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 第33章

作者:杨溯 标签: HE 玄幻灵异

  “成交么?”

  鬼魂向他的脚下匍匐,黑夜凝固在他们周围,比黑暗更加黑暗。鬼魂进入法阵,契约咒符在谢寻微身上成形。

  “成交。”

第50章 哀美人兮(三)

  银针度脉持续了整整两年,喻家依然没能找到谢寻微体内的血诅所在。喻夫人越发焦躁,她终于发现抱尘山围剿一战,喻家损失大半精锐,却一无所获。百里决明胸膛里剖出来的六瓣莲心无人可以动用,花瓣上的彻夜不熄的火焰让他们连碰都碰不了。六瓣莲心经过之处空气滚烫,草木焦枯。仙门只能选择将它封印在天都山第十八狱,以待来日找到使用它的办法。

  而这个谢寻微,身怀咒诅,无人可以拿走她的元阴。楚挚善的诅咒至今未解,几乎日日都闷在漆金水榭中闭关,压制右手上的烈焰诅咒,从水榭里抬出来的炉鼎尸体比往日多了一倍。

  “好一个百里决明!”喻夫人咬牙切齿。

  底下的儿女不成器,她的年纪渐长,处理庶务慢慢力不从心,喻家的威势在削弱。穆家那个小子看着不声不响,手段却颇有雷霆之势,最近一年穆家的铸造生意隐隐有盖过喻家的趋势,往日垄断仙门刀剑的喻家铁器在浔州竟然失去了市场。

  必须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她似乎有了眉目,召来医门,“暂时不用给谢寻微用针了,让她好好调养身子。”

  医门低眉颔首,“是。”

  墙角的黑暗里,一个影子默默贴着地砖的缝隙退了出去。阴天,没有太阳,天光粲白而惨淡。它跟在路过厅堂门口的丫鬟小厮的影子里,闪进假山和花树扶疏的阴影,经过宽大的屋檐底下,像一只乌鸦一样贴地飞入坟冢一般的静园,回到谢寻微的脚边。

  鬼影没有肉身,无法开口说话,便在地上扭曲身形,爬出蛇一样的蜿蜒轨迹,以此组成文字。谢寻微见了,低垂着眼眸道:“新的灾难要来了。”

  影子们蜂群一样耸动起来,拱起刀刃一样的脊背。谢寻微在地上滴血,血液渗入黑影。

  纯阴之血比普通人的血液更适于修炼,他的鬼侍道行增长得很快,初一初二和初三都已经不惧阳光。或许假以时日,它们就能成长成真正的恶煞。他并不完全依赖这些鬼侍,每隔七天的银针度脉教会他针法,他在自己的身体上试验,于医道颇有所得。他默写出往日在抱尘山上读过的《灵枢经》,潜心参悟。再就是师尊教给他的风法,他张开掌心,风流在手中旋转,银针被托举着缓慢转动,凛冽的银光闪闪发亮。

  他从未停止过修炼,他知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让该死的人去死,该活的人重回世间。

  “喂!”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喊声,谢寻微立时停止了掌心的风流,银针被悄无声息地藏入棉被。他抬起眼,朝窗棂那儿望。窗屉子外面探出两个脑袋,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他认得他们,喻夫人的一双儿女,胖的那个叫喻凫春,长他两岁。瘦的那个叫喻听秋,比他大几个月,脾气骄纵。

  “寻微妹妹,”喻凫春小心翼翼问,“我们要去十全街听戏,你一起么?”

  他摇头。

  “让你别来热脸贴冷屁股,你偏来,人家根本不理你!”喻听秋骂喻凫春。

  “寻微妹妹,一起去吧,你好久不出门了。”喻凫春不肯走。

  谢寻微低下脸,嫌恶地皱起眉。抬起脸时却换上一副忧愁的神情,“大郎,你们去吧。我身子弱,走不动。”

  “没关系!”喻凫春喜滋滋从窗台爬进来,“我背你!”

  他看着谢寻微的眼睛亮晶晶的,丝毫不掩饰他的喜欢。谢寻微知道,每次自己离开静园到前院去,这个家伙就躲在抱柱后面偷偷看他。喻凫春喜欢他,日日遣婆子送糕点,送燕窝,有一次甚至送来价比千金的冰蝉玉。

  喻凫春送多少东西,他扔多少,只留下那一枚冰蝉玉。有一次倒糕点被喻听秋撞见,喻听秋气愤地说:“你若不喜,直告诉我哥便是,为什么要吊着他?”他冰冷地微笑,拍掉手上的糕饼屑子,转身离去。

  现在喻凫春要来背他,他心里厌恶,像讨厌一只黏在脚底的虫子。

  喻凫春看他不动,挠挠头,掏出手帕包住手,再来背他,“寻微妹妹,不要怕,上来吧。”

  他慢吞吞爬上喻凫春的脊背,不动声色看向地上的影子,立时有看不见的鬼魂飘出来,压在他的肩头。鬼压背,重量陡增,喻凫春面团似的趴了下去。

  喻凫春哭丧着脸说:“妹妹有点重,我背不动。”

  喻听秋气道:“你怎么这么没用?背不动人家,还想讨人家当媳妇!”

