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虞渊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回答谢翎，于是便只能保持着沉默。
剪不断，理还乱。
罢了。
*
容棠虽是第一次坐船，但其实倒没有太明显的晕船症状。反倒是零榆和南星，两个人都一脸菜色，吐得死去活来。
警惕的南星坚决抵制一切香药，特别是那味被零榆指出有剧毒的东莨菪。反倒是明知有毒的零榆，居然面不改色地端起菘蓝研磨的药粉，一仰头直接一饮而尽。
“你疯了？？”
南星虽然不喜欢谢翎，但是对零榆还是有不少好感的。他慌张地拽住零榆，想扣他嗓子眼试图让他把那药粉吐出来。但零榆却向他摇了摇头。同时也几乎是立竿见影的，零榆也终于不再感到恶心想要呕吐，整个人也跟着慢慢缓过来了。
“居然真的有用？”
南星不可思议地望着零榆，“你不是说这个有剧毒吗？”
“是啊。”
不远处打量着他们笑的水宛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东莨菪虽说有剧毒，但研磨的根茎有麻痹作用，可以缓解晕船。”
“谁！”南星被吓了一跳，看见是水宛后，立刻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居然偷听我们讲话？”
水宛笑而不语。
南星瞪了他一会之后，见水宛不再说话，便转过身把手伸向菘蓝，理直气壮地开口：“药呢，给我一份！”
“马上就要到地方啦。”
水宛托着腮望向南星，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方海岛，笑眯眯地开口，“下了船再吐吧。”
容棠和谢翎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不远处的九千岛。他们已经到了浅海，这里的水质极为清澈，甚至连下面游动的鱼儿和水草都清晰可见。容棠迎着晴朗明媚的日光，吹着海风，只觉得心情都好像跟着变好了一些。他放开神识远望，整个人却在看到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后突然僵住。
“怎么了？”
谢翎注意到容棠的反应，顺着容棠的视线望去，却只看见一面随风飘扬的旗帜，他眯着眼睛，读出上面的字来，“西黔川？”
他瞬间联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望向容棠，“难道说����”
容棠望向谢翎，轻声叹道：“是的，就是他，那位研制出蜃毒、这世上唯一能解开蜃毒的西黔川鬼医。”
第64章 绝境
谢翎神情愕然，容棠继续说道，“那鬼医向来行踪神鬼莫测，唯独只带一把标明身份象征的花旗。没想到他竟游历至此，也算是机缘巧合。”
谢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怎么会这样巧？
神出鬼没的鬼医恰好就出现在九千岛？
谢翎情绪复杂，他从前给容棠说的并不是谎言。如果他真的不再受蜃毒困扰，那他到底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继续留在容棠身边？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毒药可以给自己尝试吗？
谢翎心乱如麻，但船已经停靠在岸，他不得不跟着容棠一起下船。
虽然那个未知的可能性只是想想便让谢翎头皮发麻、无法接受，但谢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跟着容棠走下船去。
水宛像是对自己这趟迎亲势在必得，岛上凡目击之处皆蒙着鲜红的绸缎，下人们也都身着喜庆的红衣，整齐地列队迎着君家的船队。
容棠向着水宛微微颔首，还没来得及探查四周环境，便听见水宛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已算过，今日便是上上吉日，既然舟车劳顿会一拖再拖，今夜便拜堂洞房。”
什么？
容棠和谢翎交换了一个眼神，神情不由得都凝重起来。
水宛也不是那蠢笨的人，他自然是知道事情越拖便越易生变，定是不会将主场的优势再白白葬送。
“这毕竟是小公子的人生大事。”
容棠说道，“若是这般潦草随意收场，宗主不怕让小公子伤心吗？”
“伤心？”水宛轻笑了一声，发出一声嗤笑，“他嫁我本就是我强求，若不是我逼迫于他，他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我这九千岛？他本就是情非得已，我还能有什么本事让他更伤心一点吗？”
容棠没想到水宛会说得这样直白，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垂眸想合计对策，却不想谢翎轻轻地碰了下他的手。
容棠不着痕迹地抬眸，顺着谢翎的视线望去，果然察觉到了这九千岛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岛上虽然到处张灯结彩，也有许多身着彩衣的仆人，但是看上去却带有一种莫名阴沉之感，死气沉沉。
容棠思忖着没有说话，正巧看见君回息穿着繁复的嫁衣下船，他便拽了谢翎一把，两人一同过去帮忙。
“这岛不对劲。”
谢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在容棠耳边低声道，“只怕有古怪。”
