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有雪 第38章

作者:玻璃时针 标签: 甜宠 HE 玄幻灵异

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有空闲去懊恼,紧张地捏着人蛇的指根,强自镇定道:“那...朱衣门...他们开的什么条件?”

既然他们肯叫雪雪与他再见,总有所求罢。

但他紧接着又变了口风,像是承受不起似的:“不...先说,你现在...”

雪雪清晰地望见他的浓密的睫羽颤动,紧接着,左边的檐下淌出一行泪来,右边的檐下落得却像珠,“你怎么...雪雪,痛不痛呢?”

他都不必问,不必猜,一眼就看穿这不是掩饰的术法,丈夫雪白的受过千次万次抚弄的长发,谁能比他更懂其中不同?

以致雪雪张了张口,先前背下的说辞都没了用处。

那当然是很痛的,骨头就像被碾碎了万万次又重组起来,血一次次被熬干,肉就是沫一般无用,在触碰中顷刻成灰。

他那时候想,要是活下来了,他要告诉阿沅,好痛,他喜欢阿沅可怜他,喜欢他皱着眉头给自己上药,喜欢他有些生气的样子,因为他清楚,阿沅的可怜里面是有爱的。

可是现在,他只能垂下脸,用唇碰了碰阿沅的头发,这样尝不出气味,可他知道那一定是苦的。

原来可怜过了头,反而会是苦的。

不过,他不知道阿沅会不会喜欢这样子的他,阿沅夸赞他的头发,夸赞他的尾巴,即便它们是苍白无趣的。

会不会,阿沅就是喜欢这样的呢?

他这样想,一时就惴惴,也要握住阿沅的手,握住那对他而言很小而软的一把,就有了勇气撒谎:“不,不痛的...”

他不敢看那张淌着泪的心碎的面孔,收了指爪,很小心地用指腹去摸索,轻轻慢慢地,狡猾地避道:“没有人打我...”

“黑的...不好看么?”

雪雪在他面前从来是透明的。

既有余力讨夸奖,那应当也没有遭了大难。

宋沅怎知他心里年轻天真的丈夫会学了这些,闻言稍稍放下心,擦拭过脸颊,哑声道:“...好看的,雪雪,很好看的...”

这时候雪雪敢去看他了,缓慢地眨着眼睛,望着被手掌包围的一张清俊温柔的面孔,他还不大习惯去和人商议,只是用那种不谙世事的口吻道:“他们说有办法,让阿沅以后都不会痛了......”

宋沅知道他,也不指望在他口中得到那些复杂的真相,闻言便攀着他的手腕,轻轻笑着道:“那好啊,那些人...穿红衣服的,对你怎么样呢?”

雪雪不懂避重就轻,也不知如何舒缓眼前人面孔上让他不明白的勉强,他只以为阿沅同意了,没有什么令蛇为难的拷问便同意了,于是他努力要阿沅高兴起来,他不提那些牢笼、赤融晶如何灼蛇,他不道那只赤红的大手如何碾碎他,也不言说那些白胡子老人是怎样苦口婆心,他摩挲着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见过的阿沅的手,对他道那些山下的新奇,那些南岳的风土,那些朱衣门的人如何顶礼膜拜。

他从来不曾对阿沅说过谎,于是以为阿沅和他一样天真。

他不知道他模样温柔文弱的妻子怎样想,他不知道阿沅曾向谁拔剑,又曾斩下何人的头颅。

他们对彼此都怀着那样深的爱怜,于是也没有一句真正交换了心中之言。

雪山上最沉默寡言的蛇神,一直絮絮说到妻子困顿为止。

宋沅思虑太多、身心俱疲,难以抵挡愈发沉重的睡意,世界颠倒了,谁捞住他的身躯,眼睑阖上了,他睡过去了。

捉着失而复得的丈夫的袖子。

雪雪垂着脸,为难地望着那截袖子。

似乎是想了想,他取出一只已经不那样新的晶球。

里面的树终年青翠着,溪流一刻不停地流淌。

雪雪将它推进阿沅手里,要他握着。

不是为了救袖子,袖子当然不要了。

人蛇凝望了他一会儿,胸腔里的什么砰砰跳了起来,带来一种灼伤般的感受。

当他得知,当他得知那叫妻子痛苦不堪、终有一日会取其性命的病痛可以被拔除之时,他的心中就烧起了一阵旧的大火。

那场火的声势那样大,那样铺天盖地而来,令他感到痛,令他感到厌恶,红与黄混在一起,对面的山巅上伫立着一个身影。

兽首人身,与他截然不同。

可他却清楚,这是他的兄弟。

不仅仅因为出生时毗邻,血脉更会提醒他们。

提醒他们相似,提醒他们不同,提醒他们相残。

古怪的情感在血脉里肆虐,要一方吞噬另一方才能止息。

像祖辈掀起旷日持久的古老战争那样,岩浆会与冰雪碰撞无数次。

最后,不周山上的第一片雪,在冰冷的兄长扼死狂热的弟弟之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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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后面会解释,属于一个神话新编的范畴,接受不了就run。

进入一个比较严肃的部分,然后emmm....一些冷冰冰的文字会出现。

一人一蛇相拥。

雪(享受温馨时刻):老婆 好哄 可爱

雪(骄傲):聪明雪雪

沅(微笑):我会 鲨了 朱衣门的 所有人

第47章

一旦回忆起那场旧的大火,雪雪的心绪便会变得难以平静。

自下山时起,自被那些火红的晶石囚禁时起,他便反反复复地做梦。

滚滚的岩浆奔流而下,雪雪垂眼望下去,他并不在意什么生灵的死活,奔走的逃命的,在他眼中都过于渺小,而在他暴戾的兄弟将此地变成焦土之前,冰雪将覆盖另外一半的山脉。

于是就像每一次梦境一般,他望见一个青影,梦中的他有时甚至不知道那人名姓,便要飞速游弋下去。

要去做什么他并不清楚,只是...不许那人也受烧灼,不许他也变作焦土。

有时他赶不及,只能怔怔望着那一抹青湮灭。

有时他好容易赶上了,掀起滔天的雪浪将岩浆阻挡,颤手要去握人肩膀。

可,不是他。

两个人族,一对相依的雄性与雌性,身上散发着濒临腐坏的气息,身上环着些淡淡金光,手中执着怪模怪样的长条物件,像是树枝。

他们原先似乎是高兴的,随着他靠近反而脸色大变,战战兢兢。

人蛇便有些不快,要问他们,你们把那个青色的人变到哪里去了?