  她把谢寻微从喻凫春背上拉起来,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背上。谢寻微和鬼魂的重量竟然没能压垮这个丫头,谢寻微默不作声地增加鬼魂,统共十个鬼魂摞上肩头,喻听秋大气不喘,二话不说,疾步冲了出去。

  谢寻微:“……”

  他们上了马车,一大帮喻家子弟浩浩荡荡跟着车后头。谢寻微心知肚明,这些子弟不是来护送喻家大郎和二娘,而是看管谢寻微,不让他逃跑。

  十全街茶馆,人山人海,他们在视野最好的二楼雅座听戏。他看着楼下,想起师尊来,师尊穷困,若是人多,从来只能带他挤在人群的边缘。折子戏一出一出地唱,又是一个女鬼和书生的故事,生和旦缠绵相爱,破庙里山盟海誓,风雪夜里生离死别。

  “都是假的,骗你们这帮小孩子的。”师尊的话犹在耳边。

  他忍不住落泪,怎么会是假的呢?师尊,我和你不就分别了么?

  他的眼泪吓坏了喻凫春,喻听秋说他是装的,让喻凫春不要管。从那以后喻凫春再也没带他去听过戏,只日复一日往静园送糕点吃食,谢寻微日复一日把糕点倒入水池。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喻夫人将谢寻微带去了寒山道场。

  “这丫头身子忒弱,我带她去山上修行,你们兄妹好生待在家里。”她说。

  他在风雪里回眸,长而翘的睫羽落满雪花,尔后他转身,一步步走向他此生最长的噩梦。

  师尊留给他的咒诅触发需要条件,只要避开那三个部位,咒诅就不会激发。喻夫人抓住了这个漏洞,将触碰他、抚摸他、观看他的权力卖给了仙门的男人,以此换取生意往来上的便利和优惠。

  白日喻夫人延请名妓教他弹琴吹箫,夜晚男人嬉笑着登门,他在灯火迷离中把酒相陪。那些或者粗糙或者油腻的手有意无意划过他的腰侧,直白淫秽的目光在他裸露的手臂上流连忘返。他十五岁,尚未长成,稚嫩的身躯介乎男女之间。所有人痴迷于他昳丽的容色,甚至甘愿在他脚下匍匐,请他用鞭子抽打他们的脊背。

  酒过三巡之后,出价最高的男人可以留下来过夜,拥抱他一起入睡。喻夫人生怕他们不当心触发谢寻微的咒诅,禁止谢寻微除尽衣物。这帮助他隐瞒了性别,但并没有让那些男人减少对他的痴迷。谢寻微也曾想过坦白身份是否能得救,然而遍观那些饱受屈辱的仙门炉鼎,男男女女不可胜数,江左仙门大户都以有妖艳的娈童随侍在侧为身份地位的象征。他终于明白为何师尊对仙门嗤之以鼻,只是他太小,师尊从来不对他说仙门的腌臜事。他也明白,一个绝色的男人只能让这些丑陋的家伙更加兴奋。

  无数仙门的主事、长老、家主造访寒山道场,他们白日教导门下后辈子弟济世扶微,清白卫道,夜晚沉溺于谢寻微的琴笛,争逐高价。寒山道场的真面目,是仙门长辈之间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

  当夜深人静,他挣脱男人肮脏又充满臭气的怀抱,抱着膝盖坐在床脚。月光洒落脚边,他的心枯寂冰冷,一如这茫茫冷月。他无数次想要趁他们熟睡,激发恶诅,将他们烧成灰烬。可他知道一旦他这样做,他必定难逃一死。他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与师尊相见之期。

  喻凫春的礼物和飞帖穿越风雪,来到他的桌前。每一样他都丢弃,每一封飞帖他都不曾看过。他记下每一个登门者的姓名家族,留郡袁氏、山阴楚氏、丹阳吕氏、庐陵毛氏……阴冷的仇恨在胸腑中发酵,他的鬼侍在鲜血和怨怼的滋养中长大,锋利的风刃在掌心成形,直到一年后,他第一次出手,将银针插入了身侧熟睡男人的脖颈。

  男人猛然惊醒,双目圆睁。他像一只濒死的蝴蝶,被银针牢牢扎在了床板上。喉下天突穴被刺入了一根针,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谢寻微观察他的躯体和穴位,目光极尽温柔,又极尽冰冷。男人在他冰凉的掌下战栗,呜咽出声。谢寻微食指抵住他的唇,“嘘,越挣扎,越痛苦。”

  谢寻微按压他的眉心,纤细如发的银针从他的眉间扎下,进入他的脑髓中宫。针尖灵力迸发,幻化出无数羽毛般的脉络,同他的经络接合。男人的身体像刚脱水的鱼那般痉挛颤抖,猛地一顿,最后失去声息。

  谢寻微很失望,“死了么?”

