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匪鱼非鱼
第82章 寻找
元婴期的修为足够单渊带着沈白幸避过所有鬼的耳目来至忘川河,至于薛舞儿,她本来就是鬼,自然没问题。
孽镜台的高楼前,青衣人忽然停住步伐,扯着前面人的衣服。单渊今日穿着黑色劲装,银色护腕束袖,一派英姿飒爽。他道:“师尊,怎么了?”
沈白幸不是没闻到浓重的鬼气,只是地府从不缺这玩意,他一直以为是单渊从哪里黏上的。从鬼王殿到忘川河,如果是衣服上粘的,早就散掉了。沈白幸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他拉着徒弟的手左右观察,最终将目光放在对方腰间的香囊,不答反问:“这里面是什么?”
单渊语涩。
修长的手指搭上单渊脉搏,灵力如游鱼般进入经脉。沈白幸瞳孔倏地放大,“你法力运行无阻,没吃阿水给的丹药?”
单渊移开脸,装闷葫芦。
双手啪的一声贴上徒弟脸蛋,沈白幸固定住后者脑袋,逼迫的视线仿佛要灼烧单渊眼睛,“回答。”
“师尊说是就是。”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在地府不吃阻碍鬼气的药,是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
单渊别扭的道:“只是一会,弟子已是元婴期修为,命长着。”
闻此,沈白幸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心疼的取出一颗丹药,亲自塞到单渊嘴边。
削薄的唇瓣紧闭,单渊眼也不眨的瞧着矮他半个头的师尊,没有其余动作。
沈白幸脸一板,“为师都屈尊降贵喂你吃药,给点面子。”
舌尖伸出,卷过丹药的同时,也碰到了沈白幸粉嫩的指尖。那一刻,空气都几乎灼热起来,“很甜。”
“咳!”沈白幸装模作样的咳嗽,耳尖泛出薄红,“我们赶紧用探灵器寻找惑仙珠吧。”
青色的衣摆划过身侧,望着师尊慌忙的背影,单渊眼中全是笑意。他将含在口中的丹药吐进草丛,而后快步赶上。他们打晕了小厮,对方醒过来自然知道人跑了,会派出兵将搜捕。只要在被找到之前解决惑仙珠的事情,就无事,但直觉告诉他,危险正在慢慢靠近。单渊需要留着全部修为,来防止意外的发生。
巴掌大小的探灵器上面镶嵌着珠子,一路呈黑色。奈何桥头多了一个镇守的鬼将,当初被沈白幸打架给毁掉的乌蓬小船换成崭新一艘,撑船的还是上次那个爱喝酒的老头。
砰的一声,黑漆漆看不出材质的水桶被绳索悬住扔进河中,白发苍苍的孟婆慢悠悠的将忘川水提上来,然后倒进大锅熬制。
河这边没有蛛丝马迹,沈白幸决定去河对岸。他同单渊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朝正在睡觉的小老头走去。
小老头听见有鬼来,慢悠悠揭开盖在脸上的斗笠,“总算来客了,你……”话音戛然而止,沈白幸的脸给小老头极大的冲击力,“你是上次摧毁我船的人!”
过大的嗓音让单渊非常不快,他眼疾手快的将鬼用剑敲晕,然后扒掉对方的外衣粗粗套在身上。沈白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早知道他上次就学单渊暴力渡河!免了被鬼追赶的狼狈场景。
“老头,你大叫什么?”
突然插进的声音让单渊神色一凛,他将一人两鬼推进桥边的阴影,破破烂烂的斗笠戴在头上,苍老嗓音模仿得惟妙惟肖:“酒壶掉河里了。”
“你每天喝酒,小心掉进忘川河。”
“嗯。”
鬼将也只是随口询问,见没有异常很快离开。沈白幸从阴影中走出,下意识握住徒弟伸出的手掌被拉上船。
手指勾画几下,一个简单的符咒贴上船桨,驱动小舟驶离岸边。等在桥上排队的鬼闲来无事,都用鬼眼看着河中的三人,沈白幸被这满桥的鬼看得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探灵器忽然闪现一抹蓝光,转瞬即逝。沈白幸不敢置信的抹眼睛,但探灵器上面的珠子还是黑色,他拉单渊的袖子,小声道:“刚才它有反应了。”说着,将探灵器往对方眼底递送。
单渊摆弄几下,巴掌大小的工具开始忽闪,黑色和红色交替出现,刺眼得沈白幸眼睛都是痛的。
红衣女子道:“这东西指不出方向的吗?”
