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岳千月
蔺负青神容冰寒,将图南反手一收:“滚。”
对他来说,丢脸不是事儿,丢人命才是。
大殿内冰霜消融,白袍魔君竟就此收了杀意。蔺负青转身背对顾鬼狼,开启了强行连接森罗石殿的传讯阵。
身后,车轮滚动的声音渐渐远去。顾闻香阴鸷而放肆的大笑声传来:“蔺莲骨,我告诉你!世上只有人心,才永远是最能算尽的东西!容不得你不信,呵呵哈哈哈……”
那高亢的声音略带了几分癫狂,却偏偏又是很冷的,在素净的魔宫大殿之内来回传荡,回声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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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长烟风吹,弯月如刀,那是森罗河奔腾而过的荒凉寂静之地。宏伟的森罗石殿就屹立在这片土地之上。
“春、春儿……”
神殿内空旷无比。历经沧桑而不变的邪神石雕口中獠牙指地,头顶盘角冲天,依旧用那镶嵌了宝石的眼珠俯瞰着它的子民。
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光景的少女颓然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捂住口,及腰的乌黑长发散落在嫣红的宽裙之上。
她是那样美又那样单薄,雪肌玉眸,天生带着一碰就碎的楚楚可怜。她是上任玉女巫渺的妹妹,森罗石殿现任玉女巫蜜。
巫蜜怔怔望着身前人,泪水夺眶而出,“天啊,春儿……天啊,饶了我吧……”
申屠临春安安静静地站在巫蜜面前。
他笑着,露出可爱白亮的两颗小犬牙。
除了腰间系着一条红绦,他浑身不着寸缕。少年人优美却不失修长有力的肢体暴露在夜色之中,然那如玉的肌肤之上,赫然晕着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
十三颗宝石铸成的长钉,钉入了森罗石殿金童的身躯。这是石殿内最严酷的“叛逆”罪的刑罚之一。
申屠临春眉心点着朱砂,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垂着眼皮,抚摸着自己锁骨上一颗紫色宝钉,道:“别这样儿,蜜蜜。我身为森罗的金童,却动了私情……错了就是错了,所以呢,我预先把石殿的大刑受下了。”
巫蜜泪流满面,“金童,你不可以……”
申屠临春却挥了挥手道:“那,我要走啦。”
这动作叫他痛苦地抽了抽脸,却还是笑着,“别哭,别哭了啊。”
“不!去六华洲之前,你同我说只是去报恩情,你同我说只是见一个知己!你同我说会回到我身边的!”
巫蜜几欲崩溃,她含着泪猛地上前两步,层叠红裙的裙摆摇曳如花,“你骗我,你骗我帮你瞒着长老那么久……”
女孩悲怆的控诉回响在神殿中,石雕的神像仍然不置一言。云渐渐被风散开,凄凉月色朦胧地映照在它的獠牙之上。
“蜜蜜……对不起啊。”
申屠临春抬起了手,手肘上是墨绿色的宝钉。他忍痛摸了摸巫蜜的头发,轻声说:“森罗会永远刻在我的骨血里,森罗的圣火也会永远烧在我的眼睛里。唯独我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呀。”
巫蜜紧紧地抓着申屠的衣袖,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为什么?当年渺阿姐为了私情,抛下石殿,抛下你我。如今连你也——你不记得那年你是怎么许诺给我的吗?”
“你说会永远守着森罗,永远陪着我,与我做一对真正的金童玉女……你说会偷偷把我和姐姐的名字刻在你的骨头上,我们姐弟三个,就算死了也要在一起!”
申屠临春只能苦涩地笑。
他暗想:原来,自己还许过这样的诺言,说要将巫渺巫蜜姐妹的名字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明明森罗石殿的灵气刺骨之术,只有在死前决定继承人之时才可以用……
可是,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
太久远了,他都忘记了。
申屠临春神色落寞。如今,他已经几乎不能记得幼年时被巫渺收养,又与巫蜜青梅竹马长大的日子了。
眼前的巫蜜还是这样纯真的少女,而自己……已经过了沧桑的百年岁月。
如今他只记得玄袍银冠的君上,记得雪骨城的温暖灯火,记得魍魉鬼域的阴鸷压抑,还有……被断掉的十指,被刺瞎的双眼。
他记得那日,背着气息渐渐弱下去的荀明思跌跌撞撞地疯狂奔跑,背上濡湿的血被风一吹就冷透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哭喊着,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对不起,蜜蜜。我答应渺玉女要照顾你一辈子,可是现在要食言啦。”
少年妖丽脱俗的眉宇低垂,那朱砂灼灼的眉心盈满了愧疚,却没有后悔,“别怕,石殿会有新的金童的。”
“这不一样!你明明知道……”巫蜜脸色发白,正欲反驳。
可就在下一刻,她神色骤变,猛地挡在申屠临春面前:“什么人,出来!”
话音未落,之见天地灵气异变,劲风激荡,符文凭空乱飞如蝶,绘成一座竖立的半人高的巨阵。
那阵法正中的虚空一阵扭曲,凝成清逸俊美的白袍仙君的模样。
申屠一惊,脱口而出:“君上!”
可才喊出来,他心里就先暗暗叫了声糟。
果然,巫蜜如遭雷击:“你叫他……什么?”
女孩面无血色,浑身都颤抖起来:“金童,你、你在外面……做别人的臣属!?”
她彻底惊慌了,语无伦次道,“春儿,你到底怎么了?自从那一日——对了,就是你说要去金桂试的那一日,你就变了样子了!”
“——申屠!”蔺负青忽然冷声厉喝,“管好你家玉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巫蜜回身怒道:“你又是何人!敢在森罗的金童玉女前如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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