  他在尸体的肚腹里缝入一小块冰蝉玉,命初一穿上这具死不瞑目的皮囊,光天化日之下离开寒山道场。

  “模仿他们的举动,成为他们的一员,不要让他们发现你是一只鬼怪。”谢寻微微笑着叮嘱。

  于是,从那天以后,所有留宿的男人都成了他的试验品,他在他们身上施针,让银针沿着血管流动,遍布四肢百骸。他研究他们的头颅,钻开孔洞,看他们无声地惨叫,鲜红的大脑上灵力脉络隐隐现现。后来他发现剥离痛感的穴位,他让他们失去痛觉,再锯下他们的头盖骨,放在他们眼前,欣赏他们绝望又恐惧的眼神。他剖开他们的胸膛,近距离观看那些跳动的心脏。真是奇怪,明明是黑心肠到极点的人,心脏却依旧鲜艳火热。经年累月,人体的脉络穴位他了然于心,灵力的生发与消逝他了如指掌,他逐渐手艺娴熟,技巧高明。

  与此同时,他寻找魂魄与肉体的接合点,锲而不舍。当第十一个男人躺上他的床榻,他的银针已经可以超越肉身,触及魂魄。他为他的银针取名为“渡厄”,这个名字来自抱尘山的《灵枢经》,多好听的名字,又多么讽刺。

  没有人知道寒山道场的变故,进来的是活人,离开的是鬼怪。

  死的人太多,不能让他们集中暴毙,被仙门发现端倪。故而虽然极尽省俭,冰蝉玉也时时短缺。他修书给喻凫春,言辞婉媚,笔触温柔。

  “冰玉翠色浓淡有致,了无一点尘埃气,妹甚喜之,若兄觅得一二,可否赠妹一观?今日登高远望,飞絮满人家,樱杏次第开。兄宜添衣,且御春寒。”

  冰蝉玉果然隔日便至,他继续杀人,十指不沾一点鲜血。

  第二年年末,冬,天大寒。

  最后一曲终了,人影散乱,杯盘狼藉。歌女徐徐退下,他一个人坐在镜前梳妆。眉心贴上梅花花钿,鬓边花插上黑鸦鸦的发髻,他娉娉婷婷地起身,撩开缥缈如雾的帘帐。一个挺拔如松的男人垂眸跪坐在重重帘幕之后,一把黑鞘长刀放在脚边。即使远远相隔,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萧煞之气。只要他在,无论何时何处都是森冷的严冬。

  谢寻微缓步走近,在他面前跪坐。偌大的闺房,只有他们二人默然对视。

  “穆哥哥怎么得空来?”谢寻微浅笑,“今日要寻微如何伺候?”

  穆知深沉默半晌,解开自己脖下的金钮,腰边的衣带。他一声不吭地脱下黑绸外裳,披在谢寻微肩头,遮住谢寻微霜色纱衣下几乎裸露的手臂。来这里的男人都恨不得扒光谢寻微的衣裳,只有穆知深为他披衣。

  “谢寻微,”穆知深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寡淡,“你杀的人太多了。”

第51章 哀美人兮(四)

  谢寻微长眉微蹙,眼神疑惑又无辜,“穆哥哥在说什么呢?”

  “叫我穆知深。”穆知深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卷,在谢寻微面前铺开,上面都是人名,密密麻麻写了一面。穆知深看着那张纸说:“十二年前穆家堡凶变,穆家迁宅之后,阖府采用光明灯照明。一个月前,山阴楚氏驻浔州管事楚约来宅中拜谒,光明灯下,他没有影子。”

  谢寻微微笑不改,“哦?鬼怪混入仙门了?”

  “此鬼举止如常,不杀人,不嗜血,和一般鬼怪很不一样。我发现仙门中有鬼怪藏匿,并未声张,暗中调查。查得鬼怪凡十四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曾经造访过寒山道场。不仅如此,我翻阅江左仙门过去一年的死亡记录,曾留宿于寒山道场者,或暴毙,或死于杀鬼战役,或患恶疾而亡,总而言之,十不存一。如果我猜得没错,为你办事的鬼怪数目有限,你不能同时让所有‘人’存活,只能定期让一些人‘死去’。”穆知深顿了顿,最后问,“不要和我说谎,谢寻微,你同鬼怪交换了什么,对么?”

