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乍光匣
很快,他想清楚了,郁郁地转过去,正面对着床头。
那里有一尊雪衣雕像,正立于床头。
高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似是不放过任何一点皮肤露在他能触碰到的范围之外。
程陨之忽然觉得侧脸犹如火烧。
并不是他脸红,或是别的什么——而是顾宴的目光落下,犹如实质地灼烧着他。
那是种怎么样的目光?
是程陨之从没见过的、可怖神情下催生的目色,像是凝视着熊熊烈火之中,那颗被烘烤至漆黑的滚烫石子;
又像旅人从沙漠走过,往前伸手抓住的最后一棵细弱绿植。
顾宴低沉的嗓音,仿佛在吟诵着诗歌:“……是我的陨之。”
不像个人,而像说一只鸟,被抓握至手心,关在笼中。
程陨之疲倦地叹口气:“牙对牙,血见血,本身便是对等的惩罚。阿宴,你有些过头了。”
顾宴却坚持:“是我的错。不应该割下他的耳朵,而该割下他的嘴。”
叫他永世说不出话,截阿仙君沉默地思索。
程陨之骤然看他:“你……”
却见一只手,从上至下,蒙住他的眼睛。
程陨之话没说完,便被遮挡视野,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漆黑。
顿时,没有一丝光能穿透那只手的封锁,进入他的眼里。
程陨之大为震惊:“你这是做什么?”
顾宴低头,很轻地啄了口他的唇瓣。多么依恋,轻轻地磨蹭,不敢深入,又眷恋地四处徘徊。
程陨之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他张开唇,接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
大海波涛汹涌,码头仍在不停地上下人。
中樟海岛没有宵禁,因此还存在着极为热闹的夜市。
新鲜的海鱼被运送上岸,还有路过的修士在讨论召开大会上那金光闪闪的“鱼群震海中樟长卷”。
一道暗影从码头疏松的木板底下游过,轻轻甩起一小道水面波纹。
搬运工还在说话,要将船上的箱子搬至角落。
路过水边,有些累了,就将肩上的木箱卸下,斜斜倚着,勉强喘口气。
在凡人眼里,他们是幸运的,因为能被仙师选中,上仙岛来做工。
但在仙师眼中,他们无论如何都只是讨饭吃的凡人罢了。
继续搬时,他隐约听见一番话。
有人在说:“你上次急什么?”
停顿好一会儿,才若有若无地轻笑。
不绝如缕,笑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搬运工甚至能想象到,说话这人眯着眼睛微笑的模样:“你可真贪吃。如果不是我制止,你是不是要将那人的胸膛全部掏空了,才肯吃的满意?”
“……”
“毕竟是个道修,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你倒是留意点。不过大能基本都走了,你叫你父亲再忍忍,别多事,等披上人皮,就能跨过仙君留下的屏障上岸了。”
“……”
“吃个凡人过过瘾?也行,这个偷听的怎么样?”
搬运工心中大骇。
还来不及后退,大声呼喊救命,便觉得胸膛一紧,被人扣住脖子,呼吸不得,涨的他脸呈猪肝色,很快就断了气。
那人随手把尸体扔进水里,若有所思:“或者,等你万千同族醒来,再闹也不迟。”
他柔声说:“怕什么,这座岛,迟早会回到你们手里,用不着怕这些道修。”
在远处明灭的灯火下,有光照到他的小半张脸。
照到头上冠的银光闪闪“玄天宗”发饰。
第36章
万众瞩目的仙门会正式开启,但凡岛上人有空闲的,总会想方设法跑去观看比赛。
于是仙门会入场门口不再冷清,不少小吃街的凡人将自己的推车拉来,卖绿豆汤的,卖糖葫芦的,卖冰粉之类乱七八糟的,都统统聚在了一块。
搞得执法堂弟子不得不带上佩剑,站在门口维持秩序。
程陨之抽到的是第二天下午场,整个第一天都不关他事儿。
但事实上,他就算是想起也起不来。
昨个儿夜里,他家郎君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格外浮躁,惹得他也没好下场。
白天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还能看见阳光!
