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清越
南宫炽隐隐觉得这症状与自己的情况相似,于是问道:“那你帮朕也看看。”说完伸出手。
当姜太医从他身体里,导引出一只更奇怪的虫子时,南宫炽整个人都炸了。“这又是个什么东西?是谁毒害的朕?”
姜太医这回面色越发凝重了,他看着新的琉璃瓶子里的蛊虫,道:“陛下,这个应当也是从苗疆那边来的,不过与将军中的夜不眠不一样,这东西,叫一日梦。”
“一日梦?”
“正是。这个比夜不眠越发少见,我只在在几个地位高的苗疆巫师那里见到过。这个东西进入人体之后,人会拥有短暂的恍惚期间,一般是一个时辰,或者半个时辰。在这段期间人的视线会变得模糊,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而施蛊者只需要在这人耳边说一些暗示语,或者在他面前表演一些东西,那受蛊者便会夜夜坠入这编排好的梦境之中。”
“若是朕曾梦见过有人踏进宫门来杀朕呢?”
“那说明施蛊之人给了陛下这个暗示,比如你在何地,在怎样的一个环境之下,谁来杀你。陛下会对这些暗示信以为真,并自己在心里补全这个内容。而且,这一日梦,对猜忌心越重的人,越会有效。”
南宫炽终于明白,为何他总会梦到沈长歌来杀自己,若是有人成心拿这蛊虫对付自己,只需要给他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便可以让他心魔深种,从此夜夜梦到这东西。他竟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上天的旨意,笑话,真是笑话!
苗疆,不,一个月前,有机会做这一切的,是那个西突的美女。他记得那时候她要求自己带她去御花园,自己却感觉疲惫在假山边的凉亭上睡了一会。西突的人和苗疆有勾结,而且这件事估计北夷也参与了进来。南宫炽的大脑飞速运转着,逐步梳理开所有脉络,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了一张脸。情姐姐,那个待在德馨身边的情姐姐,她就是那个西突来的美女。
“来人,去把德馨郡主给我抓起来,还有她身边那个叫情姐姐的侍女,和灵虚观的观主。”侍卫领了命令,便纷纷退出去召集人手抓人。
南宫炽终于明白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心人在背后策划的话,那么德馨肯定脱不了干系。之前自己与她的每次会面,她的话都有意无意地针对沈长歌,那些事情的真实性他未去查证,但现在他已将之全部推翻,而且那要将沈长歌送给拓跋逍的主意,也是她身边的侍女提起的。西突的美女,到了她身边,还成了她信任的人,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南宫炽怎么都不会相信。
吩咐人下去后,南宫炽又转过来问姜太医,道:“姜太医,既然蛊虫已经除了,那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治好他。”他带着些期盼地问道。
姜太医怔了怔,才道:“陛下,这毒……解不了啊。”
“为什么解不了,你不是很了解苗疆的知识吗?整个宫里的太医都没看出来这蛊虫,就你一个人查探出来了。你不用担心,只要治好了他,良田珠宝娇妻美眷,你想要什么都有什么。”
“这,老朽不敢要。陛下,这不是老朽不愿意治,老朽知晓苗疆的知识,是因为老朽有个师弟正好是苗疆出身。可这毒药,中间共有十一味毒,混合在一起,它的配比,它的成分,还添加了什么,老朽却是一无所知。除非找来这制药之人问清楚,但即使问清楚了,这毒也已经深入脏腑,想要全部拔除,那是绝无可能。说句不中听的话,若是这毒药再继续服用下去,不出半月,沈将军便会一命呜呼。就算老朽尽力为将军除毒,也不过是拖延下时间而已。”
“你什么意思……”南宫炽手脚顷刻变得冰凉。
“老朽说,沈将军,即使从现在开始救治,即使用再多药材吊着,也最多活不过三年了。”
三年……三年……他会死……
南宫炽退后几步,喉咙里突然发出低沉而绝望的闷声,像一只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那一声挣扎的嘶吼。
姜太医走了之后,南宫炽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他遣退了宫人,坐在床边,看着沈长歌的睡颜。他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腾他,明明之前他们还那么要好,但几个月下来,一切都变了。他亲手给他的爱人送上了毒药,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情分,亲手毁灭了他那么多年建设下来的一切。他不敢想象沈长歌死的场景,他也不能想象沈长歌死了之后他该怎么办。他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喜欢得掏心掏肺,即使恨他,也是恨不能玉石俱焚。
他以为是沈长歌先背叛了他,到头来,原来都是他的错么?
