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云裳
“��……”
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猛然被救起，魏尔伦大口大口地吸入新鲜空气，沉闷的呼喊让意识渐渐回笼。力量尽失，两个弟弟加上一个预料外的旧日搭档同时出现，也不知道哪个导致魏尔伦给自己下的精神暗示被触发，此时他已经从意识深海的污浊状态醒过来了。
他急促地喘气，却使不上劲地从高空中跌落到满是瓦砾的大楼残骸里：“��……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局势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没有了沉闷而又紧凑的战斗，此时的天又暗又阴，唯一的光源也被藏在厚厚的乌云之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安静和寂寥。
一之濑��落在魏尔伦的身侧：“是让你没有力气再反抗的药剂。”
“呵……”恢复意识的魏尔伦也依旧没有低下高傲的头颅，他断断续续地笑着，“呵呵呵……我亲爱的弟弟，这就是你的仁慈。仁慈是战场上最无用的东西，无力反抗有什么用，只有赐予敌人死亡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
“我不会杀你的，魏尔伦。”一之濑��道，“不仅是我，在场的人没有谁真的让你死，即使是看上去最无关的太宰先生也不。顺带一提，刚刚给你注射的药剂正是太宰先生给我的。”
太宰治这个人，总是习惯性地嘴上一套，心里一套，背地里又一套。说着放权，实际上又一直在发号施令。明白一之濑��的心思要打败魏尔伦，却又暗示可以用下毒的方法逼一之濑��杀人。暗示的时候既没有提到毒素也没有提到死亡，说着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话捕获人心，最后却又让人抓不到把柄，这也是太宰治惯用的手法了。
他的心思太难以捉摸，好在一之濑��在入手试管的那刻就尝试解析过液体的成分，有毒，却不致命，所以用在魏尔伦身上也不会让他产出任何一点点冗余的数据。
“魏尔伦，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一之濑��接着说，“你的态度一向顽固，指定的行为准则也毫无更改的可能性，按照人类的说法你就是固执到不撞南墙心不悔的人。数据分析表明这种人只有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遭受重大的打击才会有转变想法的可能。”
“注入你身体的药剂作用是阻断神经信号，现在的你无法调动身体的任一一块肌肉，能说话就已经是奇迹了。你应当清楚，你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这意味着即使在你引以为傲的战斗领域中我们也打败了你。”
“魏尔伦，兄长，这是否表明你接下来会愿意听一听我们的心声。”
他说得对。
魏尔伦脑子里突兀地蹦出了这个想法，这可是他第一次作为超越者有了倾听他人的想法，可面子上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魏尔伦冷冷道：“你想说服我？”
“我不擅长说服。”在守备型机器人的意识里能和人类无障碍交流就已经是技术顶级的水平了，要他说服一个不听劝的人可太难太难了，“但是有人希望能和你说说话。”
一之濑��说着就让开了脚步，连带着中原中也也被拉着一道远离了这块区域，远到魏尔伦偏过头去只看见了两个黑黑的小点并排坐在一起，无论他这里发出什么声音，两个弟弟都听不到的程度。
“魏尔伦……”
偏过头去自然是一种逃避的心理，可魏尔伦却不懂自己内心的想法，昔日自己亲手断绝关系的搭档出现在这里他却装作看不见，尤其是以这样虚弱的面貌出现在兰波眼前更让他难以忍耐。
兰波只要一个念头就能让他为之前的背叛付出代价。
“魏尔伦。”兰波又叫了一声。
魏尔伦冷笑着仰面：“兰波，死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兰波蹲在他身前，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地狱见你太孤单，所以回来看看你。”
第57章
