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笙笙
巨响声里,桌案被骤起的狂风掀倒,金属香炉滚落在地,里面用作填充的谷物和香灰被风卷着狂舞,把站在下风口合影的众人吹了个灰头土脸。
陶苒反应很快的掐了个避风诀,也因此避免了风沙入眼。
一片混乱中,桌案上的红布被风卷着飞了起来,飞的不高,近乎贴着地面飘了两圈,随即那抹红诡异的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像空地上突兀的多出一尊石塑雕像,一个手臂向上伸展的人形,是落水的人在挣扎呼救的姿势,红布被风吹的紧紧裹在上面,那“人”狰狞扭曲的面孔依稀可见。
陶苒:……
他喵的,他是阴间的柯南吗?怎么拍个戏还能遭遇灵异事件?
……
“陶老师,你也看到了吧……”许易白脸色白的像墙皮,坐在陶苒套房的沙发上瑟瑟发抖,“那那那……那里分明啥也没有哇,怎么那红布就停了一下,我看着好像糊住一个人。”
他是这部戏的另一位主演,就是网友评论里一致认为年龄合适的大男孩,今年才刚高考完,是个养成系的小爱豆。
在他对面,陶苒盘着腿,抱着抱枕,同样哆嗦道:“对啊,我也看到了……”
他后脑勺悄无声息的飘落一片小叶子。
隐身飘进来的迟九渊看着有趣,抬手把那片小叶子召了过来。
“啊!什么东西?!”许易白猛地窜上沙发靠背,“陶陶老师!我刚才看到一束绿光从你脑袋后面飞走啦!”
“啊啊啊!”陶苒叫的比他还大声,梗着脖子不敢回头,“还……还有吗?”
迟九渊飘过来,在陶苒后颈处吹了一口气。
“我脖子后面发凉……”陶苒抓着抱枕,小心翼翼道:“小许,会是那什么……跟我回来了吗?”
许易白:……
“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他起身,上牙磕下牙,同手同脚的往门外走,“我不打扰你们了!”
什么叫“你们”!!
陶苒小叶子唰啦唰啦又飘下来几片。
门一关上,陶苒瞬间移动到了床上,小被子一裹,只露出两只眼睛,咬着牙威胁:“给我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出来!我就无差别攻击打死你!”
不对,对方可能已经死透了。
陶苒改口,“让你魂飞魄散!”
迟九渊:……
当年的妖王大人杀上九重天时,也是这样的么?可真是吓死他了。
脑袋隔着被子被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大魔龙冷冰冰的声音落下,“闭嘴……你的神识是个摆设吗?”
“谁知道这屋里是不是好几个人……”陶苒哼哼道:“我才不用神识去看!”
他话说完,听清了迟九渊的声音,立刻掀了被子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床边的迟九渊,“啊!你不是打工去了?”
迟九渊不再穿长袍了,今天穿的是陶苒觉得最帅的那套黑色三件套,修长挺拔的往床边一杵,特别有安全感。
他从陶苒头上摘下来一片小叶子,灵流驱使叶片绕指转悠着,神色冷淡的回了陶苒的问题,“正在打工,这不是新任务目的地就在你这儿?”
妈耶!还不是普通的鬼!
陶苒又拉起小被子,裹住了脑袋。
“你这个样子,竟做过妖王?”迟九渊垂眸,状似不经意的提起,“妖界无可用之人了吗?”
陶苒不服气的探出一点脑袋,滚的乱七八糟的头发翘起来一撮,“哪条棉裤成精了么?嘴巴这么松,几百年前的旧事还提……他还夸我什么了?你和我说说,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迟九渊:……
是他对表情的理解有什么错误吗?不好意思时应该眼睛弯弯,露出一排整齐白牙吗?
第19章 你说的这么直接,我有点尴尬。
“所以传言都是真的?五界新约?杀上神界?退位让贤?”
迟九渊说一句,陶苒点下头,像打瞌睡的小动物,只在最后一句停了停,片刻后才迟疑的嗯了一声。
“最后一个不准确吧。”陶苒叹了口气,“我本来是准备让他继任,还没给呢,他自己动手来抢了,当时很想一巴掌拍死他来着,可是我受伤了,再动灵力和他打一场,说不定要折在妖界……”
“后来想想算了,这大概是妖界传统,不是抢过来的,他就不香?”头上的呆毛晃了两下,陶苒摇头,“陈芝麻烂谷子啦,五百年没见,姜景那白眼狼长什么样我都记不起来了,我才不想费心记这些不高兴的事。”
还是他一贯的没心没肺的样子,迟九渊眼底不自觉的染上笑意,伸手按了一下他头上翘起来的那绺头发。
指尖触及的发丝很柔软,迟九渊手臂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垂眸看着陶苒,“你倒是坦诚,问你什么都说。”
“也不是……”陶苒笑了笑,“这些事你出了人界,随便找个修行年岁久的,他们应该都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姜景得位不正这件事,并不是人人皆知?”迟九渊低声道:“你为何不揭穿他?”