第12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十二)
沈长歌已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方才姜太医为他除了一次体内的毒,现在他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他一睁眼便与南宫炽的眼神对上,他蛮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问:“陛下怎么有空来看草民。”
南宫炽给他倒了杯茶水,递给他,道:“渴不渴,你喝点水。我想你想得紧,便丢下公务过来了。方才请了个太医来为你治病,他帮你除了身体里的蛊虫,现在你再也不会睡不好了。”
沈长歌伸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消瘦苍白的脸上,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打量着南宫炽,想从他身上找出些许作伪的神情来。然而没有,那人一脸的关切,倒好像是他多心了。
“陛下公务繁忙,还是先去处理国事吧。长歌不敢耽误陛下的时间。”
“无碍,无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好些没有,饿不饿,要不要我吩咐御膳房为你做些吃的。”
沈长歌虽然腹中空虚,却还是摇了摇头。
见他半天不搭话,南宫炽还是开口道:“长歌,我会查清一切还你个清白的,那些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不会再怀疑你了,长歌。”
沈长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努力想解释的时候,他不愿意听,等一切都结束了,他反倒要问缘由了。“陛下真想听?”
“我想听。”
“那好吧。拓跋逍我只与他见过一面,便是在班师回朝的前夕。他提出休战条件,要兵马良田,还有我。”
南宫炽瞳孔一缩,他没想到,他遮掩着的条款内容里,居然有这个。
“我没有答应。但我敬佩拓跋逍是个真汉子,便与他一同饮酒至酒醉,一觉醒来衣着完好,我便以为无事发生。想来便是在那时候他在我身上留了点小印记,留给你看。”沈长歌又喝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干燥的唇舌,继续道:“战略图我从来没有拿过,要仿照我的笔迹或者印章十分容易,但我没做过。再说,若是拓跋逍真想进攻周国,有了我这个活地图,还要什么战略图。”
南宫炽深以为然,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是中了别人的计策,对方对他的性格太清楚,知道到什么程度才能引起他的猜忌。可叹他之前被这些东西蒙蔽了双眼,竟将黑的当做白的,白的当做黑的,导致这一切后果。
“刀我没给过他。是他在那晚上从我身上偷走的,估计那时起便想杀人然后栽赃到我身上。灵虚观的观主估计是假的,我那时候想套他的话,没套出来,你就出现了。我也不知道拓跋逍为什么会出现在冷宫,我病了,会经常昏睡很久,谁来都不会发觉。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是真是假,陛下你自己定夺吧。”
“我信你。”南宫炽斩钉截铁地道。
沈长歌却根本不在意他这句话。其实他觉得南宫炽说这些也已经晚了,他把自己推到这个地步,就算真相查出来,于他而言,也没太多作用了。
“查出来之后,若证明草民无罪,可否让草民官复原职?”
南宫炽见他主动提要求,心上一喜,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这样,那就请陛下现在放草民离开吧。”
南宫炽的笑意僵硬在了嘴角。
“真爽,老子受苦受难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天。”温斐表示扬眉吐气,“球,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表情,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毛球看了眼自己莫名兴奋的宿主,表示理解。
嗯嗯,间歇性狂躁症,正常正常。
“真相即将大白,可以开虐了。”温斐一槌定音。
暮色四合。
德馨郡主坐在轿子里,轿夫已经被她先行挥退了。她掀开轿帘,看了看外头,再三确认地点没错,心里忍不住焦急起来。冷情与她约好了,在此地来接应她。怎么她等了都一柱香时间了,接应的人还没出现呢。若再不来,等城门一关,可就走不了了。
正想着,从巷角突然饶出来一个穿着粗麻衣服的男子,头发用一根灰色发带绑着,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还挺周正。嘴里含着根野草,神态有些吊儿郎当。
等他走到面前,德馨忍不住抱怨道:“你怎么这时才来,我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