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千月
前世。
山海星辰台上。
……
“请蔺小仙君, 为三界除祸星。”
紫微圣子深深行礼,姬纳躬身而拜, 嗓音飘散在星光满溢的夜色之间。
蔺负青缓慢地直起身来。
在接连的巨大打击之下, 少年仙君的脸色已是苍白, 越加衬出他眼眸的漆黑。
“……”
蔺负青用这样漆黑的眼眸望着近在咫尺的紫微圣子。
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姬纳似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其从头打量到脚。
他又想起那个在小山崖畔被他的信口胡诌噎得无法还嘴的紫袍青年, 想起那时姬纳脸上孩童般纯洁的迷茫,心里突然生出极复杂的情绪。
蔺负青平静地说道:“紫微。那一日山崖之上, 凌霄花前,根本不是偶遇对吗。”
“你自幼闭关于山海星辰台上,第一次走出紫微阁,是为了你的三界人间, 循着星盘指示, 来找我这个可以为你杀祸星的有缘人。”
“……”
姬纳低下眉眼,并不说话。
在这种时候沉默,沉默便是默认。
“……姬圣子, ”蔺负青依然神情平静,他用讲述一个古老故事般的温婉语气,轻声说道, “你知道我当初是如何遇到你口中的阴命祸星的吗。”
姬纳道:“我知晓他的性命是你救的,负青, 你是良善之人。”
蔺负青自顾自道:“我从临海的波涛里把他抱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捞了具尸首,搂在怀里才发现还是活的。我曾经很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凭空出现在海里, 后来才知道他是跳船落海的。”
姬纳露出疑惑不懂的神色,蔺负青继续道:“那时祸星也就十二岁,拖着浑身伤病躲躲藏藏,力竭昏倒在渔船底舱里。渔船扬帆入海,渔民发现了他,一群人用鱼叉把他拖出来。”
“临海连接着仙界与凡俗界,方家人那时又四处搜寻欲杀他,这些凡人渔民也认出了祸星来,唾骂他,逼他从船上跳下去。”
“圣子,你说好笑吗?”蔺负青淡淡抬眼,“知渊那时已经筑基,再伤重再虚弱,弄死十来个凡人渔民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那些渔民拿着铁叉气势汹汹地顶着他的脖子,其实这种凡铁,知渊他一捏就能捏断。”
“可祸星只是爬起来,爬到船边,拖着他的刀跳下去。他是自己跳进临海里……我至今都不知道他那时究竟怎么想的。”
姬纳的脸色变了。
“自从我把知渊留在虚云的第一天起,这人就很不安分。”
蔺负青目光微微放空了,他缓声追忆道:“他打架,骂人,冷嘲热讽,砸东西,惹祸,不领情……七年了,弄的仙界都传他劣性难改,传他必入歧途;还传我与他多年不合……其实我知道。”
“我知道,他只是怕给我招灾引祸,想快点惹我烦了他,盼着我赶他走。”
“……”
姬纳沉默。
蔺负青叹道:“紫微圣子……你自幼优渥,有师尊长老呵护在这山海星辰台上,百般教导向善,你未曾沾过半片尘灰,染过半滴脏血。仙界修士仰慕你,凡俗界给你立庙供奉……你自然觉得,一个人为三界牺牲成仁,既是伟大之事,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白衣小仙君仰起头来,山海星辰台上,成千的星辉尽数倒映入眼。
蔺负青习惯性地去寻他的那颗。那颗红莹莹的祸星,他曾说像珊瑚珠或者小樱桃,是珍贵高华的,也是柔软可爱的。
“……可是你口中的祸星孽种,他被世道残虐欺辱,他被世人踩进血里泥里。他分明是最该恨、最该怨的,他明明可以破罐子破摔,干脆做个复仇祸星的。”
“但他仍然奋力自血泥里挣扎着,挣扎出一颗光明磊落的赤诚之心来。”
蔺负青凛然回眸去看姬纳,一字一句咬道:“现在你却说要把这颗赤心凌迟处死……圣子,你当真忍心吗?”
姬纳露出悲悯之色,他艰涩道:“……这一卦系着的是三界人间,不是可以感情用事的时候。祸星本就为大道所不容——”
“大道?”蔺负青气笑了,他含怒压抑着声音,“好,你要论道,我同你论道!紫微,你该晓得一份因一份果!倘若阴气灾祸波及一整个仙界是果,其因的分量也必然与之持平……”
“可方知渊只是一个人!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是整个仙界沦亡的根源——”
柔和而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山脉,而蔺负青可称锐厉的嗓音在半空中回荡。
他蓦地抬手,直指着姬纳的鼻子逼问道:“若又假设方知渊一个人就能抵整个仙界,那凭你区区紫微圣子又如何能杀得了他!?”
在今晚之前,蔺负青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他是太清岛上最逍遥自在的小仙君,有最傲人的天资,有最清明的道心,有最呵护他的强大的师父。
人间风花雪月,无一是他求不得。
“这是矛盾的,是错的……紫微!不清醒的是你!!”
直到此夜,一种珍宝要被褫夺的巨大痛苦刺激着他。他恐惧了,战栗了,哽咽了,迷茫了,哀痛了,如今更是被激怒了。
“我再问你!”
蔺负青步步紧逼,眸底荡起冰光,“你说祸星将要死在阴气灾祸之下,又说看到了我能够杀他——那方知渊究竟是怎么死的?难道你的星盘还凭空弄出了两个祸星给你杀么!?”
星光渐渐黯淡。
不知从何时起,夜空上聚拢了云。
姬纳沉默着,他再一次回答不上蔺负青的逼问。圣子只能固执地重复自己的坚持:“祸星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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