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真不挖煤 第121章

作者:萝卜桑 标签: 沙雕 穿越重生

有那么一瞬,我分不清是我走入梦中,还是梦创造了我。

我蹲到画家身边,用打火机点燃了画家面前的蜡烛,轻松地替画家完成了仪式。没有风,这根蜡烛锋芒几近静止,与画家食指那蔟火苗如出一辙,似乎本就应该是在这里燃烧着的。

明亮的房间,一颗永久燃烧着却又没必要存在的火种。

火种?

这二字的概念突然令我感到触动,我感觉有东西如绞螺丝般蛮横拧进我的意识中。火种,谁的火种。惯例夹在手中的香烟,指骨有力的左手食指,没有纹路,没有细长如戒指状的法语刺青。有人问,Tekapo?什么Tekapo。

画家突然睁开了眼睛。

梦在我绞痛的意识中突然换了场景。

我出现在一个机舱门大敞的飞机上。

我身上背着沉重的装备,状若士兵等待跳伞的指令。数万米高空之下,身下只一个巨大且魔幻的靛色玻璃球。

这显然不是正常该跳伞的地方,我的意识却不再感到焦虑,我感到空前的平静,仿佛我本就属于这个地方。机舱门平行看出去,我看见的是夜空和一条被光芒撕裂的银河带。

画家坐在我旁边,同样沉重的行李,同样状若等待跳伞的指令。

画家脸遮在护目镜后面,看不清楚神色,但我能感觉出他在看我。

双手交握于膝上,我们姿态平静且安定。好像即将面对的不是仅凭肉体从宇宙向地球跳伞,而仅仅是坐着飞机来外太空看银河。

星河带像一张静止的照片。

画家的梦里难有如此写实与平静的景象,我感受到了一种微弱的触动,仿若似曾相识。这一刻我离过去很近,再走下去,我就会想起一些什么。

画家突然开口,对我说,“那次去Tekapo,你说……光星星,没什么可看的。”

Tekapo,画家的意识里也有Tekapo。

我留心听着。这时机舱有风呛进来,整架飞机濒临解体,我随机身晃动扶了一把旁边的铁板,担心梦又要醒,却听画家继续说,“那次去Tekapo,你说……光星星,没什么可看的。你说,等你有一天得了癌症,或是地球要玩完了,就来Tekapo圈一块地放羊。你说,等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叫上我,带几只从小养大的狗和马,去打猎、开荒,要活得像中世纪还不知道工业革命为何物的野蛮人。等真有那么一天……对吧?”

机舱顶棚突然被强力的气流顶开,由机器构建出来的稳定时空顷刻间混入了很多宇宙细小的黑色碎末。我险些被一阵不自主的气流带出机舱,旁边的画家抓住了我,他的身体竟有一部分已融入背后,变成飞机的一部分。

画家尚且自如的手突然变得难以自持,比机舱抖动得还厉害,几乎握不住我的手。

画家支撑着身体,勉力维持着机舱不被吹散,护目镜随机体崩溃出现裂痕,他重复着对我说,“那次从大堡礁,去Tekapo,你发誓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叫上我。要活得像中世纪还不知道工业革命为何物的野蛮人。我没讲话,你大概以为我不向往。……你说我冷血动物,让我别他妈在你眼前晃,说我不配来教育你的感情。可是你忘了。我们有谈过不懂工业革命为何物的野蛮人的那一天。”

说到最后,画家硬攥着我的手想要争取一点时间,他护目镜的右眼已全碎了,飞机随之解体。无数破损的机械组件飘荡开来。画家说出了一个名字,难以承受到几乎从梦中醒来,“等真有那么一天,你发誓你会叫上我。……可我没讲话,徐皓,你大概以为我不向往。所以没有我。”

我被梦弹了出去。

画家如同窒息般惊醒过来,他深重且急促地喘息着,翻身从沙发滚到了地上,身体下意识痉挛起来,体力甚至不足以支撑他立刻坐起来。

我亦感觉非常不适,思维一度陷入混乱。我感到有东西在我的记忆深处急速蒙生膨胀,可又无法真正看清是什么。这短时间内令我痛苦不堪。

徐皓。

我意识胀满,锁定手机上方浮现出数字。

28:37:22

原来我叫徐皓。

第80章 番外·我·画家(四)

我与画家该是旧识。

我还没想起他名字。

胀痛的意识背后,有些东西逐渐清晰。直觉很奇怪。我一定认得画家,却又觉得不曾真正认识他。他平时是什么样?我有一种不明确的概念。好似画家于我,距离无法估量,时有草海叠浪的印象,周遭苍翠冷峻,比畜牧更接近野生;亦有死火山口的景象,荒废无人,弥漫着一股子铁锈斑呛人的气息。这种概念使我察觉到一种状态,离群索居、傲拔难驯的状态。再回到那个紫荆花的梦中。画家在路边与我对视,惯用左手夹着香烟,在我远望的目光中,微抬起下颚吐一口烟,然后微笑。这一刻他又该离我很近。

倒计时仅剩24小时。画家躺在地上,我站在他身边,我们两个人,如同被时间流放的拾荒者,一无所有,被迫互相留守,他甚至看不见我。我能感到有东西将我和他困在了这一天之中,我说不上那是什么,远比人力所能及的要庞大,比人所能想象的边界更为惊怔。他是画家,是中世纪农奴,是火山口的野人,远不止这些。我是这部手机的所有者,是雨夜里点燃蜡烛的旅人,是心脏长在体外的尸体,亦远不止这些。无论是我走进梦中,还是梦创造了我,这一切始终与我有关。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和画家是一个整体,同样面临等待时间归零的那一刻。

至于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自我短暂地有意识以来,与画家共同经历的一切事全部指向悲观。像首要战犯等待对立阵营军事法庭的审判,生灵涂炭过后,很难对结果抱有期待。但认命或是服从有违我本性。我只是想不明白我会如此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好吧,让一切回到最初的假设。假设我死了,我是鬼,或是某种亡者残留的能量体。那么按理说,我该投胎投胎,该分解成宇宙原始物质就分解,不该是现在这样。问题在于,为什么我非得以这种形态缠在画家身边?我能得到什么?

显然,我和画家的关系比一般的纠葛恩仇还要复杂。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我看着他,尊重他、理解他,他在梦里见到我,那种难过同样令我感同身受。我对生命没有太明确的憾意,只有一种难言的感情,是清醒时无法回避的生命之轻,是死亡前不堪拥抱的痛苦本质,或许不止这些。我说不上来。

人言常说,鬼是人生前执念所系,无论爱恨过往,总有那么点不能瞑目的执念。那我留守于此,或许也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只是我没有印象。

歪斜在客厅角落的电视机持续播放着画面,电影镜头如零星闪掠过的海燕,时明时暗,有对话在低声交谈。

画家躺在被垃圾包围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18:55:32

屋门处突然传来门铃的声音。

一声。

两声。

无人开门。

接着是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人敲门动作很克制,极有节奏地扣了三下,对着门说,“闫少,您在吗?”

画家没有反应。

门外人说,“老爷子时间不多了。夫人联系不上您,托我给您带个口信:最后一面,她和你一起去医院。”

等了一会,仍无作答,门外人继续说,“夫人说,若您还是没有消息,明天她会亲自来。”

门外人久久得不到回应,最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