程陨之艰难地翻身,扑在大块软枕上,长舒口气。
他从床头翻出自己的选手令牌,眯着眼睛,对着阳光看上边细腻的雕字。
忽然间脸色红的紫的连番变化,最终定格,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宴从外边进来,手里端了个托盘,步履移动间,竟有些微妙的心满意足感。
程陨之撇头瞧他,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见他神情舒展,不由扭过头去,对着墙自闭。
一边自闭,一边轻声嘀咕:“这墙怎么灰不溜秋的,是不是掌柜十年没刷漆了。”
身后那人坐在床边,床沿微微下陷,程陨之没控制住自己,顺着下陷的力道往后一仰,被一条手臂结结实实揽住腰肢。
他敏感地打了个轻颤,被顾宴捕捉到。
程陨之没动弹,任凭顾宴长长的鬓发垂下,在他脸颊边轻扫,带起轻微的痒意。
他眯起眼,似是被窗外阳光刺激到流泪,有细小的泪珠从眼角流落。
顾宴沉沉地看他,忽然低下头,想抿去那点水。
程陨之骤然偏头,把他推开:“阿宴,你瞧那边,窗户那有只鸟!”
原来搁这儿琢磨鸟什么时候飞走。
顾宴没回头,把手里的瓷碗递给他。
程陨之接过,看都没看就倒进嘴里,吃了口后回过神,惊讶道:“冰粉?”
“你之前说喜欢这个。”雪衣公子温顺地看着他。
是很早之前,程陨之在镜子里遗憾地说,他喜欢吃街西头那家的红糖冰粉,但是不卖了,着实有些遗憾。
顾宴道:“可惜不是你最想吃的那家。”
漂亮青年被扶着坐直了身,雪白的里衣裹在他身上,露出领口一星半点儿白到晃人的肌肤,被摇晃的墨发半遮半掩。
程陨之见顾宴有些走神,懒洋洋地敲了敲他:“就算买冰粉讨好我,我可也是会生气的。”
对方什么都不快,倒是认错认的快:“是,我错了。”
程陨之难以置信:“一觉醒来,你就这样了?昨天谁折腾来折腾去,就是嘴硬不认的?”
眼前冰雪样的公子凑近,讨好般轻啄他的下唇:“别生气。”
这程陨之可是憋了一肚子气,白天醒来都还在窝火。
原本以为,就是恋爱中的彼此深入交流一下,等白天醒来,继续正常交往。
但,昨天是谁攥着他的腰,一直不放手的?
问他怎么回事,突然就沉默地发了脾气,如果不是程陨之后半夜动了真火,生硬地推开,恐怕得一觉睡到今天晚上去。
程陨之想到这里,也没胃口继续吃冰粉了。
他把瓷碗往旁边矮几上一搁,抱着肩膀问他:“昨天发的什么脾气?”
顾宴:“没有。”
程陨之提高声音:“没有的话,你这么折腾那图什么?”
青年抬高声音的同时,还略微扬起下巴。
这让他看上去漂亮又矜持,活像只刚从睡梦中被打扰醒、不耐烦想用爪子挥人的猫咪。
程陨之郑重地警告他:“下次不准再这样了,有什么不满的,直接跟我说,别在心里头憋一整天。”然后晚上来折腾他。
顾宴哪里不答应:“好。”
那碗冰粉不算少,顾宴想着他生气,还特意买的大碗。
结果吃完后,程陨之肚子都饱了,中午饭也吃不下,坐在桌边看着糖醋排骨,干瞪眼。
子陶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纳闷:“你怎么了?”
程陨之打了个哈欠,没动那块排骨:“没胃口吃饭。”
累得很,还没缓过来,总觉得骨头仍然酥麻,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子陶继续纳闷:“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今天累成这样……”
说着,便看见顾宴起身,用什么都没沾过的筷子,从盘里夹了块排骨搁进子陶碗里。
子陶表情活像见了鬼。
顾道君只说:“吃。”
别吵。
转头便对着程陨之温声:“你要是还困,就上去再睡会儿,午饭我会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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