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夜鲤
实验室给他做过严密的检查,确定不是病理性的,一切都由心理因素导致。
而如今,他十八年来的“习惯”却这样突然消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在遗弃郊区的废旧大楼里,他从摇摇欲坠的二楼跃下,被等待在下方的傅天河稳稳接住。
又也许是在倾盆暴雨的摩托车后座上,躲进狭小的雨披里,紧紧搂住傅天河的腰。
还是说拉尔营地的小屋中,他们围坐在火炉旁,傅天河将他冰凉的脚抱在怀中,紧贴着腹部温暖?
距离就这样被一点点拉近,像是温水里的青蛙,或者巴甫洛夫的狗,悄然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和触碰。
最初阻隔在两人掌心中的面巾纸再也不见,更是习惯了身边有这个聒噪的存在,他总是问一句答一声的对待傅天河,但Alpha却从不觉得尴尬。
也许比起大聪明,傅天河才更像一只理想中的狗狗,无论被怎样的冷遇或呵斥,当接受到丁点善意之时,便总会再度热切地靠上来。
第91章
傅天河乘坐中央电梯,下到13号信息处理区,他背着同样沉重的越野包,牵着大聪明,一路走到位于城南低洼处的棚户区。
难忘的旅程过后,重新回到自己几个月来的住处,竟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和九月共同离开,如今再度回来,身边的少年离开了,却跟着一只从实验室里退役的小狗。
傅天河顺着坡地下至低洼处,他穿过众多违章搭建的矮蓬,小心地牵着大聪明绕过地上脏污的积水,终于到了角落里自己的狗窝。
住在他邻家的那位老人不知何时不在了,如今从棚户里走出的,是一个年轻的男Beta。傅天河只能暗暗希望那位喜欢听收音机的老邻居只是单纯搬家了,而不是出现了更加严重的情况。
掀开塑料门帘的那一刻,傅天河愣了一下。
原本好好锁着的门,已然被砸了个稀巴烂,木屑散落一地。
傅天河皱起眉头,将门帘固定在一旁,迈步走进自己的“家”。
室内如同风暴过境,早就被洗劫一空。
傅天河大概扫了一眼,就确定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就连他用来吃饭的数控机床都被拆掉,机床旁边好几箱用于做工的零件不翼而飞,估计会被当做废金属直接低价卖掉。
打劫者不光搬走了他所有能用的东西,还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傅天河看在眼里,只觉自己血压瞬间升高。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毫不意外地发现就连他的衣服都被偷走了。
应该庆幸抢劫者还给他留了张睡觉的床。
傅天河双手按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用力揉了揉。
冷静,冷静。
放在之前他绝对会大发雷霆,然而也许是一同出行的好心情还没散去,他竟然觉得也没多生气。
又或者说因为此前卖掉了几十颗机械核心,手头宽裕了许多,就算家里被盗也不会太心疼。
严格来说这事儿怪他,这处低洼里的棚户区,算是整个13号信息处理区最混乱的地方,它靠近大型垃圾场,不少拾荒者都住在这里。
先前捡垃圾的时候,傅天河得罪过不少人,如今一下子出去十几天,盯上太正常了。
矮棚简单的木门根本挡不住想要进来的人,第一个过来的人砸烂了房门洗劫之后,应该还少不了其他人过来,挑选拾捡剩下的物件。
不然仅凭一己之力,很难做到把他家搬得这么空。
沙发,机床和零件被搬走后,整个客厅显得格外空旷。
一个多月前他和九月在这里度过了许多个夜晚,两人坐在沙发上暂且休息,或者围在机床边学习操作。
而现在,承载着他们美好记忆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傅天河深吸口气,再重重地呼出来。
还好还好,他现在有了崭新的回忆珍藏,和九月在旅程中度过的日日夜夜,反倒让之前的相处稍显平淡,不然傅天河肯定会气到跳脚。
整个客厅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傅天河干脆盘着腿席地而坐。
门被劈了个稀巴烂,厚重的塑料帘被他掀开固定住,傅天河没有开灯,只有外面昏暗的老灯隐约提供着些微光亮。
棚户区的噪声让大聪明有些紧张,不安地低头闻嗅着,傅天河将它抱在怀里,用力揉了揉它的脑袋。
他住在最偏僻的角落,平时鲜有人经过,傅天河望着被门框圈成长方形的巷道,倾斜的建筑灰暗,地面凹凸泥泞,昏黄的光摇摇欲坠,落入他还看得见的那只眼睛里。
庞大的通风系统工作着,抽去垃圾场处的污浊空气,也就使得这片区域时刻充斥着风声。
恍然间似乎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他同样孤身坐在空旷的房间中,呆呆地望着外面,家中一切物件都被收去,连同他身上原本穿着的衣服,都被严密地封进防护袋。
身着白色厚重防护服的人来来往往,防护面罩让脸孔隐于暗处,消毒水从手中的喷头洒向每一寸角落。
刺鼻的味道中,傅天河听不清急促的话语,只看见极其遥远的地方,红光如太阳般耀眼,自巨型焚化炉发出。
大火烧了整整七天,焚毁了他过去生活中的一切物件和回忆,只留下了那本工程学的书。
火焰化作昏暗灯光,弥漫在外面的街道。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瘫坐在地上流眼泪的孩子了。
傅天河的拥抱让大聪明安心了些,它趴在Alpha的腿上,默不作声地传递着温度。
傅天河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道:“好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这一周咱爷俩作伴,安心地等九月回来吧。”
.