他的兄弟却发觉他的侵入,尖啸着自他身后袭来。

人蛇在人族惊恐的瞳孔中望见身后景象,心中也没有一丝怒意,他只是一甩长尾,将那两个瑟瑟的人族甩出结界,随后折身,指爪探出,与兽面人身的兄弟再度搏斗起来。

顺应天时地利,一举一动都蕴含威能,普天之下最为强盛的一对兄弟,在四百年前,诞生的那一刻便开始相搏,且并非小打小闹,磨练能力,而是要置彼此于死地,取对方性命。

不周山上原是没有雪,也没有什么山火的。

满山的皑皑雪白,不过是在蛇神与兽神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作为兄长的蛇神扼死兽神之后,映衬着他怅然若失的心境而来。

第一片焦土上的雪,便落在他溅满兄弟血液的裸白上身。

梦是逆反过来的。

其实他遇见那对相依的人族,早在遇见妻子之前,而他扼死兄弟之前,分明弟弟的指爪已经穿透他腹腔。

不过这也不重要,在他遇见阿沅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兄友弟恭,什么叫道德伦常,他不会为此感到愧疚、心痛,靠在阿沅胸口听他讲述那些仁孝故事,回忆起来,只觉得很庆幸。

这样很坏,不过还好活下来的是自己。

可是后来,这一点庆幸也荡然无存了。

他那个天性暴戾如火的兄弟死去,尸骸没入焦土,只余下一颗鲜红的晶石。

像是一颗心脏。

人蛇垂眼望着它,喉头一阵干渴,他厌恶那个所谓兄弟的一切,却难以克制血脉中的渴望。

他忍耐住了,四百年,没有见过它第二次。

四百年,他几乎将这件事忘却了,直到他遇见一个不一样的人族。

他将它当作求偶的献礼,赠予了山下来的美丽人族。

后来人族留下来,成了他的妻。

那些白发白胡子的人告诉他,那是世间最纯烈的火焰,是赤帝一族的心,于是他予阿沅的聘礼,既是救了阿沅,又是伤了阿沅。

可他不会叫阿沅死在他面前。

雪雪走出来,小厅里无人,他知晓一刻钟前这里有人,也听见什么轻微的破碎声响,但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怎么想,只是揽紧了啜泣的阿沅肩膀,吻了吻他的鬓角。

那些人待阿沅不同,他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他们望向门扉的目光中,有着与自己望向阿沅时很相似的东西。

他不喜欢。

他走出门去,见着一个红衣的、脸色难看的人,先前一直随行、却不曾搭过话的人。

他刚要开口,谢点衣已经截断:“你便是那个薛雪?呵,有那做贼的心,居然没有承担的胆量......”同行期间居然一字未泄,不过是怕开口便失了助力,谢点衣瞧不起他。

他从来行事无忌,放了好些难听的话,雪雪却听不大懂,瞧着他脖颈处隐有青筋迸出,便很敷衍地点了点头,道:“你是...师兄?”

他先前找不见妻子,又常常做坏梦,神思不大集中,即便混在这些人里面,也很少对这些人用心,只对没头发的那个印象深刻些。

现在想起来,师兄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

山上那七年,阿沅偶尔会向他提起旧事,其中便有提到,他有一个师兄,从前待他很好,后来不知怎么变了面目,从此似乎是决裂了,一见面就要对他好一顿责骂。

谢点衣听他这样用词,却觉得他隐隐将自己与宋沅合并,要一同唤自己师兄,心机实在深沉,心思实在阴毒,便冷笑回道:“轮不到你来叫我师兄,真是世道变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攀亲,宋沅自己瞎了眼,少连累旁的人堕了身份......”

雪雪心里本来正难过着,他从前念书念不好被阿沅掐了舌头,出门还要打一顿贼眉鼠眼的雪羊泄愤,方才不过犹豫了一下,掂量这师兄什么的在阿沅心中份量几何,谁知道就问了一句,这人就出口伤蛇,辱骂他生病许久的孱弱妻子。

登时便叫他心中升起怒气,本就无甚表情的面孔更是冷若冰霜。

“你,过来。”

谢点衣自然无有不应。

便寻了个空旷地,一人一蛇交起手来。

甫一翩翩落地,谢点衣便抽剑出鞘率先攻来,他使的是本命剑,本就是母家极好的一柄,经了洞火淬炼,刃身隐隐泛着赤色光泽,一旦出鞘,刃身奇烫,滴水成烟。

浅赤色锋芒一闪而过,却叫蛇两指捉住,长刃迅速翻转,斜斜削来,举重若轻、大拙若巧,便是玉恒君所创的生衣剑法,人蛇则不大擅长应对这样变化的剑法,大多以力破巧。

谢点衣心中暗自纳罕,以他刃身高烫,便是体修也难有这般自若,但敌人愈强,他愈有战意,心中受人欺瞒的怒焰更是助力,叫他愈战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