  被揭穿真相,谢寻微并不慌张,笑意依旧融融。他歪头看穆知深,“如果我说对呢?”

  穆知深抬起眼,目光一下变得冷厉而肃杀。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谢寻微款款站起身,踱步到轩窗边。外面的雪光透过蠡壳窗,蒙蒙的,带一点眩目的珠光。映照在谢寻微半边脸上,他朦胧的轮廓美丽又哀伤。他凄凉道:“难道寒山道场就不是火炉?难道在那些男人身边调笑弄琴就不是灭亡之路?我阿父乃谢氏主君,我阿母乃喻门贵女,大宗师授我经义,师尊教我术法。而今我连任人践踏的尘泥都不如,你让我如何不恨?我不求哥哥垂怜,哥哥高义,不如拔出你的刀,将寻微的性命了结于此。”

  他闭上眼,晶莹的泪滴无声滑落细瓷般的脸颊,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像一颗珍珠碎裂。

  美人落泪,如海棠着雨。

  没有人不会为这一幕动容。

  除了穆知深。

  他淡淡道:“放下你的针,你胜不过我。”

  一枚银针悬停在他的脑后,距离他脑后的强间穴只有一寸之差。

  谢寻微敛了笑意,方才的悲伤神色如金漆一样寸寸剥离。

  “穆哥哥真是个棘手的人物。”

  “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哥哥,我和你不熟。”穆知深面无表情。

  “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谢寻微不动如山,脚下的影子却在膨胀、长大,罩住整面墙壁,到达屋顶。他身后的影子犹如一头凶兽,蹲踞着,虎视眈眈。他温声道:“孰胜孰负,尚未可知。”

  穆知深望着那影子,问:“拘鬼召灵术?你从何学来?”

  “与你无关。”谢寻微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头疼的神色,“在寒山道场打起来,暴露了我的鬼侍,应付那些仙门的渣滓很是麻烦。所以穆郎君,我建议你在我的银针下安详离去。”他笑得温柔如水,“莫怕,不疼。”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谢寻微的笑容温和又残酷,那点着唇脂的嫣红嘴角仿佛沾染着艳丽的鲜血。然而穆知深始终是淡淡的模样,他的眼睛是安静的灰,深沉,又纯粹,似乎再凶恶的鬼怪也无法撼动他的平静。

  半晌之后,他垂下眼眸,道:“你很强,比我想象中更强。但你太年轻了,谢寻微,我可以发现你是凶手,别人也可以发现。你太急切,杀人可以一针毙命,可是杀了他们救不出你的师尊。”

  谢寻微眯起眼,“你如何知道……”

  “那天夜晚围剿抱尘山,是我把你从百里决明身边拉走的。”穆知深说,“所有人都跑过去剖他的六瓣莲心,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的样子,又痛苦,又哀伤,又愤怒,恨不得杀光所有人。所以我把你拉走了,如果他们看到你的表情,就会知道你和百里决明才是一伙的,百里决明才是你的亲人。”

  谢寻微沉默了,他凝眸看向眼前这个男人。对于穆知深,他知道的不多,他听别人说这个男人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很多人惧怕他,甚至包括一些仙门的长辈。他行事没有顾虑,人们害怕这种没有牵挂的人,因为这种人通常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对他印象最深的那次就是四年前他对着自己拔刀,他揭穿了仙门那些渣滓丑恶的嘴脸,警告谢寻微他即将面临的悲剧。然而谢寻微心中并没有感激,多年的苦痛让他心如铁石。即便这个男人曾经帮助过他,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将银针刺入他的头颅。

  穆知深继续道:“在今后一年内,我会逐步清理掉这些人,没有人会发现你是背后的罪魁祸首。”

  “为什么要帮我?”谢寻微问。

  穆知深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帮你,就像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人总是要和至亲挚爱生死相离。我小时候总是觉得,所有东西生来就在那里,天空永远在头顶上,花瓶永远不会褪色。父亲、母亲、妹妹,我们大家会永远在一起。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会从光退到黑暗里,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谢寻微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无尽的雪花在屋子外面飞舞,大风刮过屋顶,像许多大鸟拍着翅子飞过。他们两个人分明只有几面之缘,身上却蔓延着同样的悲哀。谢寻微小时候也这么想,他会永远奔跑在吴中簌簌飘落的银杏叶里,奔跑在那漫长的长廊,阿母和侍女在他身后追,喊他停下。后来他觉得师尊会一直陪着他,他们曾经靠在宽宽的大屋檐望着星星下许下诺言,要相伴到他八十岁。

  可是一夕之间,所有都变了。原来生命会戛然而止,原来灾难会顷刻间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