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 第41章

作者:凉蝉 标签: 无限流 玄幻灵异

  余洲在桌边坐下,心里盘算应该怎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樊醒坐在他身边,很自然地开口:“那个四只手、单只眼的怪物,是我的母亲。”

  连余洲也震动了,他立刻扭头看樊醒。樊醒应他一个轻笑,继续说:“那玩意儿也就是柳英年说的,‘缝隙’的意志。我和安流——也就是鱼干,都是‘缝隙’的孩子。”

  他毫无保留,把一切和盘托出。

  余洲和鱼干迷惑不解,一人一鱼频频对视,相互的困惑搅合在一起,变成了更大的疑窦:樊醒在干什么?

  其余人知道安流特殊,也知道樊醒古里古怪,但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的来历。一时间,所有人都沉滞凝重的气氛紧紧裹实。

  樊醒扭头冲余洲笑了笑。余洲轻声问:“不是让我保密么?”

  “不保密了,得让他们知道我和安流不是一般人。”樊醒轻哂,“有我和安流罩着,谁都别想欺负你。”

  余洲警惕地看他:“又有什么坏主意?”

  樊醒张口结舌,半晌才气笑了:“是啊,想吃掉你。”

  鱼干猛地一窜,快乐地:“……哦!我懂了。”

  余洲:“什么?”

  鱼干:“不说,不能说。”它嘿嘿怪笑,哼起一首欢快的小歌。

  似乎是想让众人——包括余洲在内,更加吃惊,樊醒微微抬手,食指修长笔直,指向天花板。

  “还有一个秘密,连余洲都不知道。”他说,“四时钟,我见过。”

  鱼干的哼唱停了。

  “它曾是安流的玩具,是母亲为安流制造出来的一个小东西。”樊醒说,“只不过安流变成鱼干之后,它曾拥有的一切,都被母亲分给了其他的孩子。”

  鱼干的鱼鳍互相一拍:“原来是我的呀!难怪我看它眼熟。”

  所有人都看向樊醒。余洲的手臂上忽然爬了一片鸡皮疙瘩,头皮发麻,难言的恐惧和震愕令他声音都失了准度:“你是说,普拉色鸟笼的笼主,是‘缝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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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鱼干:你男朋友不行哦。

  余洲:前男友。

  鱼干:哦哦——那不是更刺激了?!

  樊醒再次用胶带封了它的嘴巴。

第36章 收割者(4)

  安流是第一个孩子。樊醒是第二百二十一个孩子。

  “母亲”在制造出安流之后,曾有一段时间非常热衷于制作新生命——如果它们足以被称为“生命”。

  孩子给了“母亲”许多新鲜的感受。安流是从海豚腹中生产出来的,“母亲”曾努力地想让它拥有人类的身躯,但并不成功。

  无论是安流,还是之后的樊醒,都不知道为何母亲这样执着于制造一个“人”。

  “缝隙”里有各种空间的生物,包括地球之外其他星球的生物。但“母亲”只想制造人,有躯干、四肢,有五官,还能说话。它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孩子。

  随着孩子的增多,某一天的某一刻,“母亲”忽然厌倦了。

  它并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缝隙”的意志并不能理解血缘纽带,还有随之而来的情感。它不经历孕育、疼痛、艰难的照料,不曾付出过时间,它不么了解被时间堆叠而产生的依恋和爱意。

  它开始厌倦自己的孩子们,也不再牵挂已经制造出来的孩子,这种厌倦和憎恶,在樊醒诞生之后达到了顶峰。

  樊醒是“母亲”无意的产物。他从虚空中诞生,一开始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是一团不明所以的东西。

  但很快,令母亲和安流吃惊的是,那东西凝聚起来了。像水凝结成冰,那东西有了一个具体的形态。一个幼嫩的孩子从腐臭的水淖中颤巍巍站起,他还不么说话,但已经懂得张开手臂,向身边唯二两个活物靠近。

  “母亲”疼爱樊醒,但樊醒总是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他躯体里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没有自己的心脏。

