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笑阑珊
风缱雪叫他:“愣着干什么,再不过来坐,菜都要凉了,红杏楼的队可不好排,我还等了一会儿。”
谢刃问:“你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风缱雪将酒杯放好:“不是你的家乡菜吗?上回没吃到,这次补回来。”
谢刃凑在他身边:“专门去为我买的?”
风缱雪点头:“嗯。”
谢刃继续问:“那你怎么只替我买,不替墨驰与璃焕买?”
风缱雪道:“也买了。”
谢刃稍微一噎:“骗人,他们出去吃了。”
风缱雪很有耐心:“他们出去吃的饭菜,就是我买的,谢刃,你的嘴要贴到我脸上了。”
谢小公子立刻坐直,假装无人在意地补了一句,那你怎么不让他们也在这房中吃?
风缱雪稍微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谢刃受到鼓舞:“说啊,为什么只留我在你房中吃饭?”
风缱雪避开视线,提壶斟酒:“因为你今日在对战九婴时,表现得很好。”
谢刃撇嘴:“最后还不是靠你师兄的机甲,我有什么厉害的。”
风缱雪道:“不必将功劳都推给铁虎兽,我说你表现得好,你就是表现得好。只是因为要顾及落梅生,所以无法施出全力,不过九婴每一次的出现都是附身旁人,的确不好对付,你若能静心修习,将红莲烈焰变成只焚煞气、不伤肉身的灵火,便不会再被束手束脚。”
“我先前试过,不过始终不得其法。”谢刃夹了一筷子菜,“师父说连曜雀帝君也没能成功剥离灵火。”
风缱雪看他:“所以你就觉得自己也不行?”
谢刃被酒一呛:“话不要胡乱省略,什么叫我不行,我行的,我只是不能剥离灵火而已。”
风缱雪皱眉:“既然不能剥离灵火,那你行在哪里?”
谢刃:“……”
风缱雪摇头:“算了,先吃饭吧。”
谢刃提意见:“你别激我好不好?”
风缱雪莫名其妙:“我哪里激你了?”
谢刃:“你刚刚叹气了。”
风缱雪:“因为你不仅不行,还不承认,我为什么不能叹气?”
已经长大成熟,十分宠辱不惊的谢小公子再度被气死。
于是他一股热血上头:“等着,我在一年内肯定行给你看!”
第40章
剥离灵火并非易事,否则也不会连曜雀帝君都无法做到,谢刃所谓的“先前试过”,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时之举,加起来一共没练满三个时辰。反正于他而言,大多数妖邪凶煞都是能一把火烧干净的,何苦费那功夫,倒不如省下时间,浪去城中喝一壶酒。
不过现在被风缱雪一激,再加上事关“行与不行”的颜面,以及九婴还有七个脑袋流落在外,总不能回回都靠别人的铁虎兽,谢刃琢磨了一下,便端着一杯酒坐过来:“来,敬你。”
风缱雪一瞥:“我不喝,你要问什么?”
谢刃道:“今日那些盘旋在铁虎兽周围的冰刃,是怎么做到只斩九婴煞气,却不伤害落梅生的?”
“你若想学,我这里有本书。”风缱雪起身,从柜中取出一册《离寒诀》,“先自己看,若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再叫师兄来教你。”
“好说。”谢刃将书册卷入袖中乾坤袋,“定好了啊,等我能将灵火剥离时,你就得承认我很行。”
风缱雪点头答应,暂时没想通这件事究竟重要在何处,值得三番四次拿出来提,便道:“我发现你在意的事情都很奇怪。”
谢刃替他盛了一小碗汤,假装很随意地说:“我也很在意你啊,奇怪吗?”
风缱雪道:“在意我的人很多。”
这话说的,令谢刃再度想起了无忧城里的九婴,加上又好巧不巧夹了一筷子凉拌菜,来自家乡的上好陈醋酿得他一阵酸,索性也不吃饭了,追问:“白天九婴说什么落梅生将你藏在心里,不让旁人看,是什么意思?”
风缱雪摇头:“我也不懂,不过那颗头被埋了千余年,看着不太清醒,胡说八道也是有的。”
谢刃自然不信这说辞,他继续盯着风缱雪看,越看越觉得好看,而且不是一般的好看,是清雅脱俗、小神仙一般的好看,虽说大多数时间都是冷冰冰的,但又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更像是在午后墙角下晒太阳的猫,看似高冷,其实摸一把又软又暖,抱起来……嘶!
风缱雪用筷尾敲他的头:“不许靠在我身上!”
谢刃撇嘴:“你这么好看,给我靠一下怎么了?”
“好看就要给人靠吗?”风缱雪不满,“你也好看,怎么不见我来靠你?”
谢刃被逗乐了:“原来你觉得我好看啊,那你来靠呗,想怎么靠都行。”
一边说,一边张开手臂,任君采撷,慷慨得很。风缱雪不想理这吃错了药一般亢奋的猴,便起身坐到另一头:“你饱了就出去,休打扰我吃饭。”
谢刃眉梢一挑,自己取过酒壶斟满杯,刚要说话,抬头却又明显一噎。
风缱雪感官何其敏锐,自然能觉察出来自对面的犹豫,但他已经不想再听落梅生、九婴以及行不行的故事了,便道:“闭嘴!”
谢刃:“……”
风缱雪又道:“多说一句,晚上就多看一个时辰的《静心悟道经》。”
谢刃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一句,我就说一句。
风缱雪却不答应。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刃全程都保持着一种非常惆怅的、非常关切的、以及非常唯恐天下不乱的眼神,一直等着风缱雪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才道:“方才你坐过去的时候,忘记将杯盘碗筷也一道换了。”
风缱雪视线缓缓下移:“……”
谢刃往后一退,做好随时跑路的准备:“但我就吃了几口啊,所以差不多也算新的,而且我又没有病——喂喂,谋杀亲……别打我啊!”
