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侍立一边的小剂子道:“公子,卫小爷送你回来的时候,嘱咐我一定把你看好。”
傅让亦道:“我也觉得你不能去,你弱弱的。”
韩悯却道:“傅筌能把温言弄去,或许还留有后手,傅询身边没一个文人顶着,也不知道他的军队什么时候才来。不过我猜傅询在对面也安排了人,只等一个领头的。”
他二人还要再说话。
韩悯又道:“你们放心,我之前和温言一起改过折子,我这儿还留有底本,他要说什么,我大概都知道。这局棋只差一个文人,我也是文人。”
他拿起挂在衣桁上的素衣,转身走到屏风后边。
小剂子走到他的书案边,问道:“公子,那封折子底本在哪儿?”
韩悯没有回答,换好衣裳,拢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
想了想,把笔帘和纸张往笔橐里一兜,再将笔橐系在腰上。
韩悯到底是个文人,虽然自以为不是很正统。
傅让扯住他的衣袖,不大放心道:“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去吧。”
“好。”
韩悯拍拍他的手,让他放心。
随后走出殿门,步下台阶,夜风迎面吹来,袍袖飞舞。
*
封乾殿上,狂风愈急,吹得供案上的白烛明明灭灭。
傅询端坐在高处,抬眼看见殿外天色,搭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还有两刻钟。
温言不来也不要紧,还有两刻钟,他的人就都到了。
他向来是这样的性格。
偏爱踩着生死线做事。
从前在柳州,得知柳州知州鼓动百姓夜里造反,他就把押运车马的时限定在那日夜里。
如今在永安,傅筌今夜逼宫,他也将兵马抵京的时限定在今夜。
他喜欢将所有事情握在掌心,然后冷眼旁观。
在最后一刻,看见对手功败垂成时,如遭雷击的表情,让他觉得无比畅快。
殿中傅筌的手下文人仍在慷慨陈词,傅询冷冷瞧着,心中计算着时辰。
不一会儿,傅让却来了。
傅让揣着手,从后殿溜进来,安安静静地站到他身后。
傅询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没明白他回来做什么,忽又听闻殿外传来一阵吵闹。
他转头看去,只见暮色四合里,素衣布履的青年,缓步登上殿前高阶。
原来他自以为将所有的事情都握在手心,却还是有一个人,一次又一次,从不在他的计算之中,却为他倾尽全力。
韩悯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对事情有几分把握。
只凭着一腔孤勇,就向他跑来。
在柳州时如是,来永安亦是,今日在封乾殿仍是。
温言不在,他一样能成事。
但是傅筌身边文人朝臣千万,如众星拱月。
若无他人,韩悯便是傅询身边以笔为刀的那个文人。
傅询不自觉握紧扶手,稍向前倾,想站起来,把人拉到自己身边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许是韩悯一出来,将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阶上阶下,不自觉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他在石阶平台上站定,一扯腰带,解开外边衣裳。
中衣单薄,他拿过小剂子手里的奏章,高举过额,在阶上跪下。
大风在他身后吹过,单衣雪白,乌发如墨,像文人打翻了砚台,泼洒上去的。
浸浸文心,潇潇风骨。
韩悯朗声道:“桐州韩家二十九代玄孙,罪臣韩悯,求见圣上。”
殿里殿外一片肃穆,无人说话。
韩悯再喊了两遍,嗓音沙哑。
虽然傅询想亲自上前扶他,但是此时不能。
他吩咐了杨公公几句,又让卫环去把韩悯带上来。韩悯身形瘦削,穿一身单衣,青竹上覆了白雪似的。
他双手捧着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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