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晒豆酱
这是杨屿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金属的力量,以前,他只以为这东西是保护基地的外壳,原来只要稍加更改,就能变成更厉害的骨骼。
这一次,是真的有风了,被狄武呼过来的风。
风先一步抵达面部,将杨屿乌黑的发梢拨动,原本灰黑色的金属在快速移动时就变成了一条黑色,直冲眼前。即便还未抵达,但这样的力道不难让人猜出那东西的杀伤力。面罩虽然也是金属,但绝不能和这东西硬碰硬。
一旦相触,必定变形。
银色的面罩紧贴面部再变形,会发生什么?杨屿迎着那面风,短短半秒当中想了许多。他看着狄武的脸,不难想象出自己的脸会被毁成什么样,一定会扯断皮肤、伤到肌肉,没准儿还会在面颊上撕出一个大洞。
透过这个洞,还能看到舌头。
但是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一辈子都要戴着面罩,永远不会摘掉。摘掉的话就等于原谅了戚斯年,相比毁容,这是让杨屿更无法接受的事。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那一掌砸过来的刹那,戚斯年的宝贝儿子,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小的戚洲,还没有将发音学明白的戚洲,在杨屿的眼前化成了另外一道弧线。狄武的动作太快,力气又太大,根本收不住,金属手指打在了戚洲的胸口。
杨屿看着乌黑色的手指碰到戚洲,又看着戚洲张开的嘴,只听到了风声,却来不及听戚洲在喊什么。
也有可能是,戚洲根本没有喊出来。
“戚洲!”
杨屿眼睛里的视线有了奇异的拉伸感,明明头顶是光亮的大灯,但是随着戚洲在眼前的腾空,竟然一瞬间血红色。狄武的动作先是很快,可是从触碰到戚洲胸口的一刹那开始,视觉空间竟然往眼前倒缩,目光当中多了一股拉力,直接将戚洲慢慢地拉至眼前。
然后,再退出去,这一整个过程都很慢,视觉粘稠,慢到杨屿看清楚了戚洲的每一个细节。
从冲过来的义无反顾,但腾空时的茫然,再到惊慌失措,以及身体开始转向,半侧着摔下去的绝望。
杨屿没听到自己喊没喊,但是他觉得自己没有喊。
戚洲胸口好疼。
他没想到那条金属的手臂砸在身上会这么疼,疼得像肋骨都要断掉。而且力气大得不得了,仅仅是这么一下,他已经朝后摔去。
摔出去的时候,他想到了秦清叔叔。
那个高大、强壮又不苟言笑的叔叔。
他是爸爸身边最厉害的哨兵,自己有一次睡不着,想去找爸爸一起睡,结果在卧室门外看到秦清叔叔将额头抵在爸爸的额头上。从楼梯上摔下去那次,秦清叔叔将自己接住,等到抱稳之后,他也用额头贴住了自己的额头。
现在秦清叔叔没有了,魏苍哥哥又赶不过来,自己摔下去了。
往下落的过程好像很漫长,但是也很快,失去了重力,一切动作都变得力不从心,丝毫没有办法。戚洲的身体是不由自主翻过去的,可能是因为胸口受力不均,然后短短一瞬又歪了过来,从倒仰变成了正面着地。
砰,一声,戚洲趴在了坚硬的平面上,但是看上去他像是悬空的。
发出的动静非常大,除了戚洲听不见,其余的人都听见了。杨屿往楼梯下飞奔,都没有注意到狄武知道闯了大祸然后掉头跑了,他只知道戚洲摔下了一层楼那么高,但是又被一层玻璃给接住。
可是那层玻璃的下方刚好是楼梯井当中的饲养厅。
“戚洲!”杨屿在楼梯上飞着跑,好在底下有一层玻璃接住了,透过玻璃还能看到饲养厅下方的黄沙。他跑到与玻璃平行的那一层,翻过了围栏,距离戚洲四五米的距离。
底下,就是养着沙蚺幼体的人造沙漠景观。
戚洲浑身上下都被摔疼,但是还能动。几年的军校生活教会了他如何保护自己,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手肘在流血,膝盖也磕破了,两个掌心刚才直直地拍在了玻璃上,震得发麻。
可是他往前走了一步之后,才发觉脚踝有多么疼,仅仅一步就再也不想走了。
“杨举。”但他还是挪动了一下位置,朝着杨屿的位置走。没关系,只要自己好端端地走过去就好了,就可以趴在杨屿的怀抱里哭鼻子,和他额头贴贴。回家还可以和爸爸、魏苍哥哥哭鼻子。
可是他刚刚瘸歪歪地走了两步,还没走到1米,杨屿的手朝他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停下!你别动!”杨屿想让他过来,可是却喊出了一句相反的命令,因为他的耳朵已经捕捉到了响动,咔嚓,声音非常小。
是戚洲脚下的玻璃碎了。
戚洲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停下,可是还是停下了。圆形的大玻璃周围有许多人,他们都在围栏里面,只有杨屿一个人站在外面,可是等到自己停下之后,杨屿就蹲下了。
“戚洲,蹲下。”杨屿慢慢下蹲,军靴踩在玻璃顶的边缘,“蹲下!”
