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岸看花
见家属院原本不怎么关的铁艺门紧闭着，汤子苓正犹豫要不要发信息给郑飞，让她跑一趟来开门，就见门边的门卫室里走出来个人，是郑院长那边的孩子，叫郑康。好似有十六七了，据说先天得了什么病，这些年为了治病服用过不少激素类药物，导致体型比较胖，再加上长得高，又是个天生的恶人脸，看着像个不好惹的胖子。但其实接触久了，就知道是个很腼腆的小伙子。
“里面冷不冷？”郑康帮忙开了门后，汤子苓先跟着他进门卫室看了看。
“还好，力哥给我搞了台小太阳，还挺暖和的。”
见里面有桌椅、有床铺、有暖水壶，还有一台暖烘烘的小太阳，汤子苓放心了，跟郑康聊了会儿就往家属楼走去。
他到的时候，见整个楼里乱哄哄的，有不少面生的孩子，还有几个看上去木呆呆似是有智力问题的患儿。正不知所措，就听郑院长在楼上喊，“子苓，上五楼来帮下忙。”
“好！”汤子苓答应了一声后往楼上跑。
熟悉的孩子都集中在五楼以上。
“一起来了不少养老院的老人，他们腿脚不方便，集中安置在一二楼，跟不方便上楼的孩子们住在一起。”郑院长让汤子苓帮忙安抚一脸怒气的几个孩子，匆匆交代完，就下楼去忙了。
汤子苓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个孩子气成这样，是因为才来的几个不懂事的孩子把他们精心养了好些天的菜蔬给拔了，院长又拦着不让打人，可把他们给气坏了。
“第一次算是不知者无罪，你们日后好好教他们，告诉他们哪些事不能做，他们要是明知道不能做还去做，到时候再揍他们也不迟。”汤子苓没啥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就把大人处事的方式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想来以如今的生存状况，费尽心思呵护童真不见得是对他们好。
“院长就是偏心，我们住得好好的得给他们腾地方，还要把辛辛苦苦养好的菜分给他们几盆。”有个小姑娘还是很气，嘴巴撅得老高。
“院长不是偏心，是根据实际情况的调整。”汤子苓蹲在他们面前问，“你们也看到了，新来的爷爷奶奶和兄弟姐妹们有好些腿脚不方便，爬楼梯对他们是很艰难的事。但对于你们来说，只是累一点儿、麻烦一点儿，是不是更容易克服啊？”
几个孩子态度明显有了软化，显然是把汤子苓的话听进去了，但还是心疼自己付出了很多心血和精力的菜，“那，那他们也不能随便拔我们的菜啊！”
“这事儿肯定是他们做得不对。”汤子苓想了想，提议道，“要不咱们下去找那几个人好好聊聊，告诉他们你们为了种菜费了多大的劲儿，让他们认识到错误，怎么样？”
“行！”“好好！”“我还要他们赔我……”
第27章
元松开车帮忙搬完最后一趟东西回来时，原先一碰面就□□味十足的孩子们已经迅速在汤子苓的调解下握手言和，熟络了之后，甚至在家属楼前的空地上开心地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汤子苓去帮忙把大包小包的行李往一楼搬。
“小伙子，麻烦你帮忙把床垫放到上铺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行，不客气。”汤子苓扛住床垫跟着她进了卧室，发现屋里跟以前高中宿舍一样，左右靠墙各放两张双层铁架床，也就是说一间屋子最起码能住八个人。不过，“奶奶，您们住上铺不方便吧？”
“我们这把老骨头哪里爬的上去？”老太太说话温温柔柔的，“我们四个老家伙睡下铺，孩子睡上铺，热闹，也方便照应。”
“这方法倒是不错。”汤子苓三两下把床垫放上去。“正合适，严丝合缝的。”
“那是，是人家公益组织特意给咱们院儿的孩子买的，就照着这铁架床的尺寸订的。他们身子骨软，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喜欢硬板床。”大约见汤子苓看上去性格不错，陪老人家说话也没有丝毫不耐烦，这位陈奶奶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话也多了，“咱这老社区挺好，房型大，屋子看着宽敞。之前政府把我们安置在了一个新建社区里，那里呦，墙薄的很，又矮，这样的床一间屋只能放下两套，住着可不得劲儿……”
汤子苓帮忙铺床垫和被褥的间隙，听陈奶奶说了他们这几个月艰辛的搬家生涯。从远郊的原福利院搬到近郊的新建社区，后来那个新建社区由于太偏不在太阳能发电设备安装的覆盖范围，又被集体安置在了一个体育馆里……总之，这几个月可以说是居无定所，过得辛苦极了，但好在相关部门一直没有放弃他们，一直在努力给他们寻找合适的安置点，他们的院长也一直到处找出路，如今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这一通忙活，转眼间就到了午夜。郑院长和新来的两位院长都提前打了招呼说不让走，必须留下吃午夜饭，两人笑着应下了。只是吃饭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磨蹭着，吃到大部分都放下筷子，才吃完碗中的饭，菜更是总共都没夹几次，