“不能,”单渊脸色淡漠,“离惑仙珠越近,闪现越快,同时光芒也会越盛。”
“那我们赶快将船撑到岸边。”沈白幸想得非常简单非常好。
起初,单渊同他师尊一般,认为他们既在河中了,那自然是原本掉落的区域找到的机会更大。
“师尊坐好了。”单渊叮嘱一句,而后再加了一道符咒在船桨上,船速立刻加快,迎面的阴风好似要割破皮肤。藏在河水中秽物争先恐后的想要推翻船只,却又忌惮渡船,所以只能围着船身来回转悠。
毒蛇虫蚁、孤魂野鬼拥挤一团的场面,吓得沈白幸直往徒弟怀里钻,声音有着不易察觉的发颤,“好丑。”
手臂一搂,将师尊困于胸前,脸颊贴着胸膛。单渊的衣服上还带着轻淡的甘松熏香味,只有靠的极近才能嗅到,他安抚好师尊,将目光放在探灵器上。
搂腰的手臂突然收紧,沈白幸感受到徒弟衣服下紧绷的肌肉,疑惑的抬头。浅茶色的眼眸在轻薄的白绡后若隐若现,“怎么了?”
“探灵器,光芒变暗了,惑仙珠不在岸边。”
“可我们是从城中一路过来,路上它都没有出现蓝色,只在靠近河岸的时候才有变化。”沈白幸粗浅分析一番,“莫非珠子长腿了?”
密密麻麻的东南西北四区纳入单渊视野,“或许它被鬼捡到了,而那只鬼正朝我们靠近。”
薛舞儿十分赞同单渊的说法,跃跃欲试的活动手脚,不嫌事大的说:“等会咱们一窝而上,抢了珠子就跑。”
其时,奈何桥头飘来鬼兵粗放的嗓音,“鬼王殿办事,快让开!”
冥府幽绿色的天空下,一队几百鬼的队伍浩浩荡荡劈开鬼群。精致的轿舆被身强体壮的八个壮汉抬着,红色的纱帘被寒风吹动,露出端坐在里面的三公主。细眉如远山,水波潋滟的桃花眼隔着帘子放在渡船上,掩盖在面纱下的红唇微微勾起,三公主用手敲在轿舆上,示意停下。
她从轿子里面出来,华服被风一吹,更加勾勒出窈窕身姿。涂着蔻丹的手轻轻一挥,随行的修为最高的三名鬼将立刻得令,手持斧钺纵身飞向河面。
暗淡的光晕中,沈白幸揪着单渊胸口的布料,仰着脑袋询问,“怎么办?这些鬼认出要来抓我们了。”
“无事,”单渊摸着师尊的脑袋,吻在对方脑门,“我会保护师尊的。”
河中的毒蛇还在船边兜兜转转,吓得沈白幸分不清东南西北。此刻,他无比庆幸还有个靠谱的徒弟在身边,尽管徒弟对他有非分之想,但亲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包裹在红色婚服下面的身躯颤抖,两人都没注意到薛舞儿半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握成拳。她紧紧盯着河对岸站在轿舆前的女子,尽管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不妨碍那股熟悉诡秘的感知。
桃花眼落在薛舞儿身上,三公主冷眼望着后者狼狈别开脸,像躲灾难般隐进单渊高大的阴影中。
“徒儿,你身上怎么还有这么重的鬼气?”
