习谷身上虽也带着梦障,但每次发作之时也只是于梦中哀嚎几声,对他神魂并无影响,并不像眼前的这只小妖怪这般严重,而且这小妖怪的神魂竟亦有损伤。

  风渊有些恼怒地想,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的。

  他手上已经再没有其他的醒梦果,只能将他的神魂稍稍稳固了一些。

  他昨夜守在床边一夜未曾合眼,偶尔抬手擦过他眼尾的一点血迹,风渊隐约着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等慈悲心肠。

  星如看了他一眼,从床上坐起身,慢吞吞地说道:“大概是当年作孽太多吧。”

  “嗯?”风渊手中棋子落下,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窗外有杜衡草生得极好,几枝影子横斜在纱窗上,明珠高悬,浅黄的帐子下面缀着一排流苏,星如仰头看着头顶帐子上的那只小肥鸟,时间在他眸中倒退到百年以前。

  那是嘉平六年的,腊月十五。

  一场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天地苍茫,一片缟素,镜湖面千里冰封。

  风雪初霁时,他坐在上鹿丘上,头顶飞过几只重明鸟,他想着今日是殿下的生辰,他在伽蓝塔中已待了七十六年。

  他该带他回去了。

  无根之火自他脚下连绵而起,越过茫茫雪原,直至伽蓝塔下,昔年苦济和尚留下的禁制如今也成了虚虚的几道光影,再也挡不住他。

  他们不让他见他,他便自己拼了一条命,硬闯进来。

  不管他是生是死,他总要把他的殿下带回家的。

  星如静静站在这滔天烈火之中,耳畔北风呼啸,吹拂他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于是火势乘风而起,越来越高,熊熊火焰如同翻滚的红色海啸,一浪掀过一浪,滚滚浓烟携起地上无数灰色翩跹的蝶,那些蝶凭风而起,一直飞到九重天上。

  终于,他来到伽蓝塔下,大火环绕着这座矗立了三百年余年的佛塔,四周陈年的木头被烈火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烈焰吐着长长的火舌拂面而来,带着某种腐朽的气息。

  他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高空上尖尖的黑色塔角,今日他穿了好看的衣服,梳了整齐的发髻,只等着他的殿下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他的殿下始终没有出现。

  很久以后,衣衫褴褛的癞头和尚从塔中缓缓走出,神情慈悲又冷酷,他与他说,那人早已不在了。

  熙明十六年,三月初三。

  他记得清楚,那日天气极好,只是夜晚忽有倾盆大雨降下。

  原来那时,他便已经不在了。

  他怔了半晌,回首望去,来时之路莽莽苍苍,只剩一片焦土。

  他忽然间明白,纵使他燃尽了这三十三天的神佛,都找不到他了。

  刹那间大火卷起满地风雪,向四边猛地扩散开来,掀起一地的尘土,塔下火苗窜高几丈,烈烈火舌探入塔中,似发了疯一般,席卷吞噬着他的殿下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皑皑雪原被这无根之火覆盖,积雪融化成蜿蜒溪流,在日光之下闪闪发亮,后汇入镜湖中,冰面开裂,水汽蒸腾,这片镜湖被氤氲白雾所笼罩,若干时间过去,白雾散尽,湖中之水已然枯竭。

  像是有炽热的岩浆泛滥而过,将这一片土地灼烫成刺眼的红色,塔内的主梁因承受不住烈火焚烧,从高高的半空中坠落,炸开一地的星光。

  不久后,眼前这座伽蓝塔轰然倒塌。

  星如就坐在这片废墟的上边,望着遥远的天边,一晃神,他的殿下正缓缓向他走来,可是再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不知过了有多久,来自天外的冰冷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该罚入无情海,受刑百年。”

  他抬起头,凉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如同薄薄的刀片一般,刺破他的皮肉,扎入他的骨头里,这是千刀万剐之刑,是他该受的。

  他倒也不怎么觉得痛,就连生死于他而言,其实已没了太大的分别。

  他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溢出,将雪白的衣袍染得无比艳丽,像是雪中盛开的寒梅,带着凛冽的香。

  可是谁能看到呢?他梦里的那个青年,再也不会出现了。

  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出现了。

  或许真是他作孽太多,他的天劫也在这一日到来,他以为自己该被这些劫雷轰得魂飞魄散,只是奇怪的是,这些劫雷在他的眼前处,便散作了云烟。

  很久很久之后,有细细甘霖洒下,落在这一片狼藉之上。

  时光之河似在这一刻开始倒流,被烧焦的土地一寸一寸剥落掉表面龟裂的泥块,灰烬里的砖瓦抖擞一下,恢复整洁,排列整齐,于是伽蓝塔倒了又起,镜湖之水枯了再生,四周万物复苏,草木葳蕤,因是隆冬,所以迅速枯萎凋谢。

  只待来年,镜湖旁的扶桑树又高几尺,春风一过,绽出二三朵白色小花,像雪一样,还是旧时模样。

  ……

  这就是他幻海之雾的梦障。

  这就是折磨了他百年的幻海之雾的梦障。

  此事与眼前这位上神倒不必细说,星如只提了个始末,各种原因都被他草草略过。

  风渊单手支颐,将手中棋子扔进一旁的棋篓中,良久后,他沉吟道:“这桩事,本君依稀有个印象。”

  那确实是在百年之前,记得那日,他正在长秋宫中翻书,忽听到人间传来一声痛哭,手中茶水倾洒了半杯出去。

  不久后,便有仙君进来禀告说,是人间有一小妖,于上鹿丘纵火三百余里,使伽蓝塔倒,镜湖水枯。

  那时候,他放下茶杯,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淡淡说道:“依天律处置了吧。”

  上鹿丘上生灵不多,然伽蓝塔下的禁制乃是苦济大师坐化后所化,以阻挡妖魔,功德颇厚。

  依照天律,他该被罚入无情海,受刑百年。

  风渊又从棋篓中执了一子,夹在指间,若有所思道:“这桩刑罚,应是本君判的。”

  这话说完,他忽生出些悔意来。

  尚不知是悔说了这番话,还是悔百年前判得那一桩刑罚。

  星如不想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他似是愣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风渊,半晌后,他忽的笑了起来,陷在梦障里的很多时候,他冥冥之中总感觉着,在这一生最痛苦的这场梦中,他就快要见到殿下了,或许再坚持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梦里,雨过之后,万里晴空如洗,他仰躺在上鹿丘上,怔怔地望着头顶的这片湛蓝天空,他眼中有血,和着泪一起淌下。

  而在百年以后,他的殿下忘了他,与他说,在无情海中所受的百年苦刑,是他判下的。

  原来,自己便是这样要见到他的。

  风渊听到笑声,颇有些不自在,他已不太清楚自己当年判了这小妖怪何种刑罚,只是他贪玩便烧了三百里的上鹿丘,破了伽蓝塔的禁制,委实胡闹了一些。

  他将手中棋子落下,像是从前问了千百遍那样,面色微沉,很自然地问星如:“知道错了吗?”

上一篇:这题超纲了

下一篇:成为暴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