“蹲……蹲……”戚洲边说边模仿杨屿的动作,只是奇怪,杨屿为什么不让自己走过去。随着重心的下降,他的身体也在慢慢伏低,当他完全蹲下并且用两只小手触碰到脚下的玻璃时,指尖传来了震动。
有震动了,说明有声音,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这下,戚洲不敢轻举妄动,眼神和脸都是慢慢下移的,生怕动作快了那震动就会更大。
可惜事与愿违,即便他的动作已经变得很小,震动还是发生了。
一条裂痕,刚好就在他的军靴下面。
不止是戚洲看到了,杨屿也看到了,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和戚洲解释。“戚洲,你跪下,跪下,慢慢过来。”一边说,他一边给戚洲做示范,自己先跪在玻璃外沿。
“手掌张开,不要攥拳头。”他还特意将手张开给戚洲看,因为戚洲一害怕就攥拳头,往自己的兜里放,“张……张开,慢慢,放在玻璃上。”
腿边的裂痕越来越长,从最初的几厘米变成了十几厘米。但是它还没有停止,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四面八方扩散。戚洲已经没有了主意,但好在他看得懂杨屿的命令,于是慢慢跪下了,两只受伤的膝盖跪在了玻璃上。
他不敢往下看,但是膝盖上的震动一直存在着,玻璃在裂。
“很好,很好……”杨屿的手摸到了玻璃,“然后,将手放在上面,慢慢,爬过来。”
爬过去?戚洲的胳膊在打颤,不确定自己能否完成这个任务。玻璃下方就是沙地,万一支撑不住,自己就要掉进饲养厅当中。而饲养厅里有沙蚺,它们吃人。
“过来,慢慢的,过来。”杨屿发现了戚洲的害怕和犹豫,再一次对戚洲说话。
好,过去,慢慢的,过去找杨屿就行了。于是戚洲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下方的黄沙。虽然听不到,但是手掌和膝盖撑在玻璃上总能感觉到咔嚓咔嚓的震动。他一步一步往前,按照命令慢慢的,可是还没爬到第三步,最大的震动来了。
戚洲感觉到了。
杨屿听到了,那一声咔嚓格外响。不行了,裂痕像蜘蛛网四散扩张,最大的那一条甚至裂到了边缘。戚洲无论如何都爬不到自己面前,他爬不到了。
“很好,现在,你别动。”杨屿朝他做了个手势,两只手再缓缓下放,接触到玻璃表面。
他开始朝着戚洲的方向爬,两个人用着一模一样的姿势。戚洲不动了,他要过去,一步一步朝着玻璃中心靠近。这几步非常艰难,如履薄冰,等到他终于爬到戚洲面前时,杨屿看清了最大的那道裂痕。
下一秒,杨屿飞扑过去,抱住了戚洲,在这一块玻璃碎掉之前背向沙面。
哗啦啦,玻璃碎掉了,两个人从天而降。
失重的感觉非常可怕,像是失控,沙面的热度和独特气味扑面而来,可危险却如冷风般凛冽刺鼻。杨屿抱住戚洲,犹如跌入了深渊,仿佛要一直下落,下落,无止无尽,又无法抗拒。
周围的灯很亮,当他跌在松软的沙面上时,后腰又一阵疼痛,好像是碎玻璃扎了进去。
随后他像失去了几秒意识,也可能是十几秒,或者几十秒。而真正唤醒他的声音,是戚洲用尽全力喊出的“救命”。
太好了,戚洲还活着。
第24章 将眼睛闭上
救命, 救命,这是杨屿第一次听到戚洲如此清晰地喊出这两个字。说话对戚洲而言太难了,而这个词汇对戚洲而言几乎没有用。
他从小生活在戚斯年设置的保护罩之下, 以前还有那个叫秦清的哨兵, 现在有魏苍, 戚斯年用部下给儿子制造温室,戚洲从不觉得他的命需要救, 因为他永远不会遇到危险。
可是现在,他在为了自己喊救命。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戚洲听不到自己声音有多大,只知道喉咙里好疼, 疼得像撕开了。甜腥味很快顺着舌根倒流上来, 是一股他从没尝过的味道。
周围是他从来没触碰过的黄沙, 干燥和风应该都在模拟真实的自然环境。滚烫的沙子硌着他的膝盖和小腿, 他把杨屿的头放在大腿上,环顾四周,希望有谁能够闯入饲养厅救救他。
“救命!救命!救命!”没有人来, 他就一直喊,耳朵里没有动静,他也一直喊。透过那些玻璃, 他能看到外面有好多好多的人,全部都是学生。
有些人害怕得往后躲, 有些人转过去不敢看,有一些却一脸冷漠等待看好戏。
可能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确实是好戏, 从小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金属壳子里, 一些孩子的心理早已扭曲。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刺激的,血腥的,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们目不转睛。
听说一条沙蚺幼体就可以在几分钟内吸干人类的骨髓,血液,将人吃成一个空囊,只剩下皮和骨头。
会不会呢?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是几分钟?
