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电饭锅
鹿冰酝回过身。
一众跪地的白衣哭丧人中,少年身形修长,面容冷冽,格外显眼。
他看上去有点风尘仆仆,脸色有些苍白,十分冰冷。
楼星环越过众人,鹿冰酝眼尖,注意到他的右脚有点儿异样。
偌大的灵堂,哭声停止了,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
走到鹿冰酝面前,楼星环停下。
鹿冰酝穿着素色丧服,整个人好似雪一样,白得透明,只有眼眶是微微发红的。
他的桃花眼平时就含着水一样,此时散发着柔弱的味道,孝服衬得他腰身细瘦,下巴也更尖了。
可爱,亦分外可怜。
楼星环一只手扶上他的脸,声音有些喑哑:
“小爹,你别难过。”
谁让你难过,我便杀了谁。
第16章 不用担心
鹿冰酝一愣。
几天不见,楼星环似乎长高了,他都需要微微仰头看他了。
他原想像对梅姨娘那样插科打诨蒙混过去,可瞥到楼星环的眼睛,他又忽然说不下去了。
鹿冰酝拍拍他的肩:“你也是。”
失去了唯一的父亲,这小孩才应该是难过的那个吧。
想必是自己难过,就觉得别人也会这样低落,所以才安慰他的。
鹿冰酝叹口气,小孩子同理心也太强了点。
楼星环却往前一步,不顾四周的注目,伸手将他轻轻搂进怀里,目光流露出心疼的意味:“小爹你瘦了。”
不在长平的这七日,楼星环每夜不能安眠、无法抑制地去想他。他才刚刚知晓自己的感情,还未学会消解,就遇到这样的事,浓重的心疼和**压得他喘不过气。
时隔七日,鹿冰酝就这样站在他面前。
他穿着雪白的孝服,原本就修长的身段显得格外瘦削,好似风中摇摇欲坠的一枝梨花,清纯而动人,楚楚且可怜。
要论鹿冰酝的长相,他从来秾丽,是人间最艳的那枝桃花,金尊玉贵,细皮嫩肉,每一寸都透着矜贵。
此时却因为哀痛,连长相都染上几分苍白柔弱的味道,宛如临水静照的皎洁棠梨。
看着鹿冰酝这样子,楼星环的心就像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痛,痛不堪言,酸楚却能拧出水来。
他是为了庆王,才这般悲伤的吗?
千言万语,楼星环都不能说,只能搂紧鹿冰酝消瘦的身子。
有风从灵堂穿过,白幡飘飞。
鹿冰酝拍拍少年,正想让他松开,一道尖锐的话语就响了起来:“楼三少爷果真孝心,父亲都要下葬了,才舍得现身。”
鹿冰酝淡淡地看过去。
是那个总是热衷于找茬,却屡试屡败的林氏伯爵府林公子。
他也系了白腰带,面容却不见悲怆,冷笑道:“看来传言是虚。三少爷和嫡母情谊深厚得很哪。”
前段时间,京中关于鹿冰酝和三庶子关系破裂的流言沸沸扬扬,着实让他暗喜一把。可骤然瞧见这两个仇人抱在一起,他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楼星环置若罔闻,松开手,将鹿冰酝的鬓发轻柔地拨到耳后,低声说:“小爹,一切交给我。”
鹿冰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灵堂内跪满了人,白茫茫的一片,延伸到门外,哭声有大有小,断断续续。侧王妃没来,梅姨娘和另一个妾室也在跪着抹眼泪。
楼星初还站在灵棺前,原本是在行使一个儿子的本分招待来吊唁的客人,可自从楼星环出现,他就没动过。
他也想劝鹿冰酝保重身体,可鹿冰酝一向不待见他。
林公子看了看低垂着头的侄子,又心疼又怒其不争,指着楼星环,气恼道:“你好大的胆子!庆王府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庶子来说话!”
他满心以为会有人帮腔,谁知庆王府里的人默不作声,来吊唁的静远侯爷之子顾云思等人更是退后了一步,明摆着不想闹事。
林公子眼角一抽。
其实他何尝想惹事,还不是有个不争气的侄子!