之后回了家，赶紧生了炉子煎了一锅饺子，吃完又一人喝了一碗花生粥，才感觉有七八分饱。
上半夜一直跑上跑下的干体力活，消耗实在不小，这会儿填饱了肚子，人开始有些犯懒，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聊着天。
“刚刚我看8号门摆摊儿的好像是王锵，应该是在卖种植箱。”
“他们上次进了不少货，可咱们这一片儿的消费能力又有限，估计得剩下不少。”元松起得早，上半夜一直没闲着，这会儿半躺在沙发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柳湖北街夜市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有不少其他区的居民慕名而来，他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清一波库存，挺好。”
汤子苓看了他一眼，“你要不去睡会儿吧，我去地下室把壁炉点上。”
“不用了，太麻烦，我就在这儿眯一会儿，这边有炉子也挺暖和的。”元松说话时已经带着睡意了。
汤子苓扭头看过去，见他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就起身给他脱了鞋，把腿放在自己刚坐的地方，然后回卧室抱了被褥和枕头出来，将枕头塞在头底下，将人像蚕蛹一样团的严严实实。之后轻手轻脚地关了电视，自己拿了平板出来，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浏览新闻。
最近短视频平台上多了很多以展现农村新式住宅为主要内容的小视频，这也确实是如今人们关注的热点之一，拍得还算可以的都能获得很高的点击量。
汤子苓也一直关注着，他甚至还认真地做了笔记。原本他打算区分不同地区之间新式地下住宅之间有什么不一样的共性特点。但仔细看过大量的小视频后他发现，具体的设计原理他作为外行不太了解，但仅从样式和外观来看，全国各个地区的新式住宅似乎是统一规格����一般不超过五层的楼高，普遍偏低的层高，狭小、简单的空间设置，大环中挤满近百个小环（类似客家土楼的环形建筑）的聚集性群落设计，一切的一切，都暗示着人们：国家对未来的预测不太乐观。
相关内容的小视频刚兴起时，不管是拍摄者还是观看者，都是带着新奇，总体看着还挺有趣。可最近，随着人们搬入新式住宅中的时间越来越久，又因为连降大雪而被困家中，很多人似乎在情绪和心理上出现了问题，投射在短视频平台上，刮起了一阵“丧郁风”。
针对这种现象，短视频平台似乎加大了审核力度，像前两天出现的轰动一时的“自杀直播”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但若是浏览多了论坛和各种社交网络，也不难发现，类似结束自己生命求解脱的讨论比往日明显增多了。
汤子苓原本觉得或许大家只是在网上说说过过嘴瘾，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从以前的同学群里收到了好几封同学过世的讣告。
汤子苓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跟以前同学的关系虽都比较一般，可到底是以前认识的人，而且普遍都是他的同龄人，这么年轻就离世了，着实是件让人心情沉重的事。
“怎么了？”
汤子苓闻声看去，才发现元松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睡眼迷蒙地看着他。
“又收到同学的讣告了。”汤子苓知道元松也已经从大大小小的同学群里收到了几封讣告，并没有刻意隐瞒他这些事。
元松坐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汤子苓的肩，温声道：“别看太多类似的信息，看得多了容毅影响心情。这种事，说到底都是个人的选择。”
第28章
汤子苓只是被网络上蔓延的颓丧情绪感染了，一时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不过他向来心性坚韧，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跟元松说起了上半夜发现的问题，“总感觉不那么顺畅，可仔细检查了书脊后，也没发现哪里有缺页……”
两人起身进了书房。