“弟子稍后解释,先把烦人的家伙解决。”黑色的瞳孔中鬼将越来越近。
刀刃雪白锋利,鬼将从桥头纵身跃下,对着单渊劈头盖脸。
刹那间,沈白幸感受到精纯的灵力从手掌下的身躯涌出。一柄乌黑古朴的长剑凭空出现,被粗糙的大手轻松握住。
刀锋转瞬即来,单渊舔了舔上颌尖牙,破焱剑势如破竹,磅礴的剑势一路劈断三把兵器,余势不减,将最前面的鬼将一剑钉在奈何桥上!
鬼若是能有血液喷洒,定然染红背后的桥梁。灵魂被修士配剑所伤的滋味十分痛苦,单渊专门避开了要害,冷眼瞧着鬼将动弹不得在哀嚎不止。
目睹此情形的沈白幸第一念头,不是徒弟手段血腥,而是对方修为如此之高,不像吃了丹药之后的效果。他扯住黑色的领口,逼迫对方低下头颅,四目相对,猩红的眼珠让沈白幸后背发凉,说:“我喂你的丹药你是不是吐了?”
“是啊。”
在面对师尊时浑然不觉自己做错的语气,不是正常单渊的行事风格。五指轻轻一抓,破焱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自动脱离奈何桥,飞回手中。
没了支撑的鬼将,胸口破出大洞,直朝河面掉落。就在即将被秽物吞噬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鬼将身躯,将他放回奈何桥。
单渊露出惊天一手,吓得等喝孟婆汤的鬼做鸟兽飞散,纷纷退到黄泉路上,乌泱泱的一直堵到鬼门关。新来的小鬼半只脚迈进去,就被一只看热闹的鬼随手往后一甩,从鬼门关打出去,噗通掉进水中。
身着华服的女子阻止要往渡船上冲的鬼兵,淡淡道:“你们不是他对手,退下。”
随着三公主前进几步,探灵器的光芒更加耀眼,单渊眉毛一挑,“原来惑仙珠被你拿了。”
他作势要从渡船离开,猝然被人拉住,沈白幸说:“这是冥府,人家的地盘,反正还有半刻钟,丹药的效果就要消失,到时为师恢复法力,同你一起……”
单渊一手捂住师尊嘴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弟子要师尊长长久久活着,闹冥府弟子有经验,师尊老实待着。”
手掌离开嘴唇,沈白幸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徒弟快速丢了颗药丸进去。他下意识要吐,那双长满茧子的手重新覆上,下巴被抬起,丹药顺着喉咙咕噜噜滚进肚子。
至于吃的是什么,除了阿水给的,不做第二想。
单渊双手负在身后,凌空踏步,飞上奈何桥,他直面不远处的三公主,寒气四溢的问:“惑仙珠交出来。”
三公主看见探灵器,猜测出什么,嫣然一笑,“有本事过来取啊。”
高手过招,桥这边的鬼赶紧躲到建筑后面,又不甘心错过斗法,鬼鬼祟祟从墙角伸出脑袋瞧。
河面的阴风在单渊周身静止,破焱剑咆哮出狰狞的火焰,惊雷般烧到轿舆跟前。轰的一声,精致的轿舆四分五裂,破碎的残肢在空中被气劲碾做齑粉。
单渊望着及时躲开的女子,声如厉鬼罗刹,“我倒要看看这面纱之下是不是熟人?!”