他一把抓过佩剑,飞身夺窗而出。
风缱雪单脚踩过窗棂,他信了个邪!
谢刃御剑疾行,笑着穿过漫天悬浮的机甲,惹
得万千流萤散乱似星。机甲上的人们见到两名白衣小仙师像是正在比试,便也凑热闹地鼓掌喝彩,谢刃随手扯住手边一串星旗,借力落在了最高处的一座凉亭顶上:“你这人不讲道理,是谁不让我出声的?”
风缱雪指着他:“你有空在桌上画那些乌龟金鱼鸡鸭鹅猴,写不得一句话提醒我?”
谢刃奇道:“我看你目不斜视的,原来一直在偷看?”
风缱雪:“……”
谢刃见他不说话,及时见好就收,上前道:“就想逗逗你,真的生气啦?”
风缱雪转身欲走,谢刃哪里肯,伸手握住人家的手腕:“喂,我方才骗你的。”
风缱雪回头看他。
谢刃道:“我知道你用不得别人的东西,又嫌我,所以在你刚坐过去的时候,就使了个小术法,将两套餐具换过来了,你没用我的,真的,我发誓。”
他举起手,说得一本正经,笑得也分外讨人喜欢。风缱雪微微垂下眼眸,侧头看着另一头:“我没有嫌你。”
谢刃收紧右手,依旧拉着他:“那……都来了,坐会儿?”
悬浮机甲里有酒肆、有茶馆,也有观景台。不过两人哪儿都没去,就并肩坐在凉亭的顶上,看远处万千星河。身边偶尔会飘过几缕细细的云丝,里头藏着湿气,谢刃便叫他:“你坐过来一些,别沾湿了衣服。”
风缱雪本是喜寒怕热的,但今晚可能是因为刚刚吃完饭就御剑喝了满肚子的风,觉得有点儿冷,于是对谢刃道:“手借我。”
谢刃将手伸过去:“干吗?”
“弄热一点。”
谢刃在掌心化开一朵烈焰:“够吗?”
风缱雪将他的手按在胃上,觉得舒服了许多:“够了。”
谢刃:“?”
他一动不动地僵着,又有些头痛,也不知是该愁还是该喜,愁的是对方心里若有一点别的心思,应当也不会这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往怀里揣;至于喜,愿与自己如此亲近,至少还是同旁人有些区别的吧。
手下传来的温度有些寒凉,谢刃索性将他拉到怀中,从身后抱着捂肚子,又放出一道结界,阻断了高处凉风。反正追人这种事,不就讲究一个胆大心细脸皮厚?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不抗拒,那自己便一寸一寸往前挪,或者更自信一点,一丈一丈往前挪!
风缱雪猝不及防被他抱住,有些惊愕地回过头,却见谢刃正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口气好像还很不耐烦:“别动了,等会儿胃疼!”
风缱雪欲言又止,止的主要原因,可能是被这一脸浩然正气的少年给震住了。他转身坐回去,过了一会儿,说:“你好像心跳得很快。”
谢刃:“……”
结界阻隔了风,也将两人衣衫上的熏香聚了起来,谢刃不讲究这些,长策学府里的弟子统一是用幽沉檀香,静心清气。而风缱雪的衣柜里放置的是百花囊,根据时节不同,香气也不同,平时淡得几乎闻不到,此时倒显得分外明显。
谢刃微微仰起头,心想,要命。
风缱雪却已经睡着了,暖融融的怀抱像一条柔软的棉被,让他腹内寒意消退不少,檀香的气息也很好闻,斩杀九婴的疲倦像是在此时才涌出四肢百骸,补魂也好、操纵铁虎兽也好,全都耗费了他太多灵力,实在困倦极了。谢刃没舍得叫醒他,一直等到机甲船上的人群逐渐散去,春潭城也安静下来,方才拉着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一道回了何菲菲客栈。
翌日清晨,天还没大亮呢,一艘机甲小船就停在了客栈外。璃焕道:“是梅先生派来接咱们的。”
谢刃咬了口馒头:“急什么,让他等着。”
璃焕不解:“梅先生在紫英一事上虽说糊涂,但并非坏人,况且他找我
们是要说九婴的事,你怎么这么烦他?”
谢刃道:“我没有烦他,我是想让他多睡会儿。”
璃焕没有领会精神,及时悟出这句话里的两个“他”并非同一人,坚持道:“梅先生既然派出机甲,就说明已经起床了。”
谢刃塞过去一个包子,自己端起小二准备好的另一份早饭上楼,还没敲门却见风缱雪已经出来了,便小跑两步迎上前:“来,喝点热粥。”
风缱雪后退:“这天气喝什么热粥。”
谢刃却不答应,昨晚胃寒,今晨可不得吃点暖胃好消化的?于是风缱雪被迫咽了一小碗青菜热粥,暖得满身是汗,直到坐上机甲小船还没想明白,自己下山分明是为了照顾感化他,怎么现在倒好像完全反过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谢刃倒吸冷气:“你又掐我!”
风缱雪答:“想掐。”
谢刃妥协:“那你多掐会儿。”
璃焕与墨驰:“?”
落梅生正在前厅等着四人,经过一夜休息,他的精神已经缓回来不少。
璃焕问:“梅先生究竟为何会被九婴附身?”
落梅生叹气道:“当日在千矿城的城门口,我见到一侧山中有异动,想着或许埋有好货,就想过去看看,没曾想却在那里挖出了九婴的一颗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