元松先去地下室把壁炉的火生上，上来时，还带了两包干枣。
两人有段时间没吃到新鲜水果了，靠着干果、果脯和存放在冷藏室里的黄瓜、番茄解馋。不过经过半个多月的消耗，连新鲜的黄瓜和番茄也快吃完了。
“力哥说近期会有一批水果过来，我打了招呼说给咱留一些，到时候就能吃上新鲜水果了。”元松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汤子苓装订好的小册子快速翻动，动作看起来比昨天用纸质较软的书册翻动起来是流畅很多，但整套动作看了几遍，确实像汤子苓说的，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但直觉上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连续翻了几次实在看不出问题所在，元松又开始对着原书册琢磨。大约刚翻过太多次打印纸裁剪出来的小册子了，再摸这本古书，就感觉纸张格外的细腻柔软。他下意识轻轻捏着纸张抻了抻，竟发现纸张似有弹性一般，韧劲十足。
听元松说了他的新发现，汤子苓恍然，“昨天说到你大爷爷经历丧子之痛后郁郁而终时我就有些奇怪，按理说经历了这样的悲痛，不太可能还保持理智，不说毁了这本书吧，至少也得撕或是砸几下发泄发泄怒气。这书倒好，表面看是有些磨损痕迹，但却一点儿撕裂的破口都看不到，太奇怪了！”说着，他也上手抻了抻，果然像是结实的皮料一般，能感觉到有微弱的弹性，但越是用劲抻就越能明显感觉到纸面的坚韧，“如今看来，应该是撕过、砸过、毁过，但都没有成功。”
有了猜测后，两人开始测试。先是慢慢加大力气撕扯书籍，见两个青壮年使出最大力气都没办法给这本看上去破旧脆弱的古书造成什么伤害，两人开始使用其他方法����剪刀剪、火烧、水浸，要不是家里没有危险的化学试剂，他们估计还能多想出些方法“折磨”这本古书。
几轮测试之后，别的两人看不太出，但这本书不一般是肯定的了。毕竟，长到这么大，真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哪里有这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书籍！
宝贝近在咫尺却看不破其中奥秘，是最痛苦的。
屡受挫败的元松被激出了怒火，竟鬼使神差地拿起剪刀把自己的手指戳破，按在了那本古书上。
汤子苓愣住了，正要说元松几句，就见他像是快速失血的病人一样，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这可把汤子苓吓坏了，“怎么了？”说着，下意识去抓元松跟吸铁石一样牢牢黏在古书上的手。
结果他就像是一块磁铁，也被吸了上去，甚至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绝望地感受着体内生气的流失。
不知是何时晕过去的，也不知晕了多久，汤子苓只感觉一会儿冷到发抖、一会儿又热得发疯，在这样极端冷热交替的感受中折磨了很久很久，久到他感觉快要扛不住时，终于醒了过来。
人虽醒来了，却也只是意识清醒而已，身体还是动不了。好在壁炉一直烧着，书房里越来越暖和。因为地暖的缘故，跌倒在地板上的汤子苓甚至还觉得有点儿热。
身子动不了，脑子却是能动的。脑海中多出来的海量记忆让他知道自己跟元松刚刚经历过怎样的凶险����那古书与其说是武功秘籍，倒不如说是一本行走的“催命书”来的贴切！
记忆显示，在元家人阴差阳错间得到它之前，它就已经经历了很漫长的岁月。它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特性被很多任“主人”发现过。有人把它当作稀世珍宝换取利益或前程，有人偷偷把它作为护甲贴身带着，当然，无意中发现它“吸血”的秘密而丧生或致人丧生的也不在少数����在它漫长的记忆中，有好几任颇具“科学怪人”属性的主人，在发现这书能把人吸干后，用它害死了不少生灵……而汤子苓和元松，也差点成为其中的一员！
“子苓，子苓！”
汤子苓仰躺着，眼睛斜到极致也看不清元松的状况，但听他声音带着焦急和恐慌，连忙开口回应：“我没事儿，就是动不了。”
“那就好。”元松舒了口气，他显然也“看”到脑海中多出来的记忆了，“对不起，差点害死你。”
“没事儿，你先前又不知道这书会这么邪门儿。”说不后怕是假的，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汤子苓不想揪着不放，也不想让元松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它的记忆要是没有差错的话，被它沾上后还活着的人，咱俩也算是绝无仅有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别多想。”他刚刚略回想了下，在它记忆中，貌似被沾上的几乎都死翘翘了，两人还能醒来，真可以说是老天保佑了。
