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寸月光
纪风玄进了厢房很快便到了床帐前,他今日身着玄色长衫,头发悉数被银冠束起,面容带着燕挽习以为常的成熟稳重,眉眼俊美至极。
时下京都男子流行宋意那般君子飘逸如风之美,并不怎么追崇什么高大魁梧,但纪风玄出身将军府,自小习武定了根基,长得很是挺拔,五官也是棱角分明充满了阳刚之气。
他的眉锋浓而狭长,漆黑眼瞳宛若寒星,两片绯色薄唇紧抿,气质冷酷而凌厉。
燕挽早已整理好了心绪,笑着唤了一声:“兄长。”
男人冷冽的神情消融,低声关怀:“身体好些了吗?”
燕挽浅浅点头:“好多了,多谢兄长关心。”
其实燕挽很想不明白,纪风玄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女装的他的。
他记得,纪风玄初入燕家之时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燕挽给他吃的他不要,叫他一起玩他不肯,成日坐在屋顶上眺望忠义侯府的方向,一看就是一整天,燕挽就再也没找过他。
后来年纪稍大了一些,燕挽从父亲那里学习到了兄友弟恭这个词,偶尔路上与他碰见,会对他点头微笑,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何以使得他对他情根深种,甚至将恢复男儿身的他当作替身。
可惜,这个问题终究只能成为一桩悬案,燕挽不打算问出口,只道:“兄长专程来看我,今日可是忙完了?”
纪风玄道:“没,商铺出了点问题,下午还要过去一趟。”
“兄长忙归忙,千万保重身体。”燕挽道,“过两日,我与父亲说说,让兄长歇两天。”
纪风玄极其意外的看了燕挽一眼:“无妨,我早就习惯了。”
今日的燕挽怎跟换了个人似的。
燕挽却无缘无故,突然提了一句:“兄长,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燕府?”
纪风玄一怔,狭长漆黑的眼眸逐渐变深。
他的眼底满是戒备,深深审夺燕挽。
燕挽平静的笑:“上次我看见兄长在庭院舞剑,英姿勃勃,很是帅气,便想起兄长出自名门,身世显贵,囿于一墙之内拨弄算盘实在憋屈得很。”
“兄长虽被燕家收养,但收养是燕家自愿的,不该成为兄长的绊脚石,阻挡兄长去追逐自己的人生。”
燕挽是真的想放纪风玄自由。
无他,因是重生一回,他的心胸较为豁达,看事情也看得比较全面。
他想起上辈子纪风玄的志向便是秉承忠义候府世代流传的家训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但因自己心疼父亲操劳想让他帮忙分忧,以及他们是半路兄弟感情不深,所以心知肚明不曾拆穿。
燕家事务多要仰仗于他,更没人乐意说出这种话。
其实这样对纪风玄过于残忍了,纪风玄十四岁入府,在燕家待了整整十年,这十年他为燕家辛劳奔走,为燕家兢兢业业,收养之恩尽可偿还,他们却从未为他考虑打算,挟恩将他留在燕家,并打算留一辈子。
怨不得他屡被退婚声名尽丧之后,燕家逼他娶他,他不愿,誓死反抗,多年隐忍悉数爆发,那可是他一生的幸福,他们却连他是不是喜欢男人都没问过,就擅自决定,将他的未来安排得密不透风。
自己姻缘坎坷四婚未成遭的便是此间报应吧。
“兄长从来不主动说,所以我才随口问一问,若有冒犯,还请兄长不要往心里去,燕家永远是你的家。”
燕挽说得无比真诚。
而纪风玄默了默,无甚感情的笑了下:“此为肺腑之言?”
“确为肺腑之言。”燕挽问,“兄长想吗?”
纪风玄冷冷心道:想,如何能不想,这些年他从未有片刻忘记过忠义侯府,日日夜夜辗转反侧脑子里念的皆是如何重振纪氏门楣。
但他不能,因为燕家对他有恩,燕家不提,他这辈子也不能开口,因为他不能忘恩负义,做那薄情之人。
“挽弟忧思过重,不利于身体好转,躺下吧,再睡一觉。”
纪风玄最终给了这般回答。
他俯身给他掖了掖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做足了兄长姿态。
燕挽一阵错愕,喃喃道:“兄长?”
纪风玄收回手,只手负在身后,淡淡道:“挽弟且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燕挽话也不能说一句,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离开了厢房。
……
踏出房门,冷峻阴郁的男人立于廊下,他抬头望了一眼高悬天边的烈日,眯着眼心思深重。
离他十四岁入府已经过去了七个年头,这七年来他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被赶出燕府,故才在燕家有了一片立足之地,成为人人敬重的大公子,却险些在方才破了功。
他那位异父异母的弟弟,不过落了次水,当真与从前不一样了,竟也学会了试探他的忠心。
*
“公子,大公子不是什么好人,您何必对他那么好?”
纪风玄甫一走,画莺就冲到他跟前替他打抱不平,燕挽还想着方才的事,半天才回神:
“兄长性子虽然冷淡了些,为人其实十分厚道。”
画莺持着煽香炉的羽毛扇,差点气得晕了过去:“他哪里厚道了,大公子自打入府,就没将公子您放在眼里,说话爱搭不理,从前是,现在更是,不过是仗着自己在家主心目中有些地位,可公子您才是咱们燕家正儿八经的公子,他算哪根葱,您何必一直谦让着他?”
燕挽心道世上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纪风玄在燕家如履薄冰未必就过得舒服,于是好脾气的说道:“兄长再有不是,也是我的兄长,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好了我的画莺姐姐,咱们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
画莺闻完反倒更气了,这么好的公子一直被一个外人压着一头欺负着,真叫人忿忿。
她决定了,待她找到合适机会,定要好好整治纪风玄一番,替燕挽出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