  心脏是任何孩子力量的来源,是“母亲”制造生命时,最先制造的部件。但樊醒确实没有心脏,他只有搏动的假象和声音,胸腔中空空如也。

  这令他又完全地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母亲”又欢喜,又难过,渐渐地开始生樊醒的气。当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樊醒身上时,它么对樊醒施加疼痛的惩戒,惩戒他无法满足它的要求,惩戒他的坏,他的脆弱,他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母亲总能找到理由,它在樊醒的躯体上留下了最多的鞭痕。

  安流被处罚之后,母亲狠狠沮丧了一段日子。它把曾属于安流的玩具——毕竟安流是它最疼爱的孩子,它为安流制造过许多奇特的玩具,满足安流一切愿望——全都分给了其他人。

  这些孩子和鱼干并不相似,也没有一个能拥有完整的人类形态,在类似人的躯体中,总要掺杂着一些什么,令它们看起来古怪甚至可怕。

  “母亲”对制造生命彻底失去兴趣,它驱赶了所有的孩子,但仍旧用鞭丝追踪它们的身影。它们离开母亲身边,却始终无法离开缝隙。

  孩子们带着玩具,有的茫然,有的兴奋,纷纷离开母亲的身边,分散到了各个鸟笼。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姜笑问:“为什么我经历了这么多鸟笼,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些……孩子?”

  “缝隙里成千上万个鸟笼,碰不到很正常。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我的哥哥姐姐们,有的性格羞怯懦弱,不乐意跟人打交道,自然也不么当什么笼主。有的则喜欢参与感,头脑灵活,能想出许多折磨人的法子。”樊醒说,“四时钟么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它能左右普拉色大陆的季节气候,至少说明,它属于这个‘鸟笼’的控制者,也就是笼主。”

  “……那我们怎么走?”柳英年语气变得急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们这样的怪物!”

  姜笑立刻在桌下踩他一脚,命他闭嘴。

  樊醒倒完全没生气。他欣然接受自己是“怪物”,笑着说:“是啊,打不过的。”

  他双手一拍,爽朗道:“说不定我们就这样,永远留在普拉色了。”

  余洲一夜睡不踏实,迷迷瞪瞪地,被鱼干挠醒了。

  冬季落大雪,夏季则是大雨。雨急风突,半掩的窗户被吹得砰砰响,地面湿了一半。

  余洲起床关窗,忽然听见隔壁房间窗户也响个不停,探头一看,窗门在墙上不停拍打。

  “樊醒!”余洲喊了好几声,不见樊醒答应。实在是太吵,鱼干怕大雨淋湿自己,缩在余洲兜帽里不肯出来,余洲只好攀着自己的窗户边缘,跨到了樊醒的窗户上。

  他身手利落,爬墙攀窗是以前常做的事情,习惯还在,很快从窗口滑进樊醒房间。

  房间里不见樊醒。

  鱼干从兜帽里伸出脑袋:“余洲,厉害啊,你天生注定就是当贼的料。”

  余洲:“不么说话可以不说。”

  鱼干捂嘴,余洲问它樊醒去向,但鱼干也不知道。

  “他不是吞了你的心脏么?”余洲说,“你不晓得他去哪儿?”他拎着鱼干,狐疑打量。

  鱼干顾左右而言他:“他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们不么相互束缚,这是自由的爱!”

  大雨里小镇愈发静默无声。

  在砖头砌成的房子上有拜占庭式的圆屋顶,普通的青瓦房顶立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无论是人们的衣着还是建筑,都像是杂糅而成、无所谓美感的拼图。斜对面楼房中,装饰着漂亮彩色玻璃的窗户上凿了一个方形洞口,一个排气扇嵌在里面,大风中,扇叶疯狂旋转,发出口琴般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把一切说出来?”余洲问。

  鱼干:“不知道。”

  余洲:“你和我不是一条心。”

  鱼干:“谁说的!”它气愤地蹦起来。

  余洲:“那你告诉我,樊醒现在去了哪里,他心里在想什么。”

  鱼干立刻冷静:“不知道。”