剑势密不透风,横扫而来。奈何桥上飞沙走路,断裂的护栏砸进河中,专用来熬制孟婆汤的锅炉也被击飞,差点砸到下面的沈白幸。
衣裙飞扬,女子摸了摸被劲风割伤的脸颊,轻笑:“真是疯子,此番入鬼界,你至少减了八年寿命。”
回答她的是化形剑阵,密密麻麻森寒林立。三公主暗道不好,脚尖一点,欲赶紧闪开。不料单渊早有后招,他以剑指天,引来无数轰鸣,紫色的雷电照耀地狱,奔腾冲向桥上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威压滚滚而来,一双手替三公主挡住了必杀一击。
鬼王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三公主面前,他对这个女儿温柔说:“三三啊,父王不来,你今日就死了。”
“多谢父王救命之恩。”
鬼王瞥向单渊,依旧不疾不徐,“本王没记错的话,单修士当年就是用这一招毁了道成老者的魂魄。”
第83章 前尘
桥上两方僵持不下,彼岸花被阴风压弯倒在一边,花丛中躲着的毒虫闻到鬼味,偷偷摸摸的去蜇鬼的脚。
鬼王轻易打败不得单渊,单渊要是豁出性命来,未必赢不了鬼王。温润的男子放眼四望,说:“我这奈何桥修一次不易,单修士脾气越发不好,商量了赔偿之后,本王放你们走。”
单渊将剑插入地面,面带冷色,“钱可以给,前提条件是把惑仙珠交出来。”
闻言,就是沈白幸都被徒弟不要脸的态度给震惊了,明明是他们擅闯地府还把人家的东西给打烂了,对方没付诸暴力只谈赔偿,单渊却提出条件仿佛自己不是做乱方。
虽然大部分的责任在徒弟,但是沈白幸转念一想,破坏奈何桥那位女子也有份,徒弟当然不能赔全部。再说了,单渊会如此也是因为要帮他这个师尊,是以徒弟再怎么无理,沈白幸都坚定地站在徒弟一方。
他如今法力连薛舞儿都不如,只能安分的待在渡船上。思及此,刚才还磨拳擦掌要参与打架的鬼新娘没有丝毫动静,沈白幸奇怪的转身,望着坐在船头缩着身体的薛舞儿。
“你怎么了?”
将脸从膝盖上抬起,薛舞儿拍拍身侧,道:“仙君,一起坐会吧。”
对方的神情很反常,沈白幸虽有纳闷,但站着也是站着,坐在了薛舞儿对面。
抛去满身杀气,身着红衣的女子从坐姿到神情,竟然都透着一股被调教后的优雅,这样的气质是决计不会出现在从前的薛舞儿身上。
她在沈白幸心中一直都是清安镇那个嚣张心狠的女鬼,幽绿的天幕下,薛舞儿双眼放空的望着鬼王殿巨大的光辉。半晌,她收回目光,对沈白幸微笑,“仙君,我给你说说我生前的事吧。”
具体多少年前,薛舞儿也不记得了,记忆深处尚书府前的桃花落了满地。
一个身着罗裙十三四岁模样的姑娘偷偷摸摸扒着门缝,见四下无人,将身形从门后闪出。还没走出几步,寻找的家丁跑出来,大喊:“小姐,老爷说了,您要是敢迈出家门半步就打断您的腿!”
豆蔻年华的薛舞儿心中不爽,对着家丁做鬼脸,提着裙摆混入人群。玄都城繁华无比,很快,家丁就失去了薛舞儿的踪迹。她是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嫡女的身份,母亲又是当朝郡主,从小千娇万宠的长大。
她从未受过委屈,穿最好的用最好的,身后仆从一大堆。薛舞儿一直以为她会这么顺风顺水下去,直到尚书府突然来了个劳什子太子。宴会过后,她娘直白的同她说,希望她的宝贝女儿能嫁给太子。薛舞儿心气高着,认为她的未来夫君定然要身骑白马威风凌凌的来娶她,绝不是眼前这个空有权势的酒囊饭袋。
薛舞儿不蠢,隐约知道她父亲是太子一派,但父母的立场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了逃避这门婚事,薛舞儿大着胆子学人家离家出走。
这一走就走出了城门,迷路在山野荒林。月黑风高夜,独身的漂亮姑娘非常危险,当时她很恐惧,后悔自己做的决定,被寒气冻得瑟缩在山洞里面牙齿打颤。话本里的求生技能她一个都不会,因此不禁没点着火还把手指给磨破了。
野狼站在山崖上嚎叫,吓得远处的薛舞儿哭出声。所以当有人声出没的时候,薛舞儿想都没想就跑出去求救,这是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在不知对方是好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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