“可别!”陶苒坐直了,连连摆手,“你以为我促成新约是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吗?我是为了退休后能有个安生日子好好玩乐,让妖界的大妖们知道姜景是篡位,我肯定被他们拉回去接着当妖王,那地界,什么吃的都没有……”
迟九渊眸中笑意更盛。
陶苒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后倒了下去,“现在这么有滋有味的活着多好呀,我才不要过以前的日子呢。”
他几下把被子踢到身上盖好,又想起了什么,很为难的皱眉,“完蛋了,还没洗澡呢……”
他明显不想再起来了,但不洗澡至少要洗个脚,要不他睡不着,于是迟九渊便看到他裹着被子,像条蚕宝宝似的拱到床边,试探着伸出一只脚,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我感觉床底下有人。”陶苒认真道:“迟哥,你能不能低头看看。”
迟九渊:……
有事叫迟哥,没事就是恶龙穷鬼周扒皮,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有几分周旋于五界之间的圆滑。
床下自然什么都没有,陶苒飞速洗漱回来,全程不敢看镜子,关灯窝进被子里,又把自己裹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迟九渊。
“你今晚不去工作吗?”他试探着问。
“今夜不去。”迟九渊停顿了一下,随意扯了个借口,“有人在学校那里利用建筑布下了一个阵法,用来镇压枉死的魂魄,长此以往,亡魂不能入轮回,才形成凶煞,若要破阵,还是白日更好。”
若是昨夜那鬼差在这里,都要笑活了。
人家白日破阵是怕阴气反噬,利用一天之中阳气最鼎盛的时候保护肉身不受邪祟入侵,可迟九渊本身的龙血就是至阳之物,还怕反噬?怕个鸟哦!
但陶苒信了,他没钻研过阵法,闻言由衷的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你懂得好多啊!”
瞎编的迟九渊:……
然而小树妖的恭维也不是白给的,他在床上拱着,调转了个方向,脑袋挪到床侧面,正对着沙发的方向。
他下巴压着自己的手,趴在枕头上问:“迟九渊,你到底多大年纪啦,当年本座纵横六界的时候,你就被关起来了吗?没能亲眼目睹本座风采,是不是很遗憾啊?”
到底多大年纪了……年纪……
迟九渊捏了下眉心,交叠的长腿放了下来,沙发本来离床有段距离,他腿一伸开,这点距离就让人觉得狭窄了。
手肘撑在膝盖上,迟九渊前倾身体,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陶苒呼吸的时候,几乎能嗅到他身上清冷的苔原的味道。
他送给迟九渊的水果浴球,迟九渊果然没用。
不过这种清爽的植物气息,陶苒也很喜欢,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多闻两下。
他听见迟九渊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沉缓的冷泉一般流淌进耳朵里,说出的话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陶苒,你又试探我?”
“我又?”陶苒弯着眼睛,笑眯眯的,“什么叫‘又’?”
小树妖装糊涂很有一手,迟九渊也笑了一声,干脆挑明了说:“你有很多‘朋友’,但也有很多仇家,最大的那一支,就是神界。”
陶苒“嗯哼”了一声,表示赞同。
“所有传言中,都没提到你妖骨受损这件事,可见你捂的还算严实,却轻易让我知道了?”迟九渊略作停顿,似笑非笑的问:“你想知道,我会把这个消息递给哪一方的人,从而判断我的阵营,或者说你被谁给盯上了?”
两人对视,月光下的暗金色和深棕色都有些晦暗不明。
陶苒动了。
他趴的脖子疼,费力的动了下肩膀换成侧躺,小半张脸压进了枕头里,耳朵慢慢的红了。
“咳,你说的这么直接,我有点尴尬。”陶苒挪了挪枕头,侧着头看他,“最开始是试探了那么一小下,你现在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是一般的高贵嘛,所以试探你不是情有可原么,那试探你是真的,后来对你好也是真的啊。”
他眼睛转了转,狡黠的笑了,“那天杀马特大鹏鸟上门,我也知道他打不过你,其实是想让他进来看看认不认识你,虽然他是挺废物的,但至少活的长……结果他也没认出来?所以你到底多大?”
迟九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冷着脸问:“你如此不谨慎,万一走露了消息怎么办?”
“我觉得你是在关心我,不是在威胁我!”陶苒笃定的点头。
“你……”迟九渊一时无语,半晌吐出一口气,手指蜷起又伸开,控制着没一巴掌落陶苒身上。
陶苒又打了个哈欠,很困的揉了揉眼睛,半阖着眼帘嘟囔:“我这些年一直用符篆,他们早就起疑心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到现在也没见他们有胆子来找我,就算确定了这件事……”
他半睡半醒的笑了一下,“妖骨有损,至少还能最后全力用一次灵力呢,到时候我就变成樱桃炸.弹……我看谁敢先上……”
他话没说完,人先睡着了,嘴巴还意犹未尽的动了两下。
迟九渊:……
一室月色静谧,过了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落到那颗毛茸茸、软乎乎的脑袋上,揉了两下。
……
陶苒头天睡的晚,起床时魂像丢了一半,找了一圈没看见昨夜与他长谈的迟九渊,想来迟专员应该是去打工了。
打工好,好好干,争取今天抓住作祟的鬼魂,他晚上能睡个好觉。
拉开门,对面出来一只熊猫。
陶苒后半夜仗着迟九渊坐在床边,还安安稳稳的睡了五个小时,许易白却一晚没睡好,半夜想上厕所都憋住了,硬忍到了天亮。
想到一会儿要去那个阴森森的学校,他一时欲哭无泪,一路跟着陶苒到了地下车库,哼哼唧唧的问:“陶老师,我能不能和你坐一辆车啊?我一个人害怕。”
他身后的助理和化妆师:……
哈喽?弟弟?你瞎了吗?
这没什么,陶苒很好说话的点头,他出来拍戏用的保姆车是特意买的小型房车,里面再放三个许易白也轻轻松松。
小林上了驾驶座,陶苒刚拉开车门,站在原地僵了几秒,“哐啷——”又把门关上了。
许易白仍在礼貌微笑:“陶老师?”
陶苒回头笑了笑,把头上反带的棒球帽转过来,客气的拒绝,“小许同学,你还是坐自己车去吧,我这里……不太方便。”
明明能装三个许易白的车厢,放了那么大一个迟九渊就显得拥挤了,而且迟九渊今天换回了自己的长袍,大扑棱蛾子似的往那一坐,陶苒坐下时险些坐到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