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色白如墨
他心肺痛苦如搅,已经寸步难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站得住,眼神却是阴鸷至极,愉快至极,仿佛在做一件痛快万分的事情。
阿朱察觉到不对,缓缓攀上慕子翎的脖颈,以诡异的竖瞳静静地望着他。
慕子翎一动不动。
阿朱的鳞片是冷硬的,躯体是冰凉的,但是它就这么以柔软毫无温度的蛇身缠着慕子翎,轻轻地以信子去舔舐慕子翎脸颊上的鞭伤。
好似无形的安慰。
“已经不疼了。”
慕子翎说。
他伸手,示意阿朱回到腕上,但是朱蛇没动。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朱蛇身上,朱蛇吐着信子“嘶嘶”地去看,却紧接着有更多的泪珠砸下来,落到它身上。
慕子翎“哈”地轻笑了一声,哑声说:
“我下作,我窃国。”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阿朱注视着他,只见漆黑的小巷中,慕子翎闭着眼,靠在背后的冷石墙上。
他的唇很薄,面容苍白,眉眼是细细的艳丽感,乌发凌散也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病态味道。
他的脸颊很湿润。
良久,慕子翎睁开眼,在手心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淅淅沥沥淌落到湿润的青石板上,慕子翎瞥了一眼暗处那些怯懦又眼馋的恶鬼们,漠然道:
“过来吃吧。”
犹如一群饥饿良久的豺狼,阴魂们一扑而上,围着慕子翎流到地上的那一小圈血争先恐后地舔舐起来。
慕子翎转身,慢慢朝前走去。
他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小鬼们跟了一路。
黑夜中,他轻轻吟道:
“生何欢,死何苦。宿命安有,神灵何在……莽莽此世,弃我无辜。”
……
“崇信帝上月登基,连罢了曹、李、严三个世家的官职,似乎想大干一场。”
另一边,秦绎站在檐下,一名臣子正在向他汇报中陆其他国家的动向。
这一天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即便在早上,天气也阴阴沉沉。
雨水顺着屋瓦,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而今天下一共四分,共有梁成、盛泱、燕启、漠北四个地区。
其中盛泱是曾经一统中陆的王朝,只是随着逐渐衰败,各个诸侯自立为王,曾经的“盛泱天子”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现在还苟延残喘着,企图灭诸侯,再重新统一中陆,恢复过去的盛泱之国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沉宴这小子还有些手段。”
沉默良久,秦绎道:“他父皇不是并不青睐于他么,他竟还是保住了太子之位。”
今日天寒,前几日热烘烘的余暑热气一下被场秋雨浇灭了。
秦绎添了衣物,换上了身明黄的夹袍,地上跪着两个小奴在拨炭火。
拨了许久也未拨好,秦绎轻踹了他们一下,不耐烦道:
“好了。这么暖和的天,还不到烧手炉的时候。退下吧。”
臣子目不斜视,接着道:“据说他是得到了观星阁那边的帮助。”
秦绎皱了皱眉:
“沉宴很有野心,只怕他登基之后,与盛泱接壤的东部需加强防范。”
臣子一笑,哂道:“梁成如今是诸侯国中最强盛的国家,想必他不会从梁成下手。”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秦绎说。
炭火终于拨亮了,贴身老监给秦绎奉了一个手炉。秦绎只得接了,纳入袖中:“传令下去吧,赤枫关的兵力再加强一倍,军饷物资全部跟上。别让我查出什么岔子。”
“……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下臣领了令,却并未退下,而是顿了顿,犹豫道:“云燕郡自划进我梁成以来,一直叛乱不断。据下面的人说,是因为他们要求将叛徒慕子翎斩杀示众,否则不肯归顺。”
秦绎望着他,臣子偷偷抬眼瞥了一下,见那目光似乎不是预期中的样子,顿时有些忐忑。很是斟酌道:“王上,您看……”
“不可能。”
秦绎把手炉取了出来----还是太烫了,随手扔给旁侧服侍的宫人。想也不想说:“留着他还有别的用。更何况他根本不怕死……处死,太便宜他了。”
“王上说的是。”
臣子笑道:“所以老臣有一个想法。不如令公子隐前去赤枫关,给他极少的兵力,这样万一盛泱的人打过来,他的那些……折寿的东西,也有派上用场。”
“这样一来,可以减轻国内对军饷物资的压力,只折耗公子隐的鬼兵;二来万一他被盛泱人擒杀了,也算我们对云燕有个交代。”
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进可攻退可守”,当属万全之策。
但是秦绎听来,却极其反感,当即反问道:“孤王自己的江山,自己守不住么?还需要这些弯弯绕绕的伎俩?”
