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京城天寒地冻,融雪总归是比下雪还要冷的,故而傅承疏穿了件偏厚的直裰,若是一般人穿,恐怕就有种虎背熊腰的感觉了,可偏生他气度非凡,硬是将这黎白色的直裰穿得玉树临风,有种月下静归人的感觉。
好样貌,好风骨,好一个人间男儿郎。
“师兄,你来啦。”
大概是因为身在汤溪,是他的大本营,程晋倒没做完那么怂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属下面前,程县令有上官包袱:“来,我为师兄介绍,这是衙门的临时衙役燕赤霞,当然他也是位通晓剑法的道长。”
傅承疏:……居然当真有位道长。
“燕道长,幸会。”
燕赤霞愣愣点头,以表自己的身份。
接着,程晋就带着师兄去逛衙门了,从祝文书到不弃少年和陶醉再到后院的大鹅护院,那叫一个都没落下,当然半路上,猫猫就因为走路太凉,光明正大地偷溜去暖房猫着了。
“比想象中,人员要少。”在外,傅承疏还是很给师弟面子的,至少没有直接说,你这衙门到底有几个人这样的话。
程晋闻言装傻道:“还好还好,才来没几月呢,尚在建设中。”
傅承疏:“不会是知道为兄要来,指派出去一些妖和鬼吧?”
程县令当即摆手:“这不能够啊,黑师爷多厉害的妖啊,有他一个足矣,哦对了,隔壁住着应家姐弟,应去病就是替我锻造玻璃的人,他家还有个小姑娘叫小轻,也是从山上救出来的。”
傅承疏闻言,缓缓道:“那你可查过他们的身份?”
“没有。”程晋摇头道。
“为兄不信你看不出来,你恐怕只是不想查吧。”
以程晋对应家姐弟的描述,可见两姐弟受过挺好的教育,至少不会是一般家庭教育出来的。两人下山后,却并不回家,反而是在汤溪安顿了下来,如果只是应娘,因名声关系可能还说得通,但应去病留下,就等同于放弃了优渥的出身。
本朝人如无生死必要,绝不会轻易自己的身份,入仕子弟若被发现摒弃身份,功名都会受影响。
程晋倒也坦诚地点头:“嗯,这是他们的隐私,我不想查。”
傅承疏见此,倒也不强求,他师弟总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格外坚持,谁也勉强不了他去:“行了,别作这幅样子了,这一圈下来,看来你在汤溪过得确实不错。”
程晋闻言,那肯定点头啊:“本地的山匪和恶商除去之后,其实民风还是挺淳朴的,有些村寨虽说排外了些,但倘若与他们好好地沟通,也不会起什么冲突。我的目标呢,也不是将汤溪打造成什么江南名地,但至少等我离开这里,能洗去汤溪山匪纵横的刻板印象。”
程晋可不想有朝一日升迁,同僚问他从哪里来,他说汤溪之后,同僚拿着同情的目光看他,还问他这些年被土匪打劫了多少家底,这多让人尴尬啊。
“……你有目标就好,三年,最多三年,你必须回来,听到没有?”
程晋:“啊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师兄!”
“算上你剿匪和玻璃的功劳,吏部若敢给你中下的考评,师兄替你上门讨回公道。”
程晋闻言,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不大好吧,人家外头又要说我们师门仗势欺人了。”
对此,无殊公子拒不承认:“亦安,这不是仗势欺人,这是以理服人。”
好一个以理服人,程晋佩服。
师兄弟间的气氛越来越好,就在这时,从衙门屋脊上直接飘下来一个红袄男子,他一身耀眼的红衣,比他红衣更耀眼的,是不羁风流的样貌。
此妖,当然就是三五不时上门蹭吃鸡的离庸是也。
只听得他道:“程县令,还没睡呢,听说今晚吃黄焖烧鸡,有没有……”
程晋:!!!!!!
