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瑄禾
沈子卿颤抖着解开他身上的麻绳,红红的灯笼光照在他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
“滚。”小侯爷下意识的说。
“拿手炉!”沈子卿一边痛心喊道,一边急促褪下自己的白色大氅披在他身上。
小侯爷艰难的抬眼,蓦然激动起来。
身旁的下人赶紧将手炉捧过来,沈子卿搓着他的手,将放入他怀里,再紧紧的抱着他,试图将体温传递过去。
小侯爷哆嗦的抓着他的衣袍,寒凉入骨,他上下牙碰撞出细碎的声音,头靠在沈子卿耳边说:“少傅肯原谅我了吗……”
沈子卿拍着他后背说:“你这又是何苦,先进去吧……”
小侯爷挣扎起来:“少傅不原谅我,我便跪一辈子。”
“侯爷当着天下人的面跪我,岂非陷我于不义之地。”沈子卿叹了口气:“对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小侯爷难过的哽咽,他想辩解,却看见少傅眼角粼粼水光。
沈子卿呵着气暖他,说出来的话却可怕至极:“从前蔑伦悖理,今日谋人性命,是我辜负了圣恩,没能教导好侯爷……请侯爷另寻高明……”
小侯爷几乎失去了知觉,又在下一秒爆发出最后的抵抗,他猛地推开沈子卿,去抢地上藤条,用力的往自己身上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子卿本要去拦他,听到这话,生生停了下来,他甚至怀疑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小侯爷藤条抽的狠,一声比一声响:“不争不夺,世人便会敬我让我吗?他们只会欺我沉默,辱我软弱!我即生来凌于九天之上,为何自甘卑微如尘埃!”
藤条应声断了,小侯爷咬紧了牙关又去取另一条,沈子卿漠然的按住了他的手,小侯爷抖了抖,吸着气惨淡的说:“少傅……没人救的了我,我早就坏在骨子里了……”
小侯爷身上七横八竖的青紫痕迹,有的在寒风凛冽下,一抽便裂开了,只是血流不下来,太冷了。
小侯爷作势去取另一根,沈子箍着他腕,沉声说:“够了!”
“不够!”小侯爷抓住藤条,推开他继续抽,声难自持的说:“不够!我既然能逼你,便更能逼自己,我无法回头了……少傅,不是你没教好,是我本性如此……”
小侯爷精神濒临崩溃,疼痛和寒冷,磨的他最后一点心火也快没了。
沈子卿看不下去了,他怒极却无法思考,抢过旁边的棉被裹住了他抱了起来,直接往府里走。
这样的温暖,小侯爷提不起藤条了,抽着气音说:“不要你管,放我下来。”
沈子卿抓着他的拿着藤条的手,绕到自己后背上,喉结滚动:“教不严,师之过。你继续,往这里打。”
小侯爷手里的藤条落了下来。
沈子卿一句话,就足以让他缴械投降。
再大狠心,再大的决心,都难以为继……
小侯爷埋首在他颈侧,双手环上他的背,低低的抽泣起来:“少傅,还是……我老师吗……”
沈子卿静默。
小侯爷咬在他肩上,却没有再出声,唯有泪水顺着他脖子一直滑入深处。
屋内早有人点好了银炭,暖意融融,沈子卿将他放在床榻上,起身时却被抓住了手,很冰打着抖的手。
沈子卿正要拉开,床榻里的人松了手,眼睛肿肿的合着,说了句:“算了。”
算了。
不逼你了。
沈子卿走了。
小侯爷翻过身,脸埋在软包枕头上,他哭的抖成筛子,却一点声音也不愿意发出。
不愿你再为难了。
就这样吧。
沈府,除夕,沈子卿。
南柯一梦。
他咬着软枕,牙根发疼,回去要将柳弥鞭尸。
这时有温暖的巾帕,温柔的手,擦拭着他后背。
小侯爷不敢回头,不敢询问,怕碎了,怕空欢喜,怕一枕黄粱到了头。
清凉的药膏抹了上去,唤醒了麻木的皮肉,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他故意用力压了一处溃烂。
小侯爷嘶出了闷声。
“方才撒泼的本事呢?进屋便成缩头乌龟了?一出苦肉计唱的倒是好,又是骂又是打的,要不要给你在梁上挂条白绫,让你把戏唱全了。”
小侯爷即刻撑起身来,抓着他的手问:“……为何……还回来……”
沈子卿眸色一暗,指尖挑着药膏就往他心口抹:“怎么前面伤更多……”
小侯爷任由他折腾,眼前似乎又出了重影。
既然回来了,就不要离开。
梦不会做第二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