那边昔日旧友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敞开心扉聊一聊。
一之濑��撤回头，没有再过多关注处于战场另一角的他们。这对昔日的搭档纠缠了太久太久，背叛、复生、利用和爱恨填充着一生，却没有施予沟通的机会。
从前是魏尔伦不懂而兰波不说。
如今是魏尔伦想说，却也是仅此一次仅限今晚的奇迹，兰波的异能力从他身体里分离出来后，根本无法显形多久就会消散。
生而为人，又或是生而为机器，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分别，一之濑��自己都弄不明白，更何况他和魏尔伦造出来的目的都是截然相反的，代码赋予的底层逻辑也不尽相同，两个人若是因为这件事吵起来，只会是没有结果的鸡同鸭讲。
能说服他的……只有兰波先生了。所以他明智地坐在角落里，没有去打扰魏尔伦他们。
他在废墟中找了一块相对干净，没有那么多沙砾的平地坐下，双腿抱膝，中原中也原本跟在他一侧，在他坐下后转而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喂，��，你现在该跟我解释了吧，”中原中也双手抱臂，“你跟太宰那混蛋的计划……还有兰波怎么会是你找来的帮手啊！他还寄居在你的身体里！”
话说得咬牙切齿，像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哦。”一之濑��懵懵地点头，“原来中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宰先生没跟你说吗？”
“我要是知道现在还需要你来解释吗！”
中原中也给自己按了按皱起的眉心，从他的视角出发，太宰治只交代了他负责在这个时间段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拖住魏尔伦，他的宝贝弟弟��会想办法搬来可靠的援军。
他怎么知道援军会是兰波。
那个死了一年，还是他亲手立坟的兰波！
“这都是因为一本日记。”一之濑��乖巧地回答，“当时在兰波别馆里发现的，没有告诉中也你，日记里记载了兰波对魏尔伦的真挚情感和期盼。”
他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和盘托出，包括魏尔伦当年背叛兰波带走中原中也的缘由、魏尔伦和兰波的阴差阳错，和兰波如今的打算。
“这样你就不要不开心了吧，中也，我们没有排挤你。”
中原中也绷着个脸：“我本来就没有不开心，倒是你，就算计划是这样，你也不要同意随便一个人就把异能力寄生到你体内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一之濑��低声反驳：“可那是兰波啊，兰波和魏尔伦关系本应如此亲密，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兄长，我的兄长就是你的兄长啊，中也。”
“这么说哥哥大人不太好吧。”
“你别瞎说！”中原中也终于忍不住伸手，在一之濑��的眉心用力地弹了一下，“我才不是魏尔伦的弟弟，我是人类。”
“诶？那我也不是你的弟弟了吗，我也不是人类啊。”
“你当然是！”
耳边传来了中原中也好感度提升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中原中也好感度已超过80，获得该角色对您的专属印象：永远旺盛。]
……什么永远旺盛？指他的处理事务并解决纷争无与伦比的能力吗？
中原中也顿了顿：“你一直都是，��。等一下，那个……虽然不知道由我开口说是不是正确的，但是太宰那个混蛋是绝对不会问你的。”
一之濑��呆呆地看他：“？”
“……这件事之后，你要留下来吗？”
这个啊。
翻开太宰治的角色页面，不知不觉好感度都已经到达75了，就差五点到达喜欢的程度。
太宰治好感度增长的速度比较诡异，努力刷的时候会倒扣，放在第二顺位的时候又会疯涨。一之濑��一时之间也估摸不出突破到100的时间，模糊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可能……呆三四个月吧？”
那就是不长。
中原中也没再问他愿不愿意一道加入港口Mafia的蠢问题。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在废墟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之濑��明白中原中也已经放过了他欺瞒的事情，也对魏尔伦和兰波并非毫无留恋，他们一家人只是有一点奇怪而已，但是中原中也是一个不会被过去束缚的人。