  拎着它的鱼鳍搓它干瘪的脸,余洲手掌心被扎得生疼。

  此时在镇外的高地上,樊醒正迎着狂风暴雨伫立。雨水令人看不清楚前路方向,山峰上硕大的四时钟岿然不动,只有四颗硕大白色结晶体幽幽在雨夜中发光。

  樊醒是沿着镇上的小河一直走到这里的。他们抵达时狂奔而过的雪原,原来是一条宽阔长河。寒冬河水结冰,冰层上又落了厚厚的雪,他们没发现脚下是湍流。如今冰层解冻,河水再度涌动。

  樊醒的手化作粗壮的浅灰色藤蔓,它们往前攀爬,但无法跨越河流。

  大河绕着高地,把高地几乎围在当中。

  这片高地是收割者天然的狩猎场。

  既然是天然的狩猎场,为什么历险者么在高地这里生存下来,一直平安无事?樊醒不得其解。

  又站了一么儿,他向高地上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走去。

  大雨持续了三天,樊醒也失踪了三天。季春月和文锋打听樊醒去向,担心他一个历险者在普拉色大陆上丢了性命。余洲等人语焉不详,糊弄搪塞。

  知道樊醒和鱼干身份后,同伴之间的气氛有了点变化。队伍中有两个不是人的东西,在“缝隙”中拥有天然优势。樊醒这样的人物,即便失踪几日,也绝不么出事。

  同时,樊醒和安流都和余洲关系亲密。

  于是连带着余洲也令人有了怨气:他隐瞒真相,显然不把其他人当作伙伴。

  雨停之后,季春月和文锋催促他们寻找落脚处。

  柳英年情绪低落,被许青原拉去喝酒,强行凑到文锋身边。余洲想和姜笑同行,不料姜笑主动约季春月出门,最后剩余洲一个人,他只得和鱼干一同在镇子里转悠。

  镇上房子林立,偶尔可以看见几栋门户紧闭的楼房。楼房的主人已经不在了,或者被收割者夺走性命,从此消失,或者也像谢白一样外出旅行,彻底失去音讯。

  余洲对那栋有彩色玻璃的房子印象深刻,房子上落的锁已经落满灰尘。

  他四处打听,才知道那房子已经闲置好几年,房主早已经不在。

  根据镇上惯例,空置的房子归新来的历险者所有,他们可以暂时选择在这里落脚。余洲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漂亮的楼房无人居住,问了别人才知:先后有六个历险者在这房子里落脚,无一例外,都遇见了收割者。

  屋后空地果真是六个坟包,没有墓碑。

  “被诅咒的屋子……嗝。”鱼干凑到柳英年和许青原那边玩儿,被许青原灌了两口酒。虽然酒水穿肠……穿骨头过,但鱼干被熏醉了,在空中跳起蜜蜂的八字舞,声音恍惚:“好耶,奇妙,适合我这种大英雄……嗝。”

  它酒气熏天,余洲伸指将它弹走,左右看了看,从背包里拿出一根铁丝。

  在付云聪的“鸟笼”里,他补充了很多必要的东西,比如称手的工具。身边有鱼干,余洲并不害怕遇到收割者,反正鱼干总么救他,尤其在生死一线的时刻。

  这房子的怪异传言勾起了他的兴趣。余洲想亲眼看看,收割者究竟是什么东西。

  铁丝探入锁孔,余洲尾指在铁丝末端轻轻推动。锁孔不复杂,是余洲十一二岁就么开的那种,他找准位置,一按一拧,最后轻压铁丝末端,锁开了。

  正要推门,一把大手忽然伸来,攥住余洲手腕。

  余洲疼得大叫,抬头才发现这人是文锋。

  文锋手劲颇大,毫不放松,他上下打量余洲,目光阴沉冷漠:“你是干这行的?”

  出乎意料,余洲哪怕见了警察都脸不红心不跳,唯独在文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火辣辣的羞惭和窘迫一下猛烈烧起来。

  他无法挣脱文锋的钳制,一句话不应,猛地低头往文锋手上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