容棠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归云宗地牢时见过的那些纸傀儡。
“水宛给你的东西一样也不要留在身上。”
谢翎低声道，“七软香最是变幻莫测，只怕是他提前留下的药引，小心着了他的道。”
容棠点了点头。他对水宛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警惕，哪怕是那天水宛给送给自己的兽语哨，他用她去听谢翎和绿玉蛇说话的时候都是特意加了隔绝一切的谕在上面的。
他们再用同样的办法悄声嘱托给自己的人，不多时，君回宁便带着君回息出现在容棠和谢翎面前，向他们轻轻颔首。
水宛远远地一直站在他们的身后，虽然离得很远，但君回息却皱着眉头感受到了不适：“他在看我们。”
南星不以为然：“这么远，他看我们干什么？”
容棠随手捏了一个谕过去，心底骤然一沉。
����水宛果然如君回息所说，一直在盯着他们看。
目光含情脉脉，却让人极为毛骨悚然。
“算了，见招拆招吧。”
君回宁低声道，“阿宁，有我在呢。”
谢翎冷笑着看了君回宁一眼，似乎都懒得和他说话。
拜天地的流程与普通夫妻之间的无二。
水宛牵着君回息的手，带他跨过了火盆，又笑吟吟地牵他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喝了合卺酒，让众人同享盛宴。
容棠和谢翎也只能先坐下来另想他法。
他们都知道七软香的厉害，准备的食物也不敢碰。
但席间一直有几个奴仆热切地送温好的酒，像是根本看不见他们的酒杯还满着。
此时的容棠已经察觉到了古怪，他蹙着眉拽住一个红衣奴仆，想叫他不必再送酒来，却正巧看清了他的脸，一时之间满脸愕然。
“怎么了？”谢翎开口问道。
“……这岛上没有活人。”
容棠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他们都是香丸。”
“香丸？”谢翎虽然没懂容棠在说什么，但也察觉到了这里的诡异，压低了声音问容棠，“他现在要怎么办？”
“走。我去通知阿宁，我们必须带上君回息，现在就离开这里。”
容棠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他们自以为准备充分，却不料水宛绝对是有备而来，如果他们想继续留在这座岛上查探什么，只怕接下来将是再无生路可走。
但容棠还未来得及去通知君回宁，身体便骤然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酸软。
他瞳孔紧缩，满脸不敢置信地望向谢翎，却惊愕地发现不止是谢翎，君回宁等人，居然和自己都是同样的反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尚且不清楚缘由的南星还在状态外，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
菘蓝望了一眼周围，低声道：“是中了毒。”
“小友好眼力。”
水宛笑盈盈地从灯火阑珊处走出，饶有趣味地望着浑身发软、不能动弹的他们开口，“这便是你们君梧山想诱我上钩的七软香。”
他又冷眼瞧着不远处跌跌撞撞朝自己走来的君回息，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冷笑，“恕我招待不周，让大家见笑了。”
他伸手便把君回息揽进怀里，感受着君回息因为惧怕而强烈颤抖的身体，很舒服地喟叹了一句：“终于肯听话了？”
君回息一直都在发抖，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惧怕而畏缩地靠着水宛。
容棠望着水宛，眉头紧紧蹙起。
七软香并非即时生效，而要有药引方可发挥功效。他们对于水宛给的一切都格外小心，每一处都分外留心，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当然是我亲手放在君回息身体的那枚璎珞。”
水宛望着容棠很温柔地笑，“和你一直都挂念着的，西府海棠。”
“……什么？”
“容棠，我早就认出你来了。”水宛笑盈盈地望着容棠，“许是你不记得，当年你初次来归云宗，进行凡人弟子大选，我便遥遥地瞧过你了。”
他似乎是瞧不见容棠脸上的愕然，只是继续笑着说了下去，“你当时才豆丁大小，周师弟是个蠢笨的，险些错过了你的至阴之体。只怕他自己也没想到吧，你现在出落的可比小时候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还要可爱。”
“你……”
容棠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该是震惊还是愤怒。
他们自然想不到水宛自把君回息送回君梧山那一刻就开始布局，自然也想不到归云宗留下的那片枯萎的西府海棠花瓣也是入局的药引。
他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来水宛从很多年便见过自己。
“是啊。”
水宛像是能看透容棠内心所想一般，笑吟吟地开口，“你可是我亲手选出来的孩子呀。”
他揽着怀里的君回息，却还要分出一只手来想要抚摸容棠的脸庞。
容棠却没有抗拒，只是非常平静地望着水宛：“我的家人呢？你们把他们带去了哪里？”
水宛想要抚摸容棠的手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容棠，意味深长地开口：“你猜猜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