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 第179章

作者:顾言丶 标签: HE 穿越重生

“那为什么——”

“因为这里没有时间,就意味着这种生活永无尽头。”严岑说:“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虽说是甜苦交杂,但总归是有滋味,不像永无乡……暮洲,归根结底是不一样的。”

严岑没骗他,但也没完全说实话,许暮洲看得出来,他依旧隐瞒了什么——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什么。

“如果秦薇愿意呢。”许暮洲又问:“在秦薇心里,如果宋妍能大于这一切,那对她来说,留下来就不算是一种折磨……为什么不给她选择的机会?”

严岑又没有说话。

在宋妍送走秦薇之后,动荡的永无乡已经逐渐稳定下来。外面的雨声变小,一缕细微的阳光尖锐地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

可是屋内的气氛比外面层层叠叠的乌云还要沉闷,屋内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许暮洲真正问的不是宋妍和秦薇,而是“严岑”和“许暮洲。”

——是他们俩。

他们面前就像糊着一张脆弱的窗户纸,纤薄透明,都不用捅开就能看见对面是什么情景。

但窗户纸在捅破之前,再怎么不济也是一张纸。就像遮羞布实际意义上并不一定能遮“羞”,只是表达了一种“遮羞”的意愿而已。

许暮洲在试探,在逼问,想让严岑自己撕下这张纸走到他面前来,是也好非也好,哪怕是独断专行的决定也好,他都想听严岑亲口说。

可是严岑依旧没有回答。

许暮洲知道,这是宋妍的决定,他用宋妍做的事来质问严岑本来就很无理取闹。但是这话他只能跟严岑说,也只能对着他倾泻心中的不满和不安。

严岑对许暮洲的特殊对待无疑给了他底气,就像哪怕是在争吵边缘,许暮洲依然本能地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且只有严岑能毫无保留地接受他的无理取闹。

“你不想说,那我换个问题。”许暮洲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脾气,试图心平气和地说:“永无乡到底是什么地方?”

严岑张了张口,还不等说话,就被许暮洲打断了。

“我不要听你们的主观类比。”许暮洲说:“我要听客观真相。”

于是严岑想好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他徒劳地张了张口,最后没有说话。

许暮洲觉得很愤怒,却又很悲哀,因为到了这个时候,他心底居然还是潜意识偏向严岑。他一边觉得比起独断专行的宋妍来说,严岑已经很温和了,一边在心里替他开脱。

——他也有苦衷,许暮洲想。

许暮洲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他之前完全是被某种雏鸟情结迷了眼,以至于看严岑总糊着一层莫名其妙的滤镜。

直到这时许暮洲才终于发现,严岑跟宋妍一样,他们这种人好像天生身上背着一种莫名的奇怪包袱,说得好听叫波澜不惊,说得难听点,就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现在严岑脸上原本游刃有余的面具终于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柔软的内核。说来讽刺,那些紧张,不安和隐瞒,反而第一次让许暮洲感觉到了真实,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严岑也是个普通人。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许暮洲到底不忍心将他逼得太紧,于是暂退一步,他叹了口气,心累地说:“我只问你一件事。”

严岑不着痕迹地挺直了背。

“如果之后你和我也走到这一步……”许暮洲说:“你会替我做决定吗。”

严岑舔了舔唇,在敷衍过去和实话实说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说:“会。”

“如果我告诉你,我愿意呆在这里,愿意给永无乡打一辈子工,你会同意我留下来吗?”许暮洲问。

严岑的眼睛亮了亮,许暮洲能清楚地看到,在那一瞬间,严岑有为这个假设而感到欢喜。但那抹亮光转瞬即逝,很快又不见了。

“不会。”严岑近乎冷酷地说。

如果不是许暮洲方才一直盯着他的反应,或许就真的相信他这幅无情的做派了。

许暮洲不知道他到底在顾忌什么,但冲着刚才他的本能反应,许暮洲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严岑。”许暮洲郑重地叫了他的大名,认认真真地说道:“一,我是个有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你不能替我做决定。二,我从不后悔。”

严岑的手指动了动。

“我再问一遍。”许暮洲沉声说:“会不会?”

严岑抿了抿唇,他无意识地皱起眉,露出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焦躁表情来。

许暮洲耐心地等着他回答,他甚至放缓了呼吸的频率,生怕这种莫名其妙的因素打扰严岑。

“……不会。”严岑说。

许暮洲终于确定,严岑和宋妍一样,他们都有无法坦诚之事。

“我懂了。”许暮洲说。

许暮洲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打量着严岑——先前有件事,一直被他忽略了,或者说他想到了,只是没深究。

许暮洲一直觉得,严岑在恋爱之后对他有些太过纵容了。按许暮洲对严岑的了解来看,对方的性格从来不是非常善于跟人沟通交往的那种,更别提恋爱了。

但严岑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恋爱的青涩感,他体贴,温和,从不吝啬亲近,无论许暮洲是打趣还是调戏,全都照单全收,还能反过来配合他。

这很好,当然很好,从“男朋友”的角度来说,严岑简直可以在男朋友评比大赛上得满分。

可是现在许暮洲忽然发现,从恋爱到现在,严岑对他从来没有要求。

无论是脾性多么温和的爱人,或多或少总会对另一半有所要求,这跟性格强势与否和尊重与否都无关。因为两个人生活习惯不同,观念不同,在相处磨合的过程中总要有所不同,于是就需要有人迁就。

这是个有来有往的过程,在相处磨合中实在太常见了。

但严岑好像没有,他只是一味地,在配合着许暮洲的步调,找到最令他舒服的那种恋爱模式。

问题在于,严岑绝不是那种没有自主意愿的人。恰恰相反,在他已经养成了很自我的性格和处事习惯的前提下,这种被动的配合就显得非常反常。

——就像是在笨拙地,在自己认知范围内竭尽所能地对他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