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是无情物 第39章

作者:廊下风 标签: 仙侠修真 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闵韶恍遭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闵琰却仍是紧抓着他的衣袖,脆弱白皙的手掌攥得泛红,年幼的嗓音稚涩可怜,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仰视他,泣不成声的不停悲咽重复着:

“呜呜……哥,怎么办?”

“我们的娘亲没有了……”

“我们的娘亲没有了啊……”

那双眼睛痛苦哀泣的看着他,那么悲哀又无助,与八年前他们的母妃离世的那天如出一辙。

幼小的闵琰拉着他的手,拉着这世上他仅剩的依靠,眼泪汹涌不止的掉下来,手是颤的,身体也是颤的。

他们的娘亲死了,从此再也没人给他们在午后煮青梅汤,再也没人替他们在父上面前求情,再也没人能让他们体会到亲人之间的宠溺和疼爱了。

两个尚未长大的少年,在那一瞬甚至都产生了茫然和无措。

他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难过的时候该去依靠谁?痛苦的时候又能从哪里得到慰藉?

那时闵韶心里亦是疼痛至极,眼眶憋得通红,但又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什么。他是一国储君,是世人眼里生来带着光芒的天纵奇才,是他父上极尽严厉和苛待也要培养成的权势继承者。

他不能哭,也不能懦弱。

甚至不被允许,在母妃的灵前下跪磕上一个头。

那时的闵琰紧紧拉着他,泪眼模糊的啜泣着,说出的话仿佛于耳畔重合。

他道:“哥……我们的娘亲没有了……”

“我们再也没有娘亲了。”

恍惚间手上一松,有什么东西随着闵琰的拉扯掉在了地上。

闵韶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他方才被那个女子塞进怀里的、新做好的衣裳。

崭新的绸面,连绣纹都是细细密密,一针一线亲手缝上去的。

他脸上的神情忽地破裂了,露出一丝深绝的悲痛,向来冷冽的眼眸倏然红了。

他看着面前的闵琰,胸腔难以抑制的发颤,正要蹲下身,去碰一碰他,闵琰却突然松开手,站起来径直朝着身后某个方向跑了。

闵韶赶忙回过身,便见到那抹瘦小的身影跑进了一座大殿里。高阔的殿门内漆黑一片,如同张着獠牙恶口的猛兽,转眼便将那身影的最后一片衣角吞噬了。

闵韶一慌,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眼前的黑暗却倏然成了彻亮通明的凄白。

满目冰冷的白绫悬挂在大殿里,四周无数祭灵灯沿壁环绕,将整座大殿映得森冷惨然。

不计其数的宫人穿着丧服跪伏在地上,个个面露凄丧,似真似假的或是掩面低泣,或是嚎啕大哭,朝着石阶上的灵棺俯首磕拜,哀恸不绝。

闵韶顿时血色尽褪,面色惨白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寸步难移。

八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的重现在他眼前,当年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好不容易在时间流转中埋入心底的记忆……再一次被痛不欲生、鲜血淋漓的挖了出来,如此冷酷又真实的摆在他眼前。

耳边传来低呜高诉的哭泣声,像是数不清的尖锐银针,根根刺进他的心脏肺腑,直扎得他胸口生疼。

盏盏晃动的祭灵灯,道道凄凉高悬的白绫,梦魇般纠杂着愈渐凄厉高亢的悲哭,萦绕在他眼前,逼得太阳穴泛起刺痛。

就在他耳畔嗡鸣之际,几个宫人压低的议论声忽然传来:

“芸妃病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死了。虞阳都城的第一美人啊,可惜了……嫁入王宫这么多年,自从诞下子嗣后,君上就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就算独占于后宫又如何?还不是和活在冷宫中一样……”

“听说芸妃死前本还有办法挽救,只因虞阳近来战事频发,朝中各务紧张,君上不肯为芸妃分出人手去寻药。况且君上的性情谁人不知,那药找得到找不到都未必,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分散朝中精力。”

“芸妃何其温婉贤良的女子,当初若是没嫁给君上,就算最终病死,此生也比在王宫里过得安稳如意吧……”

那些宫人后面又说了什么,闵韶却再也听不清了。

他耳畔被巨大的嗡鸣声掩盖,脑中阵阵发疼,胸口刺热灼烧的痛楚涌上来,双眸被染成猩红,流火般的墨色道印泛起妖冶的红。

他强忍着剧痛,极缓极缓地朝着前方跪下来,痛得低首蜷缩在地上,眼前阵阵的昏聩发黑,青筋暴起的额头触着冰冷的地面。

又像是隔着似梦非梦的一世,终于,将灵前迟来的叩首落下了。

他骨节青白的手紧紧攥着,手臂不住的发抖,脖颈渐渐泛红起了青筋,四肢百骸如同被熔海骤浪卷过,千斤重的滚烫岩石压在他胸口,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竭力颤抖的。

无情道的反噬,终是再度凶猛而彻底的发作了。

闵韶眼前天昏地暗,意识和神识被烧筋灼骨的痛彻底吞没。

这一次的发作竟比近年的哪一次都要汹涌猛烈。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痛过了。

曾经无数次,闵韶都以为自己会在这样的痛苦中死过去,可却每一次都捱了过来,就好像上天一定要让他承受这样的作弄折磨,让他在自己的选择中痛不欲生,不死不休。

亦或者他本就命该如此。生来就是父亲延续千百年君王大业的工具,无论他怎样苟且的活着,都要完成那个人生前的嘱托。统大权,成帝业。

闵韶疼得快要失去知觉,又在混沌和昏厥之间左右徘徊,煎熬的忍受了不知多久,身上的痛楚才终于稍稍减退了一些。

待他浑浑噩噩的睁开眼时,浑身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前发上的汗水滴进眼睛里,缓和了许久,才渐渐将意识拉扯回来。

他身上仍是痛的,道印的反噬还未彻底消退,但已经比方才好忍许多。

他面色苍白的抬起眸,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是日近黄昏了。

云霭薄红,残阳如血。

闵韶眉间紧皱的闭了闭眸,想等这阵痛楚彻底过去,却听到耳边传来咯吱一声房门推开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几声脚步急促,快步朝他走了过来。

“寒儿!”一双有力的手掌赶忙将他从地上扶坐了起来,抓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