程县令刚要转头撇清关系,就对上了师兄再度和善的眼眸:“不,师兄,你听我狡辩,哦不,解释!他不是我衙门的妖!”
“哦,原来是妖啊,难怪亦安你这么紧张了。”
离庸起先没注意,这会儿已落在庭中,就注意到程县令身边还有一只生魂了,并且这生魂样貌风姿居然隐隐能与他匹敌,莫不是传闻中的无殊公子?
他刚刚是不是喊着要吃鸡,会不会输了?早知道不来了!
离庸正欲转头就走,却没一把声音拉在了原地,只听得人道:“亦安,有客人来,不介绍一下吗?”
离庸就觉得,此刻若是自己走了,那就真的输了。
于是他顶着程县令堪称杀人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标准的笑容:“在下离庸,幸会。”
“傅承疏,幸会。”
果然是名满天下的无殊公子啊。
若不是场合不对,离庸定是要与人把酒言欢的,长得好看的就应该跟长得好看的玩在一起嘛,勉强也能带上程县令,可现在这架势,他可不想被程县令架在火上当烤狐狸。
“今日在下还有事,便先告辞了,他日必定带好酒前来。”
说罢,连掩饰都不掩饰了,直接化作红雾就消失了。
傅承疏见此,忍不住挑了挑眉:“狡辩?”
“这真不是衙门的妖,就是衙门有个案子牵扯到他,他偷吃过阿从做的鸡,就三五不时来打个牙祭。”
傅师兄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爱吃鸡,莫不是蛊惑人心的狐妖?”
别再说了,再说底裤都要没了,真的,除了庆恒,其他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然而傅师兄显然还能更魔鬼一些,只听得他忽然站定,背着身道:“其实方才为兄过来时,在鬼道里遇上了几个劫道的恶鬼,若不是亦安你的名声,为兄恐怕都见不着你了。”
第89章 尴尬
“什么?哪里的恶鬼, 居然这般大胆,不想活了吗?”
看着师弟气嘟嘟的模样,傅承疏颇是云淡风轻地开口:“他们, 本就不是活人。”
说的也是呢, 他都气糊涂了:“是我考虑不周, 对不起,师兄。”早知道猫猫不靠谱,没想到还真就只能当个吉祥物。
眼见师弟陷入自责, 傅承疏当即收了脸上平淡的表情, 想要伸手摸摸师弟的头,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摸不着, 便温声道:“你我师兄弟之间,何谈这个,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 谁也料想不到,明日和意外哪个会先到, 人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危险的意外,如果是其他人以身犯险, 我绝对不会说第二遍劝诫之词。”
“但亦安,你是我的师弟,若有可能,为兄不希望你时时身处险境之中。”
这是很简单的换位思考, 程晋立刻明白过来,师兄在鬼道里被恶鬼堵截,他事后分明知道师兄没有危险,但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倘若他站在师兄的角度,或许会比师兄说得更加严重一些。
世人都说无殊公子待人进退有度,从容不迫,但此刻程晋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师兄的担忧和急躁。
“不过以你的性子,恐怕是不会作出改变的,以后每隔一段时日,给为兄报一次平安吧。”傅承疏轻轻开口,“哦对了,还有老师那里,为兄可不帮你兜底。”
程晋:脊骨一凉.jpg。
“谢谢师兄。”
傅承疏闻言,微微够了勾唇,抬头瞧天边的月色:“没想到南方的冬日竟是这般模样,难怪你的暖棚能这么快造起来了。那玻璃剔透光亮,显非常物,汤溪就无人偷盗?”
“倒是也有那么几人有过心思,但聂姑娘每晚都会去巡逻的。”
傅承疏:……难怪了,这么一想,鬼怪的用处倒也不错。
“汤溪大部分乡民都很淳朴的,乡下小地方,玻璃又易碎,要运出去成本就不轻,还要找销路,这边不比京城,识文断字的人都不多的。”甚至很多人觉得能被用来种地,定是不值钱的东西。
“倒是为兄着相了。”
汤溪的情况,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倒也真的鱼龙混杂,师兄弟谈了半天,傅承疏的心倒是定了许多,至少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亦安当真是汤溪一霸了,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
“夜色也深了,我也该回去了。”傅承疏说完,似又想起了什么,便道,“哦对了,你那猫,哪里抱来的?”
