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将渝
有时候哪怕喝了安眠药,睡着以后还是会做梦。
觉得自己变成了浩瀚无尽的夜空里,一颗再寂静不过的星子。
不知道还要这样等多久。
郁奚偷偷地藏了一点安眠药,装在一个空的维生素瓶子里,他很早以前就在攒,到现在差不多攒了多半瓶,拿着手里还有点沉甸甸的。
傍晚输完了液,他就拿着那个瓶子,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看着旁边的人来来去去地走,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他的父母去世应该还没有太久,他总以为他们会来接他,每天到了傍晚,就坐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上等,冬天也要待在那里,隔着一道锁得很严的铁栅栏门。
但他又总是谁都等不到,好像他期待的都不会来,就像他明明已经要熬不下去了,却又不能死。
手机在掌心里响了几声,郁奚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按亮屏幕。
[傅游年]:宝贝,我晚上要拍一场戏,很快就能结束,然后去找你好不好?
[。]:很晚的话就别过来了。
[傅游年]:想见你。
郁奚没有回复他,直到手机屏幕自动暗下,天色也逐渐黯淡,终于这个角落被一片漆黑淹没,走廊里的白炽灯骤然亮起,他紧绷的肩背才放松下去。
他站起身,指尖拎着那瓶药,找了个口罩戴上,随便走了走。
路过问诊台附近,听到有个病人在跟保洁阿姨聊天。
“我十多年前就在这儿做的手术,现在是复发了,才又过来。”那个病人压低了声音跟保洁说,“当时是闹得真惨,医院压了消息都没用,那个小孩病房里还住着几个人,都快被吓死了,哪儿见过那样自杀的。”
“就记得那一床血,喷得到处都是,”保洁摇了摇头,“他哥还是个明星吧,那会儿没印象,现在成天电视上看见。”
郁奚隐约听到傅游年的名字,蹙了下眉。
看到有人经过,她们就没有再聊,该下班的收拾东西下班,该回病房就回了病房。
郁奚上网搜了搜,只零星搜到几条消息,捕风捉影地说傅游年的弟弟是自杀死的。
当时傅游年拍的第一部 电影还没有拿奖,并没有太多媒体关注他,郁奚再往下翻,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知道真假。
但在回病房的路上,他还是随手把那瓶攒了几个月的药丢到了走廊拐角的垃圾桶里。
[。]:别来了。
郁奚给傅游年回了消息。
傅游年不知道是真的没看到,还是在装没看到,一直没有再回复。
[。]:我是真的想分手。
郁奚前段时间就跟傅游年提过好几次,但傅游年总是找各种理由岔开话题,要不然就搪塞他,当作听不懂,下次见面又避而不谈。
傅游年直接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还在输液么?”傅游年问他。
郁奚沉默了很久,白炽灯下他的眉眼显得有些冷寂,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这次傅游年没办法再回避。
傅游年心里其实知道郁奚是为了什么,但停顿过后还是只能问出这一句。
“不喜欢哥哥了么?”傅游年跟他开了个玩笑。
“嗯,不喜欢你了,”郁奚坐回到病床上,把冰凉的脚埋在被子底下,对他说,“不喜欢了,我都不想见你,也不想回你的消息,你给我打电话其实我也不想接,这样算不算不喜欢?”
傅游年那边好像有人过来找他,他就对郁奚说:“我们先不聊这个好么?等我晚上去找你。”
郁奚听到傅游年挂了电话,就把手机丢到了床角。
护士进来给他输液,他靠着身后的枕头,输液针扎到手背上都没什么感觉。
他在被子底下把膝盖和腿根附近抓得都是红痕,有几道甚至差点见了血。越到晚上,腿疼的就越厉害,密密麻麻像有无数细小的针扎在骨头上一样,后背都是冷汗,他只能转移一下注意力。
胸骨也隐隐作痛,呼吸好像被压迫着。
他的耳边仍旧是持续不断地嗡鸣,其实一般白血病不会出现他这么复杂的症状,但他积年累月的病痛好像都渐渐地发作起来,一起拉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割裂他所有的感官,决绝地想要拉他堕入黑暗。
输着液,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才觉得疼痛没有那么剧烈。
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输液瓶里的液体才下去半截,郁奚伸手摸到自己的手机,发现已经是九点半多,他觉得傅游年今晚大概是不会再来了。
他睡醒后视线还有些模糊,稍微揉了揉眼睛,眼前那层白雾才消散,看清了屏幕。
他连那个小年糕y的小号都不怎么登了。
上线一看,才发现居然还有人在转他之前给傅游年编曲的那首生日应援歌。
郁奚漫无目的地随手翻了翻微博,要退出时,却忽然看到热搜上明晃晃地挂着一条——《容陵》片场大火。
热搜底下有营销博发的模糊不清的几张照片,火光映红了夜幕,到处都是浓烟。
评论里还有路人说刚才经过那边,看到烧得特别厉害,而且赶上傍晚堵车,消防车过去费了点时间。
郁奚没再多看,正打算关掉手机,却忽然瞥见那张照片里,不远处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显眼的那处灯塔,也或许不是灯塔,只是长得很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