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孤生
虞陟挑眉，“游闲在外的大山公子总算是回家了？”他不抽回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揉了揉虞��的脑袋，看着那碎毛不由得跑了出来，这才在迫近的压力中大笑着离开，在虞��后头的庞大漆黑影子逼近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远处的走廊。
虞陟走得急，后头跟着的书童还忙不迭地小跑着，“大郎且等等����”
那声音扯远了留下些残痕，虞��倚在院门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斜看着自浓郁暗色中冒出头来的漆黑大猫，冰凉的嗓音留下些清浅的笑意，“作甚要去吓唬大郎？”
他说完这话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最近几日.你的脾气有些暴躁，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虞��的思绪转到了大山公子那偶尔有些行走不便的后腿，难道是最近后脚的旧疾复发，使得大猫的脾性也有点反复暴躁？
猫迈步走到虞��的身旁，仔细一看确实是走路时有点不太灵便。
虞��蹲下.身来，不管那矮及地面的衣裳下摆同披风，慢吞吞地伸出手来，还没摸到就被大山公子灵巧地避开。他低低地从喉咙里飘出来些沉闷的咆哮声，听来有些可怖，显然那脾气是真的有点臭臭的。
郎君懒懒地蹲着，也不起来，就同猫的绿瞳对视。
啪。
啪嗒。
猫尾巴有点不耐烦地拍着地面。
霜白沾着虞��的眉梢，这天瞬息万变，分明是初春将来，却时常飘着几场小雪。寂静的天地间悠然落着雪，不多不少染白了干枯的枝丫，像是提前为那不至的春送了场白花盛开。
大猫站直了身子，矜傲地迈出了前爪，低头咬住虞��的衣裳下摆往里头扯。他的力道极大，一个发力拖得虞��有些踉跄往里头走。猫像是刻意使坏那般，纵是虞��迈开了步伐，却也还是不愿撒口让他自己走动，这一路从院门口到屋舍前都走得跌跌撞撞，不得不依靠着大山公子，这一路一步才走得顺当。
偏生还是大山公子搞的鬼，才让虞��走得如此别扭。
白霜得见，忍不住笑起来，“郎君可是得罪了大山公子？”她这话说来，就让虞��有点茫然了，他站在廊下看着趴坐下来的大猫，抬头看着白霜，“姐姐为何这么说？”
“之前那两月，虽然大山公子时常会出现，可往往没甚定数。不过这几日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紧迫盯人的感觉。偏生又好似对郎君带着点恼火的怒气，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白霜细细分析着，说到最后眉眼弯弯，轻声说道：“可这也看得出来大山公子对郎君的关切。”
猫默不作声地甩了甩尾巴。
这白霜倒是有种天生的敏锐。
虞��漆黑的眼眸安静地看了片刻猫，同白霜低低说了些明日的安排，就自进了屋门去。白霜掩上了门，心里对虞��却是有点担忧。
方才郎君同大郎说起扫墓的事情，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虞��解下束发，松开衣襟，在洗漱后只着中衣上了床榻去，他坐在床头，而大山公子盘踞在床尾，彼此间就好像临着一条楚河汉界。
虞��盘着腿，浑然不在意自身的姿势模样，挽着袖住着下颚有点出神，直到有条忍不住越过界来撩拨的猫尾巴勾回了虞��的注视，这才轻声说道：“昨日师娘同我说及了那日夫子有些生气的原因，他们此次离开后，王家应当会开宗祠除去他们的名讳。”
这相当于死后不能入祖坟，不能归于故土。
而那日午后，夫子像是知道师娘与他说过此事，漫不经心地同虞��说道：“伤心难过有之，然此事我从不后悔。”
虞��因此思及自身。
从他离开石城县至今已有数年，而他当初在石城县的时候，最终也没有去祭拜阿耶的坟……当初不管是虞晦还是徐娘子都提及不愿折腾，就地安息便是。
故而虞��被接回来后，虞昶虽动过心思把虞晦与徐娘子再送回故土安葬，可因着这个缘由与没有人手可以分派，最终还是暂且搁置了这个念头与想法。
虞��淡淡地说道：“我或许应当归类为不肖子孙。”
啪嗒！
横跨界限的猫尾巴狠狠地在虞��的胳膊上抽了一记。
临近考试了还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难得的郁闷被大山公子给狠狠打断，然后在猫瞳虎视眈眈中不得不熄了灯上.床榻去。而在虞��躺下来的瞬间，床尾有那庞大的阴影滑行了过来，悄无声息地从被尾钻入，然后在虞��的腰腹处液化成一大滩猫饼，软绵绵地靠着虞��的胳膊。
虞��试图去摸。
啪叽。
猫狠狠地拍了一记胳膊。
虞��老实躺平了。
顷刻，风雪声灌耳，屋舍内很是寂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起伏。
翌日，常朝照常开始。
工部正在同户部扯掰着钱财的支出，那头兵部正薅住吏部不放，正要再挤出来几个名额。吏部官员暗自叫苦不迭，这难道是他能左右的不成？何不去怼那中书侍郎与同平章事？他们归属于尚书省也只做执行成不？自家人难道还不知自家事吗？
这互啄鸡毛乱了一地的时候，坐在圣人左下的太子殿下正含着笑意听着，那耐心从容的模样倒是比有几分不耐的陛下还能容忍。李世民瞥了一眼高明那眉梢都流露着笑意的模样，正大光明地当着底下的人的面开小差，问那身后侍立的宦官，“近日来东宫可有喜事？”
那宦官低声快速地说道：“并无。”
圣人好奇地摩挲着下颚，若是没有的话，最近高明的模样可真像是喜事盈门，那往日如同挂着笑容面具的俊秀面容也常带着些真心的笑意，就连同青雀之间的关系也柔和了不少，可真是让他这做阿耶的高兴。
可这高兴，好歹也得有个由头罢？
他观高明最近行走的模样，要是搁在往日，也当是有些低沉才是。
“陛下����”
李世民的游神猛地被魏征的一声高喊惊得回体，镇定自若地回望，“卿家有事？”
太子低头轻咳了两声，勾着唇轻笑，怕不是陛下的走神被魏征给抓到了。只是那漆黑幽深的眼眸正如这寒雪化去后的初春，稍显薄凉。
…
正月十日，正是迎来送外的时节，开门鼓刚刚敲响，坊门不过刚开不到一刻钟，可稀薄的日头下街道上已是翩翩白衣满目，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人。
惯来科举考试的地点设置在贡院，恰是在礼部的南院。有那心急的学子拥挤在人潮中为这寒窗苦读的十数年而啜泣，也有那心高气傲之辈，仅仅是站在人群中便显得鹤立鸡群。
有人骑马，有人坐车，更多的是步行缓缓，坠在队尾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