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桔
否则他早该认出来。
顾昭然不仅长得像顾女士,连性格脾气都有几分相似。
冷冽,纯粹,宁折不弯,像一杯浓烈的酒,一个火星子扔上去都能烧得人万劫不复。
他跟沈邱生那一段,是他当年的义无反顾,也是如今的羞于启齿,这么多年来他纵横情场,却始终对情场领路人讳莫如深,大概只有面对故人之子的时候,才能近乎自虐地回忆起那段情感。
毕竟人家知道他的底细,还扒了他的底裤。
二十年前,傅光洲还没堕落成个风流浪子,他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活泼、天真、热枕而充满希望,走到哪都像个热力四射的小太阳。
那年他读大三,名校热门专业,前途可期,外表俊帅高挑,人缘奇佳,特别招小姑娘喜欢。
上大学之前,他刚从题山题海中解脱出来,对甜甜的恋爱充满向往,孰料命运无常,还没让小姑娘攻略,他就被沈副教授带上了床。
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就再也没关上过。
沈邱生那年三十五,白净斯文,风度翩翩,看他的眼神充满欣悦与向往,眼底像蓄着两汪水,柔软多情,欲说还休。
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副教授很招学生们喜欢,可惜英年早婚,听说儿子都上小学了。
傅光洲一开始也没存别念头,就觉得在沈邱生面前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走路重一些都显得特别粗俗——那样温润如玉的成熟男子,衬得他像一块见棱见角的笨石头,连话都说不利索。
沈邱生不止一次表达过对他的欣赏,并感慨青春已逝,羡慕他们芳华正好,傅光洲却觉得年轻也没什么好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傻得很,跟沈邱生这样儒雅的人都没法进行深层次的交流。
沈邱生却不嫌弃他呆笨,还时常带他去后山那片竹林给他传道授业解惑,竹林偏僻,轻易不见人来,沈邱生长身玉立,偶尔露出寂寥之色,让他更添困惑。
拥有世人眼中体面又美满的人生,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让人心怜的表情。
学生像一条蠢鱼,老师一甩饵,他就上了钩。
他发誓一开始只是想宽慰对方,像宽慰他在球场上被人虐菜的室友那样,哥俩好般揽住对方的肩膀,没想到沈邱生整个人偎了过来,与那些满身汗臭的愣头青截然不同,身上带着一股子薄荷香,眼角还噙着泪。
他像个傻哔一样,意乱情迷,收紧手臂,低头吻了上去。
从冲动中回过神来,傅光洲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老师,赶紧抽身后撤,没想到沈邱生一双手臂环住他的颈项,柔若无骨地往他怀里钻——
“别放开我,我知道你也是。”
他脑袋一团乱麻,只觉得老师说的一定是对的,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在竹林里开了个荤,告别了他保持二十年的童子身。
场合不对又是第一次,他紧张得手心冒汗,潦草成事,沈邱生却很满意,咬着他的耳朵笑道:“明天下午到我家里来,我再好好教你。”
他自此迷了心窍,陷入这溺死人的温柔乡。
沈邱生经验丰富,在床上奔放大胆又细致体贴,也没避讳过自己的情史,不过他声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从结婚生子,他就一直安分守己,都怪傅同学太耀眼才让他一时没把持住又破了戒。
傅光洲抚过他无名指上的婚戒,眼中闪过浓浓的懊悔。
他懊恼的不是自己跟有妇之夫偷情,而是没有早一点遇到他。
那时候他是真的傻哔,自以为是沈邱生期盼多年的真命天子,不仅要带着老师攀登极乐,还想拯救老师脱离苦海,活出个真实的自我。
沈邱生比他大十五岁,拿捏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易如反掌。
他依恋地靠在他怀里,诉说婚姻的不如意、妻子的暴脾气与小孩子难管教,痛陈婚姻制度是多么违反天性扼杀真情,把傅光洲本来就平滑的脑沟回洗涮得清洁溜溜,渐渐甩开道德的枷锁,只想用自己年轻强壮的身体来抚慰这个婚姻制度的受害者。
他不在乎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觉得这种牺牲是自己对爱的奉献与证明。
他后来回想自己当时那甘愿与全世界为敌的拯救欲,只能心服口服地骂一声傻哔。
顾女士娘家生意做得大,常年出差,儿子平时扔在老人那里,沈邱生享受着婚姻带来的红利,同时有小狼狗卖力伺候,逍遥快活得很。
他们的地下情持续了小半年,最后甚至大胆到周末沈邱生接儿子回家,都要等孩子睡着了叫他过来爽一发。
他一度以为这是爱得深沉,其实只是人家馋他的身子。
纸包不住火,这段隐秘的恋情终于被师母踢爆,他先是懵逼,然后斩钉截铁地一口咬定是他缠着老师不放——小狼狗化身背锅侠,拼着学位前途不要,也要替老师扛下这一遭。
最让他伤心的是平时海誓山盟不离口的沈老师竟然在关键时刻背信弃义,一脸屈辱地说自己是被强迫的,他一辈子只爱太太一个人,是那个学生借着请教之机行逼奸之实,还拍下他的不雅照威胁他,他害怕丢了教职才无奈屈从于那个恶棍。
傅光洲那颗年轻的心和稚嫩的三观同时碎成饺子馅,铲都铲不起来。
原来他只是个工具人,还不用充电的那一种。
一朝东窗事发,即被弃如蔽履。
他失魂落魄,像只丧家犬般承受别人的冷眼和议论,室友更是直接把他的东西扔了出来,就连一直对他和蔼可亲的系主任老头也建议他休学一年避避风头。
之所以没有直接开除,还是因为师母一桩举动间接救了他。
顾女士根本不信沈邱生那套甩锅的说辞,直接甩出一串小视频,都是他与沈邱生的原生态表演,沈邱生没有半点被强迫的样子,饥渴又主动,语言放肆,缠着他要个没完。
这些证据拿到法庭上,不知道多少人要抠掉眼珠。
沈邱生不敢再嘴硬,老老实实签下离婚协议,同时辞去教职远走他乡,傅光洲身败名裂,四面楚歌,干脆辍学混社会,还差点被他父母打死。
傅爸爸棍子都打断了,也没从他嘴里拷问出辍学的原因,那时候网络还不发达,打电话问学院老师,老师语焉不详,言语间还透着同情,傅爸爸眼见儿子吃了秤砣铁了心,直接把他赶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还是他母亲心软,悄悄给他塞了一笔钱,才让他不至于饿死街头,后来逮住机会创业成功,如今也算苦尽甘来,和家里的关系慢慢恢复正常,只是心底那段陈年旧事,始终不曾对亲人提起。
那段往事改变了他的命运,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让他从一个坦率热枕的小青年变成没心没肺的风流浪子,再也不会、更不敢对人掏心掏肝。
而无论他多么朝三暮四,仍是个有原则的玩家,一开始就讲明白只上床不谈情,银钱开路,钞票攻坚,与各任情人保持着好聚好散的单纯的男男关系。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他终于浪够了想找个人给他从灵魂上终结单身,小煞星就送上门了。
沈邱生这么多年杳无音信,现在他儿子来找自己算帐吗?反射弧也太长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