骨髓和血液的颜色是一样的吗?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可是所有的话都写在了眼睛里面,不少人都是戚洲认识。
可是这一刻,戚洲已经不是第二向导戚斯年的宝贝儿子了,而是沙蚺幼体的活饵料。
他们都等着看,他们都想看。
戚洲继续叫着,第一次,小小的他搞懂了什么叫仇恨。
他明白了,这些人想要自己和杨屿死。
杨屿晕乎乎地听着,往上抬头时,只能看出饲养厅上方的灯光,还有戚洲不断开张的小嘴巴。耳鸣又一次袭击了他,比快速升降时的耳鸣声还要大。
好像有什么液体从他的耳朵里流出去了,又好像有什么液体滴在了他的眼皮上。热热的,直接掉进了他的眼睛里。
这一层液体也给他的视觉范围增添了滤镜,周围笔直的钢筋仿佛在变形,从竖直变得有弹性,随后又恢复了竖直。
等到整个变形的过场消失,耳鸣也跟着消失了,杨屿的双眼适应了天花板的光,看到的是哭着喊救命的戚洲。
戚洲哭了,他哭好看。
眼泪掉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真像是一条串了泪珠的银链子断掉。泪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滑,在下巴处聚集,再往下掉,往下砸,一下一下砸着杨屿冰冷的面罩。
顺着面罩上的冰冷链条和银色的钢丝,流入他的嘴角,沾湿了杨屿不肯示人的脸。
但耳边绝对不止戚洲嘶哑的喊声,戚洲听不到的危险,杨屿全部都知道。
真正的危险在沙面之下,沙粒和沙粒正在摩擦,那微妙的动静提醒杨屿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是饲养厅,十几米厚的沙子里养着狄武的哨兵哥哥狄英刚刚捕获回来的风暴生物,沙蚺。
尽管只是幼体,但是也绝对危险。
很快,杨屿余光当中的沙面由平滑变成凸起,成条的凸起快速朝他们靠近,随时准备破沙而出扑向猎物。杨屿咬了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起来,将喊哑了的戚洲死死压在身下。
“闭眼睛。”杨屿让他看自己的嘴,“闭上。”
可是一直都很听话的戚洲却没有闭上,他似乎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所以眼睛睁得大大的,只看着杨屿的眼睛。
“闭上!”杨屿的耳朵在流血,他这样一翻身,血液的热度就蔓延到下颚。红色的鲜血一整道,在他的侧脸、白色衬衫的金色领尖和银色面罩上留下痕迹。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不止是沙蚺的叫声,沙面下的震动也越加强烈。
像是来自地底的愤怒,要冲破这层几吨重的沙层。明明已经压得那么沉了,可是永远压不住生命和本能。
杨屿的心里也像有东西要冲出来了,凭震动判断,沙蚺距离他们只剩下几米。他再一次看向戚洲,果然,戚洲哭起来最好看。
然后,他用右手盖住了戚洲的眼睛。
杨屿自己也闭上了眼睛,弓起后背来,撑在了戚洲的身上。没有用的,沙蚺太多,就算有一两条来吃自己的骨髓,它们迟早会发现戚洲。几分钟之后,自己就会变成盖在戚洲身上的一张人皮,那时候就再也没有办法了。
饲养厅外面的人无能为力地看着里面,不行了,来不及了,沙面已经波浪般涌起。
沙面的最中央只有两个刚刚升入高年级不久的孩子,一个压住了另外一个,捂住了另外一个的眼睛。
一条沙蚺已经顶开了沙子,露出了半透明的头部,和圆形的口器。
忽然,饲养厅上方的玻璃传来了巨大的碎裂声。
碎裂先是响动,然后是无数片透明的玻璃往下坠。有些碎玻璃很大,有些很小,但是在光线的穿透下都变成了透亮的冰,折射出耀眼的光斑。当它们完全落下时,尖锐的边角扎进滚烫的沙中,零零散散地落在杨屿和戚洲的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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