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叶舒亲手将结案公文送回养心殿,刚进门,却见晋望坐在桌案前,正在书写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叶舒快步走过去,“不是说过了吗,这些我来帮你看,有需要再请示你就好,你的伤势……”
晋望放下笔,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些皮外伤不算什么,躺了这么多天,早没事了。”
叶舒不吃他这套,坚决道:“不行,你说了不算,太医说了才算。太医说你要躺着,去躺下,要写什么我来帮你。”
“无妨,已经写好了。”晋望道,“只差盖上御印。”
叶舒这才发现,晋望面前放了一封诏书。
晋望往旁边挪了挪,让叶舒坐在自己身边,道:“正好你来了,看看可有什么不妥,若没问题,便盖印吧。”
叶舒快速在诏书上扫过一眼,扭头看向晋望:“你……”
晋望扣住叶舒放在桌案上的手,认真道:“孤要还你清白。”
第52章
晋望先前就曾对叶舒提起过, 想恢复他的身份,可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已经把诏书拟好。
而且……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叶舒指了指诏书, 哭笑不得:“我谋逆是与你演了一场戏,目的是抓出隐藏在京都的探子?假死是为了让朝中逆贼放松警惕,从而一网打尽?”
“哪里胡说了, 事实不就是如此?”晋望道,“猎场刺杀过后,潜藏在京都的探子尽数落网,他们组建多年的情报网也被连根拔起。至于最近,朝中那些谋逆之徒是如何被你一网打尽, 众臣有目共睹。”
叶舒被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惊呆了。
而且第一个理由好像是他先前随口编出来的吧, 这人就这样拿来用了???
叶舒道:“可原主谋逆是事实……”
“但那不是你做的。”晋望平静地回望他。
那天过后, 叶舒找了个时间把小黄狗带回养心殿,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解释清楚。
得知真相后, 晋望并没有太过惊讶。
毕竟这人连自己只是个书中人物都接受得毫无障碍,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得让叶舒叹为观止。
“阿舒, 孤对你说过了,你不需要为任何没有做过的事承担责任,那样对你不公平。”晋望温声道。
叶舒心头微微一动,别开视线:“你说这理由别人会信吗,是不是太牵强……”
晋望轻轻笑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一样, 在孤面前没大没小?孤亲自下的诏,有人敢不信么?”
哦,差点忘了, 这人是皇帝。
国君陛下说的事,再匪夷所思,也没人敢质疑。
晋望取过放在一旁的御印,递给叶舒:“若无异议,便盖印吧。”
叶舒神情稍顿。
他没接,而是伸手覆在晋望的手背上,十指交扣,在诏书末尾用力按下。
与叶舒常年四肢冰凉不同,晋望的手很温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那份暖意在肌肤相触时变作滚烫的热度,循着掌心传递过来。
叶舒刚想缩回手,却被晋望反手握住。
他用指腹在叶舒手上轻轻摩挲,道:“方才忘了说,右相年事已高,年前已向孤递上辞呈。孤准了。”
书中也是如此。
长麓设左右两相,左相是国君心腹,右相则是三朝元老。左相谋逆的同年,右相告老还乡,晋望便索性撤销丞相一职,之后也再不设置。
但此时晋望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又被他坑了。
叶舒苦笑:“做个人吧陛下,你这小崽子还没出生呢,这么急着让我给你当劳力?”
晋望神情平静,语调不紧不慢:“孤自当替丞相大人分忧,不会让大人受累。”
叶舒回头,二人视线撞至一处,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晋望在叶舒唇边落下一吻。
“欢迎回来,我的叶相。”
翌日,国君陛下昭告天下,澄清皇妃的真实身份其实便是左相叶舒。诏书中详尽解释左相假死只为做戏,并替他将谋逆一案翻案,更是用长篇大论阐述了叶相如何为长麓鞠躬尽瘁,对陛下忠心耿耿。
一封诏书写得可歌可泣,所有民间传闻不攻自破。
至于为什么叶相假死后要扮成皇妃,诏书里只字未提,众臣心中各有计较。
不合是假,闹翻是假,替身也是假,当着众臣秀出的恩爱莫非也是假?