顾云思摇着纯白色的折扇,默默翻了个白眼。
王府的和来吊唁的,自顾自沉默,心中都有思量,不敢多说一句话。
楼星环虽说是庶子,但能力出众,挣得很多功勋。这些年,在庆王爷和王妃的推波助澜下,他很得皇上器重。听说皇上有意将京畿军权交到他手里,那是多无上的荣耀啊!况且三少爷还这么年轻,前途无可限量。
以前楼星环孤苦无依,梅姨娘孤儿寡母,身后没有一个靠山。所有人都不愿意搭理他们,生怕为了两个地位卑微的人得罪侧王妃。
但现在已不可同日而语。
尚且不提将他养在膝下的王妃,现在以他楼星环自个的身份地位,就没有人敢低看他了。
楼星环转过身,面容冷冽,声音淡淡的漠然:“父亲逝世,林公子悲痛难忍,一时失常,我能理解。”
周围懂眼色的人赶紧拉了他一把,小声劝道:“你别在这儿闹了,让大家看笑话!”
林公子的表情仿佛吃了十只苍蝇。
楼星环看也不看他,侧头看鹿冰酝,声音不大不小,低沉好听:“这些日子,小爹为父亲的丧事日夜劳碌,心力交瘁。怪我不孝,未能尽责。如今我回来了,所有的事,你都别担心。”
被“日夜劳碌”、实则吃好睡好的鹿冰酝:“……”
他眨眨眼,不说话。
顾云思开腔道:“是,鹿公子尽了自己的本分,更多的事,还需要庆王的嫡子来操劳。”
楼星初和林公子猛地抬起头,正要说话,门口忽然响起一阵小骚动。
鹿冰酝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身前的少年却微微动了动,不经意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趁大家都转移了注意力,鹿冰酝勾了勾楼星环的手,低声问:“你去为你父亲报仇,有领旨了吗?”
那几个燕国奸细到现在应该还是珩国官员,楼星环冷不丁去斩杀别人,对外说不过去,上面追究下来,他也心累。
他本意是想让少年看过来,谁知少年好似碰到了火燎,手掌幅度不小地抖了抖,仿佛在控制着甩开他的**。
鹿冰酝悄悄纳闷。
他的手不脏,也没有碰过尸油啊。
少年很快就镇定下来,脸色沉着,回答道:“有。”
“哦。”鹿冰酝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楼星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的,小爹都不用担心。”
鹿冰酝:“……那我就享清福了。”
来人走了进来,是楼玥桥。
他去边关两年,身上沾了些风霜的气息,五官俊朗,看向鹿冰酝时,眼神才稍微柔和下来:“阿云。”
鹿冰酝讶异:“你怎么回来了?”
楼玥桥道:“父亲在宫中和皇上商议要事,特命我回京,代他们拜唁庆王。”
这一句话,既解释了豫王为何不来,又替鹿冰酝他们挡了别人多余的询问。
众人一听,都不再问了。
看他这架势,很明显是要为发小做靠山。楼玥桥家中显赫,如今还年轻,就已是将军,是很多上流人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鹿冰酝对他一笑。
楼玥桥走到他身边,有些无奈地捏捏他的脸:“这么大的事,也不告知我。”
少年盯着他的手,目光顿时变得不善。
“不算什么。”鹿冰酝说。
直到楼玥桥拿开手,楼星环才平静地移开视线。
林公子:“小王爷来得正好,顾小侯爷说丧事得嫡子来操办。你父亲与我伯爵府交好,也与顺宁侯府有交情,你来评评理。”
他搂过侄子的肩:“我们星初一向受庆王喜爱,反而是三少爷,虽然养在王妃膝下,可并不受庆王待见。”
几个人站得离灵棺近,别人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顾云思奇道:“林公子,你是在王府生活,亲眼见过吗?”
林公子骄傲道:“我姐姐说的。”
楼星环淡淡开口:“你和你姐姐还在做楼星初能当嫡子的大梦?”
楼星初脸色刷的煞白!
他嗫嚅道:“三弟,话不是这样说的。”
楼星环还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这么不好招惹的一面,让鹿冰酝都小小惊讶了一番。
“诸位百忙之中前来,这番情义,我都替父亲和小爹记着。”楼星环不看他们,沉声道,扫了一眼掌事,“时辰不早了。”
掌事一个激灵,忙高声道:“吉时已到,起棺!”
不知是哪儿传来的哀乐,丝丝缕缕,如寒风吹入王户。
下人哭得更大声,仿佛在做最后的道别。
四两拨千斤,果真好本事。林公子神情阴翳,快要气笑了,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哀悼,他确实插不上话。
轿夫抬起沉沉的楠木灵棺,穿着素衣的送行人就跟在灵棺后面。
按照规矩,未亡人应戴着白头花白纱布随行,梅姨娘她们就是。
到了大门,楼星环却对鹿冰酝道:“小爹,你要去吗?”
“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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