“但愿吧。”元松不知从记忆中看到了什么，突然生气地骂了一声，“那个家伙真是狠毒，一生中用这书害死了那么多人，到最后临死前还不甘心，画一套邪功误导人！”
汤子苓连忙翻看记忆，不多会儿就找到了……还真是！元松骂的是书落到元家祖先手里前的最后一任主人。那家伙确实没人性，从十来岁无意中发现这书能把人吸干后，就开始定期“投喂”它，他一生活了近五十岁，害死的人和牲畜不知凡几，到最后老死前，也没从书中实现他成仙成神的妄想。临死前，他犹不甘心，可又不得不承受生老病死的苦痛，癫狂之下竟用特殊颜料在书上画了一套邪功！
可以说，元家因练功而死去的人，都是那家伙害的！
第29章
两人这样硬挺挺地躺了好几个小时，四肢才开始慢慢恢复知觉。等能缓慢活动甚至从地板上爬起来时，已经到隔日中午了。
“书哪儿去了？”元松费力地坐起来后，就开始四处找那本差点把他们带走的书，可地板上、沙发上、桌上都看过了，完全没有它的踪迹。
汤子苓也帮着找。
书房不大，里面的陈设更是简单，两人连沙发底下都看过了，都没有那本古书的踪影。
“算了，先吃饭，有点儿扛不住了。”元松说起话来都是有气无力的，脸色更是煞白煞白，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汤子苓也没好到哪里去，走起路来人都打晃，有好几次要不是元松及时扶住了他，他都得摔一跤不可。
煤炉早已熄灭，在元松拖着还有些迟钝的身体颤颤巍巍地生火时，汤子苓直接抱着还有些温热的粥锅，喂元松一勺，自己吃一勺，再喂元松一勺，自己再吃一勺……一勺一勺把半锅粥刮得干干净净。
按理说这粥虽然不太顶饱，但到底这么多汤水，短时间内应该是能把胃填满的。就算不满，至少也会有一些饱腹感吧？可现实却是，两人的胃跟无底洞似的，犹觉得饿得心里发慌。
火生好后，索性从橱柜里翻出最大号的深汤锅，下了半屉子饺子进去。
等饺子熟的时候耐不住饿，汤子苓去冰箱把保鲜层仅剩的黄瓜番茄都拿出来，也顾不得有点儿冰牙齿，就那么生啃，不多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对了，之前往匣子里塞了几个土豆。”元松说着打开炉侧的铁匣子，幸好想起来的早，吃午夜饭的时候塞进去的，到炉火熄灭正好把几个土豆烤得熟熟绵绵的。新炉火才生起来，再烧一会儿，这几个土豆估计就成黑炭了。
他把比较热乎的几个塞到汤子苓手里，撕开焦黄的皮，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烤土豆，饺子也煮的差不多了。两人直接一人拿了个大汤碗盛，吃到中间觉得恐怕还不够，又下了半屉子，边吃边煮……就这样，几轮吃下来，连蘸碟都没调，愣是把冰箱冷冻室存的饺子都吃光了，才有了些饱腹感。
胃里一没有了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两人就停下了筷子。不是不想继续吃，只是太清楚自己往肚子里塞了多少东西，怕再吃下去会吃出个好歹来。
算起来已经连续十来个小时没休息了，两人却没有丝毫睡意。刚刚犹如生了场大病般迟钝、虚弱的身体，不知是因为人慢慢缓过来了，还是持续不断的进食的缘故，开始变得精神奕奕，浑身充满了力量。
像是想到了什么，汤子苓猛地坐了起来，扑过去捧着元松的脸，凑过去看他的嘴唇。
元松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汤子苓近在咫尺的脸，结结巴巴地问：“咋，咋了？”
见他的嘴唇一点破皮都没有，汤子苓困惑地说：“我刚想到咱们饺子一出锅就开吃，按理说没过凉水应该是滚烫滚烫的，咱俩的嘴唇竟然一点儿事没有！”
刚刚光顾着安抚饥饿难耐的胃，还真没注意这些。元松回想了下，说：“咱们的触觉应该是没问题的，饺子烫不烫都能感觉到，只是，耐热的能力增强了？”
说着，他突然脱掉身上的羽绒服，仅着毛衣在屋里走了几圈，“能感觉到不如刚刚暖和，但没有觉得很冷。”
汤子苓也脱了羽绒服试一试，真像元松说的，能感觉到跟穿着羽绒服时比有一定的温差，但完全没觉得冷。
“我去院子里试试。”
汤子苓一把拉住元松，“现在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还没落山呢。”
“我有种预感，咱们或许是‘继承’了那本书的皮糙肉厚。”
汤子苓转身去拿了墨镜和遮阳伞，“还只是猜测，有备无患。”
见汤子苓也戴上了墨镜，元松反倒有些迟疑了，“你也去？”
“早晚都要验证，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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