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燕十六
数万年来,仙宗开山收徒上万次,纷至沓来者不可计数, 能够登顶者却只手可数,无一不是惊世之才。
只是天才难得, 距上一位登顶之人, 已过了一千三百余年。
“褚偃真君, 您可看出他是何等资质?”一位长老耐不住性子, 急切问道。
站在最前方的老者缓缓道:“此子灵气内敛, 纯澈剔透,乃纯灵之体。”
那长老当即皱眉,道:“怎会是纯灵之体?纯灵之体虽也是上等资质,但相较于那些万年难遇的天才之辈, 却是流于普通。”
老者摇了摇头,斥道:“莫忘了前人设下登天阶的初衷,修道之途,怎能光凭资质而论!”
说罢,又凝视了青年片刻, 面上露出一丝欣赏之色, 赞道:“此子道意纯粹,心无杂念相随,大善,足以继我衣钵, 传于后世。”
这便是要收徒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下方那青年的眼神便有些不同起来,纷纷慨叹。
“说起来,褚偃真君修道已经五千余年,未曾言收徒半句,未想原来是应在此处。此子能得真君青眼有加,亦是天大的福缘啊……”一名长老不无羡慕地说着,引来诸多赞同。
……
而众人议论中心的人,却并不知自己已引起了许多注意,或许即便知道了,他也并不在意。
青年迈步走上峰顶,神色依旧沉静淡漠,只看着那雄伟高大,仙气缥缈的山门,略略有些出神。
目中茫然之色突然褪去几分,他走近几步,手掌贴合在冰凉的灵玉石柱上,但见石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体,笔锋清隽凌厉。
他眸色转深,莫名有几分熟悉之感从心底划过。
“这是我宗灵玉山门,乃十万年前高人所修,其中蕴藏深沉道意,无边无垠。你修为尚浅,莫要细观太久,免得伤及神魂。”一个苍老古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青年转过身,便见身后一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负手而立。
青年缓缓眨了眨眼,眼神虽纯粹透彻,却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意,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你是……何人?”他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已经许久未曾说过话语般,有些艰涩,凝滞,而语气也是冷淡的,说不上有多少尊重之意。
并不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凡人面对修士的态度。
老者却不在乎这些外在表象,只微微笑道:“我乃太清仙宗长老,为接引而来。你既然能够登上此阶,便是有缘入我仙宗,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青年道:“请说。”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般活法。修道之途道阻且长,一着不慎,当有神魂俱灭之危,而或误入歧途,沉沦此生……如此艰险,你仍要执意于此吗?”
青年面上未见动摇之色,只淡淡道:“道阻且长,又如何。”
老者微微一笑,又道:“好小子!既如此,那么在你心中,道为何物?”
青年此次却没有再回答,只是侧过身,修长的指尖在石壁小字上摩挲而过。
老者凝神看去,便见石壁上几行字体竟隐隐泛出微光——
……道隐无名[注],虚无中生,旷达无极 。
吾所求道者,为天地至理,为己身所悟,为世间恒常。所研道则,究其所含之理,非其所含之力,所修道法,寻究天地终极,非觅长生之境。
穷吾此生,凭依吾心……虽死不悔。
“好!……甚好!”老者阅毕,抚掌而叹,欣然道:“少年人,你可愿随我入道修行?”
青年定定看了老者数息,方道:“好。”
……
喜获良徒,褚偃心情相当不错。
只是青年情况却有些特殊,性情冷淡倒是其次,记忆不知为何丢失一空,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任他使了千般手段都寻不出原因,自然也无法把青年失却的记忆寻回来。
虽说青年来历存疑,但褚偃身为太清仙宗太上长老,自有几分看人的气魄,也担得起诸般因果,于是并未犹豫,便将人收入门下。
只是,称呼到底是一个问题。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然前尘忘尽,入我门下,不若随我姓氏,”褚偃仰看天边那一抹白,缓缓道:“此刻恰逢黎明将启,天光乍明,有盎然生机相伴而生,不若便唤你褚黎?晨曦破晓,生机相随,寓意倒也不错。”
青年眨了眨茫然的眼眸,面无表情点点头,算是应下这个名字。
只是当书写之时——
“咦?”褚偃凑近一看,犹疑道:“你写的,怎是……”
青年正站着研墨,闻言动作一顿。旁边案上是一张铺开的宣纸,上面笔墨淋漓。
写得乃是“褚离”二字。
因为记忆全失的原因,青年的字体相当僵硬,和初学者一般无二,却唯有那个离字,带着些许莫可名状的凛然风骨。
迎着褚偃的目光,他放下石墨,伸手拎起笔,仍写了同样的字体。
褚离。
是流离的离,而非黎明的黎。
褚偃摸了摸白须,未直言反对,只缓缓道:“你命格单薄,性情孤僻离世,若再以离字为名,怕是以后孑然孤苦,诸劫加身。”
青年摇了摇头,声音淡然,却透着无可置喙之意,道了一句“无妨。”
他缓缓摩挲着墨迹未干的字迹,指腹沾上淡淡的墨痕,长睫低垂,有些微流光从眼底一闪而逝,遂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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