“这……”
大臣一怔,顿时哑口无言,秦绎接着道:“军饷不足从孤的内库拨。”
“来日赤枫关倘若征战,孤也会御驾亲征。”
大臣满脸错愕,秦绎却挥了挥手,脸上的神色表明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
“就这么办。下去吧。”
大臣可谓满腹暗诽:秦绎是个好征战的君王不假。自他继位以来,梁成领土扩大了从前的一半,每次都是御驾亲征。
只是现在分明有了个没死可以替他们守边,死了更好的慕子翎,为什么不放他出去用?
之前云燕叛乱,慕子翎就做的很好。
过于事事亲为,有时候对一个君王而言并不是一桩好事。
臣子还欲再劝,一个侍卫却过来,禀报道:“王上,云隐道长求见。”
秦绎挑了挑眉,问道:“他来有什么事。宣。”
道人走进,臣子心知不适宜再留下去了,只得行礼告退。
云隐道人朝秦绎行了一礼,倒是十分开门见山,直接道:“王上,在下有一个好消息。”
“哦?”
秦绎问:“什么好消息。”
他瞧着这名早前为超度慕怀安,从别国招来的修行者,转过了身。
道人神色微异,似乎藏着什么迫不及待告诉秦绎的消息,但是又不得不忍耐着,不那么轻浮地太快表露出来。
“不知王上之前所说,怀安殿下有一个双生胞弟尚在人世,”他问,“是否属实?”
“自然是真的。”
秦绎点点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然而道人不答,只接着问道:“那这位殿下是否还在宫中?”
秦绎说:“自然在。”
“太好了。”
云隐顿时大喜,朝秦绎鞠了三躬,磕头说:“恭喜王上!在下有一偷天换月,使怀安殿下起死回生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
秦绎:我要杀我脑婆!
HE是什么。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第8章 春花谢时 07
秦绎从那天伤了慕子翎的脸颊之后,再没有见他。
慕子翎的态度也十分随意,没有一点上心的样子。回去后就倒头大睡,未清洗也未包扎,两天过去了,颇有些深的伤口才缓缓结痂。
宫人们议论纷纷:
“我看他是不想要那张脸了。”
“都半个月啦,我昨个儿看见还留着印子呢!”
“八成是毁了。”
慕子翎对此不置一评,只在某一日小厨房出菜的时候,锅里的烧鹅突然全变成了鲜血淋淋的鸡舌头,吓得宫人们尖叫后退,险些摔进身后滚烫的油锅里。
至此,再也没有人议论这件事。
“这么多只鸡,你从哪里偷来的?”
彼时慕子翎站在窗前,阿朱缠着一堆鸡骨头,慵懒地盘成一个卷晒太阳。
鸡骨头底下,还有许多只没有吃完的,也被阿朱召来其他大大小小的蛇分享了。
慕子翎拈着一只守宫,翻来覆去的把玩,饶有兴趣的样子:
“这种澄澈的缥,倒是难得。”
阿朱听了,缓缓立起身子,吐出蛇信,“嘶”地一声,竖瞳微微一眨。
慕子翎哈哈大笑,伸手:“过来吧。”
蛇王登时身快如电,眨眼又回到慕子翎的左腕上。
慕子翎捏着阿朱的蛇头,漫不经心地玩它的尖牙,阿朱也慵懒地闭着眼,没有丝毫警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