众人都不确定了。
诏书一下,朝野上下顿时分做两派。
有坚定陛下与叶相先前那些都是配合做戏,如此牺牲,用爱情二字来猜测这两人的关系,简直辱没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深。
而另一方则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君臣也有真爱,二人有感情并不影响他们密谋合作。
两波阵营争执不下,至于叶相假死事件本身,倒没有多少人在乎。
别说是叶舒,就连晋望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都是太闲了,多干点活就好。”官复原职的叶相大人如是说。
诏书下发后,晋望将叶府里里外外重新翻修一道。又过了半个月,叶府翻修完毕,晋望伤势也基本痊愈。
晋望挑了个日子,亲自将人送回府。
叶相回府那日,运送御赐珍宝的车队在长安街上排出长龙,百姓夹道相迎,可谓风光无限,竟是比当初叶府初落成时更盛。
“劳民伤财。”叶舒放下车帘,悻悻地缩了缩脖子。
晋望一只手搭着叶舒的肩膀,听言淡笑:“孤已经按你意愿撤了大半,还不满意?”
“……”叶舒,“满意,很满意。”
晋望笑着亲了亲他。
到了相府,原先叶舒的家仆一个不差,全在府中等候。
这些时日晋望其实并没有为难他们,刚开始下狱几日,后来便在城外寻了个庄子将人软禁。只是先前他们都以为叶舒已死,日夜提心吊胆,就怕受到牵连。看自家主子如此风光的回府,纷纷潸然泪下,有年老体弱的,甚至当场昏厥过去。
晋望让高进宣读圣旨,叶舒行礼接旨,两人当着众人面演了一出君圣臣贤。打发走来凑热闹的群臣,相府大门一关,叶舒不乐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叶舒走进堂屋,瞥了眼身边的人。
一名侍女正要替二人上茶,听见叶舒这语气,吓得险些跪倒下去。
晋望也不恼,搂着人在主位坐下:“今晚真不与孤回去?这里毕竟不如宫里,而且……”
他看了眼叶舒的腹部。
如今尚在冬日,叶舒腹部还能用外衣遮挡,但没过多久就要开春,这肚子迟早藏不住。
按照晋望的意思,自然是想尽早对外宣布他与叶舒的关系,将人堂堂正正迎娶进宫。
可他又有疑虑。
先前他以为叶舒谋反,一系列举措几乎毁了这些年原主在朝中打下的根基。想要恢复叶相昔日的声望,只凭他赏赐点财物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这种时候对外宣布叶舒怀了他的孩子,再将人纳入后宫,他恢复叶舒官职的意义便不大了。
他不想让叶舒变成他的附属品。
至于叶舒自己,他一开始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对权势的追求,更没什么胸襟抱负,能否洗清冤屈,官复原职,他心中并不是特别在意。
但抵不过晋望总在耳旁叨叨。
一会儿觉得应该让叶舒回归正常臣子生活,方便他行事,一会儿又觉得叶舒出宫不安全,放心不下。
前前后后纠结了大半个月,叶舒不厌其烦,最终拍板决定。
——先回府住几天。
晋望沉吟片刻:“不然孤今夜就宿在府中?”
“……”
二人对视一眼,叶舒面无表情。
“叶相刚官复原职,孤还有许多事要与叶相亲自商议。”晋望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叶相要以大局为重。”
叶舒:“……”
神他妈以大局为重。
于是,这日陛下亲自送叶相回府后,叶相不仅在府中设宴款待了国君陛下,还与陛下商讨国事,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消息翌日便传得举国皆知,众人纷纷感慨,叶相当真乃一朝贤相。
接下来几天,叶相与陛下议事极为频繁。陛下几乎每日都会亲临叶府,二人一谈就是一整夜,到最后,就连府上的下人都开始隐隐担心。
公子与陛下夜夜议事,已经多久没安稳睡过好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熬得住?
好在随着冬日走到尾声,晋望终于忙碌起来,不再有空闲每日往叶府跑。
于是,他只能以议事的名义,把人召去宫里。
“不去。”叶舒扫了眼前来传召的高进,语气十分冷淡,“公公去回禀陛下,臣今夜身体不适,不便议事。”
高进有些为难:“这……”
叶舒道:“原话说就是,他要是怪罪下来,我担着。”
打发走了高进,叶舒靠在座椅上,隔着衣物揉了揉腹部:“没见过你爹那么黏人的,今天就不理他,没意见吧?”
崽子在皮肉下轻轻动了动。
一大一小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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