陈念差点一脚踩在积水当中。
之前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把小区里的水管全都修好了,他出去的这一趟里,又有了新的漏处,陈念在皇宫里横行霸道惯了,都要忘记在地下城需要小心走路。
他靠着边沿,灵巧躲过滴水的地方,走进他家所在的单元。
楼梯旁边的墙壁上画满他小时候的涂鸦,如今陈念以系统学过几天绘画的身份再看,不得不感慨他还是挺有天赋的。
终于走到三楼,陈念在门口站定,深吸口气。
好几个星期没回来,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姜叔,本该是令人兴奋的时候,他却不知怎么,突然又有点胆怯了。
然而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家门就突然在下一秒,从他面前自动打开了。
陈念被吓了一跳,然而在看到面前头发花白,皮肤斑驳赤红的中年人时,惊吓全都化作欣喜:“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你上楼梯是什么动静我还能不知道吗?”
纵然听力已经因为伤病大不如从前,姜岱也在陈念上楼时就听到了动静,他在太多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听到这样的脚步声,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陈念回来了。
看到每天惦念着的少年全须全尾地回来,脸上还带着笑,姜岱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陈念别的不说,先扑上去给了姜岱一个拥抱。
不管先前是激动、忐忑、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到底是陪伴了他十八年的亲人,陈念和陈词是相认不久,共同做着大胆决定的亲兄弟,和沙弗莱是保有着同样秘密,携手调查许多谜团的战友,但对陈念来说,最亲近的人永远是姜岱。
姜岱拍拍他的后背,道:“快点把包摘下来。”
陈念松开手,他赶忙将越野包脱下来放在墙边,活动着肩膀,抱怨道:“实在太沉了,压的我肩膀都痛。”
“这几天玩的怎么样?”
“特别开心,还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陈念笑嘻嘻的,姜岱的这句询问其实有两层意思,虽然已经知晓先前在家中的是陈词,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明确地戳破这层窗户纸。
在“不知情”的姜岱眼中,陈念应该是和傅天河一起,到辰砂各处旅行去了,严格来说,陈念也确实能算作旅行了一番,他不光把皇宫摸了个透,还去过顶层的很多地方呢。
有一段时间没进家了,陈念先往每个房间里都看过一眼,确定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样。
姜岱:“之后你还出去吗?”
“暂时不了,这个星期先在家里好好呆着。”陈念回头对姜岱道,“对了姜叔,我找了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打算过上两天接你去顶层的大医院治病。”
“我不去。”姜岱一口拒绝,“我不去顶层。”
陈念提高音量:“为什么!之前咱去诊所,医生不是说只有大医院才能治好你的眼睛吗?现在我找到了足够安全的门路,为什么不去?”
“我不想去。”姜岱仍旧坚持。
“放心吧姜叔,不会有人认出你的。”陈念轻声道,“我保证一切都会在最隐蔽的情况下进行,因为决定要帮我们的,是当今的大皇子,沙弗莱·维塔利耶维奇。”
姜岱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分钟,姜岱低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个月月初,有人邀请我去顶层观看了皇室游行,我跑去了附近的钟楼,偶然在那里遇见了陈词。”
“他告诉我了很多事情,包括我的身份,我们两个人都很惊讶,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陈词在白塔里过得并不好,平时就连出门都要很多人跟着,他想要知道什么叫做自由,而我也想体验每天都能见到阳光的生活。”
“所以我留在了上面,而他以我的身份回到了这里。”
“沙弗莱是陈词的未婚夫,他可以说是和我们两个接触最多的人,很快就发现了我们互换身份的秘密,很幸运,他答应帮忙隐瞒。”
“这次带您去顶层治疗,也是他出手帮忙,所以姜叔你大可以放心,虽然不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在担心顾忌着什么,但我们三个人都有在好好瞒着身份的问题。”
姜岱半天没有说话,他望着陈念,这是他十八年来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见证着陈念的出生,第一次抬头,学会爬行,站起身来,含糊地喊一声“mama”。
他是最了解陈念的人,也就知道竭力劝说着他的少年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
“我不想让你失明。”陈念的声音低落下来,“特别是你之前从来没告诉我,眼睛和身上的疤都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
姜岱:“当年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我不光知道陈家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还去了父亲之前在荣军院里居所,在他的房间里睡过一夜。”
陈念顿了顿,轻声道:“您一直以来都不告诉我身份,肯定是有您的考量,我也不会去多问什么,更不会去怪您。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在这件事上能听我的,去顶层把眼睛治好。”
最近一个月发生的种种,对姜岱来说也是种考验。
异常出现的第一天,他其实就感觉到了,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此前就算是陈念情绪有微小的波动,姜岱都能察觉出来。
那段时间他非常不安,特别是陈词每天还都一大早就跑出去,玩到晚上才回来。
姜岱虽在地下城颠沛流离,十几年来却也尽力收集着关于白塔和皇室的消息,知晓在众多传闻中,身为皇子妃的“陈家独子”是个什么样的形象,过着怎样的生活。
而陈词表现出的性格确实也在印证着那些传闻。
他怎么能不心疼?十几年前明明是他亲眼见证着诞生的两个孩子,却在同一座信标的顶层和地下城里,长成了截然不同的样子。
陈词有着最为优渥的物质条件,却远不如陈念幸福,姜岱把陈词为了伪装强行扯出的假笑看在眼里,心中只有难言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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