程晋试探性开口:“师兄喜欢吗?若是喜欢,再让他送你回去吧。”至于送回去还用不用回来,那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傅承疏笑着摇头:“等明年春日吧。”
果然,师兄就是很喜欢小动物啊,才一天就挂在心上,程县令难得有点儿酸溜溜的,猫妖哪有那么怕冷的。
“那我送师兄吧。”
傅承疏这回没有拒绝,事实上,他还挺想看看师弟在阴间时的场景的。
既是要送,程晋立马就回房间离魂,顺便请最近暂住府衙教不弃读书的陶醉帮忙看护肉身,这才飞也似的飘出来。
然而此时的庭中,却多了一个身影。
“师爷,师兄,你们聊什么呢?”
黑鹿鹿闻言依旧是自闭模样,倒是一旁的傅承疏言笑晏晏:“没什么,可以出发了吗?”
“当然。”
既然黑鹿鹿回来了,刚好送完师兄还能去趟衡王府,程晋便把妖拖上,一同入了鬼道。有黑鹿鹿带路,这速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至少来的时候,傅承疏由猫妖带着,花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但回去的时间,顶多也就半炷香的功夫。
傅承疏心里立刻有了比较,面上却不露神色,任由着神魂沉入身体。
生魂夜游,会比用肉身疲倦十倍以上,当然也有例外,比如程晋身俱城隍副印,神魂又出乎意料的强大,他夜游就没什么副作用,但傅承疏虽然多智近乎妖,但体质还是普通人,醒来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程晋又放下两道灵符在床畔,这才飘出去找黑鹿鹿。
昨夜的雪下得又急又厚,北地冷得很,过了一个白日居然也没消融多少,黑鹿鹿站在覆满冰雪的屋脊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冰冷感。
“师爷,看到衡王府里面的景致了吗?”
黑山闻言,瞬间消失在屋脊之上,下一瞬带着程晋一同落在了衡王府的围墙之内。
“……也用不上这么速度叭。”
衡王府荒废多年,自然没有任何灯盏,程晋适应了好一会儿,都没适应成功:“师爷,妖火照明了解一下?”
就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会求妖的人,不过黑山心中虽是这般想,妖火却在瞬间照亮了杂草丛生的前路:“那鬼现今不在衡王府。”
程晋一讶:“不是地缚灵?”
“不是,这只鬼气息很奇怪。”黑山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东边的府邸道,“它去了那里,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程晋努力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即摇了摇头:“京城西贵东富,西边的地价是最高的,但这片地方因为衡王府闹鬼的传闻,地价比周边低上一两成,又因为靠近翰林院,多是清贫京官和外来述职官员租住。”
“京官还有清贫的?”
这个程晋深有体会啊:“那可不,有功名在身是不能从商的,清水衙门油水少,不弃他从前那个哥哥安大器你还记得吧,他在的鸿胪寺就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要不是娶了个有钱的夫人,估计以安家的家底,他也就只能住这儿。”
“那你呢?你以前也住这儿?”
程晋就点了点头:“对呀,不过那是我金榜题名之后了,我老师那人有点top癌,唔,就是对第一有点强迫性的追求,原本是准备压我三年让我考状元的,但我偷偷去考了,还只考了探花,他就生气嘛,我就搬出来住了。”
“……”不愧是你。
“其实我是为了点卯方便,冬日可以多睡半个时辰呢,刚骗你的。”
黑山:……凡人的嘴,骗人的鬼。
程县令皮了一下,心情开心了许多,就想起来问人了:“刚你和我师兄在庭内聊什么呢,聊那么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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