而兰波终究属于过去的亡灵。
中原中也很快就从刚才的战斗中恢复过来，和昨天的他相比，只是鼻尖多了一抹灰，几缕发丝从皮筋里散了出来。他将落在砖瓦里的黑大衣又翻了出来，单手倒扣在肩膀上，指指对面：“那边好像要结束了，我们过去吧。”
一之濑��听话地站起来，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兰波的双眼还停留在魏尔伦的身上，却不再带有敌意，而是温和的，看来他和魏尔伦已经达成了共识，且结果是他们都希望的那样。
口型依稀能分便出“是时候该说再见了”，兰波伸手向两位年幼者的方向招了招，从容又优雅，在等待他们走过去。
他抱住了一之濑��。
“即使相处很短暂，我还是很喜欢你，��。”
一之濑��能感受到这个温暖的拥抱在逐渐变轻，像烟雾一般，缓慢地逐渐离开他的身体。
没有人的重量会这么轻，一之濑��回抱兰波，发现这位已经过世许久的幽灵身躯孱弱又纤细。
兰波道：“我已经和魏尔伦说好了，放弃对人类的敌意，放弃频繁使用‘门’，要他代替我，作为人类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无论是悲伤也好，还是快乐也好，他会正常地试图接受这一切，再在死去之后于地狱见面时说与我听����他同意的，希望这样做不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中原中也插嘴：“不会，如果他愿意的话，港口Mafia会收留他。”
也是，一之濑��心想，好用又强大的战斗力到哪里都不会失业。
也许是快到了时限，兰波的语速很快，但依旧听不出急迫：“是吗，谢谢你们。”
“我也很喜欢你，中也，即使我们相处的时间短暂，”在死过一次之后，兰波终于学会直白地表达自己，“即使命运无常，诸多苦难。”
他一次性抱住了两个后辈：“如果我们故事的开局不曾有波折，如果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我和魏尔伦，会很感谢你们，感谢你们的出现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即使结局悲伤，但认清自己之后，我们会是彼此亲密无间的家人。”
一之濑��知道下一句。
可惜没有如果。
兰波停顿了一瞬，中也也没有反驳，明明刚刚还声称魏尔伦不会是自己的兄长，却在兰波面前没有否认。
魏尔伦早就闭上了双眼。
他没睡，只是不愿看。心愿已了，力量耗尽，瑰丽诡谲的异能力留给已逝灵魂的苟延残喘时间本来就不多。
兰波最后拍了拍一之濑��的头，没有说，也不愿意说告别，就好像一场漫长的电影，没有打出结局字幕就算不得落幕。
一之濑��感觉头上的重量一轻，再抬眼时，兰波就已经消失无踪了。
没有告别，不说再见，是不是意味着没有再见的机会呢？
地上只落了兰波的日记本和一枚红色干涸的异能力晶体，被他捡起来，日记本丢在魏尔伦的身上：“兰波已经走了，魏尔伦，这个你保存吧，本来就是他留给你的。”
异能晶体倒是被一之濑��塞进了游戏背包里。
魏尔伦：“……”
其实神经毒素也就是让他身体麻痹一段时间而已，既不致命也不会损伤他的异能力，更不会让他思维迟缓到变成白痴。
但此时此刻他倒在地上，脸上还露出似哭非笑的表情，这样的场景实在别扭，心里也空落落的。
魏尔伦冷冷地掩饰：“他走了。”
一之濑��啊了一声。
“中也，你太莽撞了，等我恢复过来，即使是港口Mafia也不能藏下一个罪犯，你们都没查清在来横滨之前我究竟都做过什么吗？”
中原中也嗤笑一声：“刺杀一国首脑，毁掉无数实验室和堡垒，的确这世界上没什么你不敢做的事情，要是被追究起来，我们一个小小的贸易公司，自然保不住叛逃的超越者，保尔��魏尔伦。”
紧接着，一之濑��接上中原中也的话：“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魏尔伦，真正的魏尔伦在横滨肆虐之后就逃走，然后销声匿迹了。”
他从游戏背包里拿出了一颗小小的胶囊。
APTX4869。
这还是他从别的世界里带出来的珍稀药品呢。
这种药品的致死效果对异能力者无效，但是附带的返老还童功能还是很有效的。趁魏尔伦现在动不了，一之濑��淡定地撬开他的嘴，在超越者大人震惊到想杀人的表情中，稳当地塞了进去。
这是他一早和太宰治，还有刚才交流过的中原中也商量好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