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绝情浪子
床上的东西眨眼间换了个干干净净,都是新的被褥枕头,也不知道季一粟什么时候买的。
年渺透过窗户纸,望向外面朦胧的月,看他换好床,有些踌躇: “真要在这里睡啊?”
季一粟坐在床边: “也可以不睡。”
夜已经很深了,年渺这些天都没有休息过,神识确实被折腾得厉害,慢吞吞走向他,坐在他旁边。
季一粟拉上了床帐,大红的纱帐撒落一地。
年渺缩在被子里,心跳得厉害,总是觉得别扭,虽然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原主人的气息早就消失了,但这是季一粟父母的卧房,他在这里,总觉得被对方的父母注视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尤其墙上还挂着一副人的画像,更是让他觉得不安。
和他相比,季一粟反倒是没什么感觉,非要跟他挤在一条被子里,抱着他,一副还想和他说话的意思。
年渺把脸埋进他胸膛间,握住了他在自己腰间的手,在他俯身下来的时候又躲开,不让他亲。
季一粟: “?”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年渺推开他,别别扭扭道, “这样太奇怪了,好像被看着一样。”
他抬起头,毫不客气地命令: “我不想在这里睡,去给你屋里换张床。”
季一粟: “……”
他是觉得没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爹的魂魄都灰飞烟灭了,还能有什么,但是年渺看上去实在介意,他只能妥协。
又磨蹭了一会儿,季一粟房间里的床看上去还是小小的,但躺进去显然大了不少,足够两个成年男子折腾。
鼻息间是新鲜的棉花的气息,年渺这才安心下来,平躺在里面一侧,想仔细看床上的那个木人,却发现已经不见了。
“那个木人呢?”他问。
“收起来了。”季一粟不在意道, “问这个干什么。”
年渺笑: “当然是想看看你小时候怎么还需要玩具陪着睡。”
季一粟: “……走之前随手放的。”
年渺只是不停地笑,也没有再难为他,继而闭上眼睛养神,把玩着对方的手指。
“你是特意带我回来的么?”过了一会儿,他把脸埋起来,闷声问, “这算是什么?回门?好像不对,回门应该是回我家……”
他脱离凡尘太久,对这些习俗都快忘了,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成亲时是什么样的。
“算罢。”季一粟不在意地顺从他一起胡扯, “想让他们见见你。”
那就是见公婆了。
年渺立马翻过身背对他,捂住了脸,脸上一片滚烫: “我有什么好见的。”
“怎么不能见了,儿媳妇自然是要见的。”季一粟去掰他的肩膀,见他执意不肯,便从身后抱住他,低头亲他的脸, “他们若是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年渺的声音嗡里嗡气的, “好好的儿子,带回来个男的。”
季一粟在他耳边低低笑了起来: “不会的,我喜欢他们的就喜欢,他们只会夸你漂亮。”
这么平淡的哄人的话,年渺还是听得心花怒放,唇角忍不住翘起来,轻而易举就被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半推半就转过身,勾着他黏黏糊糊凑上去: “亲我。”
季一粟百依百顺,低头要亲他,还没碰到却被他推开,顿时愣住,以为又被他耍了。
“不行,我还是觉得不行。”他又这么说, “我总觉得你爹娘就在隔壁,太奇怪了,在这里的时候就什么都不做了。”
季一粟: “……就亲一下。”
“亲一下也不行。”
季一粟无语,只能去捏他脸,趁他反抗的时候,强行按着他亲了一下,低声问他: “偷。,情么?”
年渺: “………………”
这个男人真是禽兽不如啊,现在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可他到底有那么一点点心动,半推半就从了对方,好像真的瞒着父母一样,躲在床帐中,被窝里,比平时要刺激千百倍,结束的时候心脏还在怦怦剧烈跳着,用被子捂住脸不敢见人,生怕被发现了。
这种事情一两次就好,不然太刺激了,心脏承受不住。
季一粟去抢他的被子,硬是不给他躲,年渺跟对方打闹了一会儿,终于精疲力尽,只静静躺着,跟季一粟对视着,隐约察觉到破晓的天光从窗户纸间穿透,洒了进来。
他专注地看着季一粟,眼睛一眨也不眨,亮得像两弯小月亮。
“我们在这里待多久?”他悄声问,仿佛怕惊扰到了隔壁的人一样。
“你不喜欢的话,过两天就走罢。”季一粟道。
“不是不喜欢,就是有一种……”他苦恼地思索了半天,轻轻踢了踢季一粟的小腿, “你懂不懂?”
季一粟笑: “你不说我怎么懂?”
年渺生气起来: “就是回家见你爹娘的那种感觉,很紧张的那种。”
他表面上看着生气,实际上十分紧张,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什么叫‘你爹娘’,那也是你爹娘。”季一粟不紧不慢道, “你要跟着我叫。”
“我都说了我们只是私奔,我又没嫁给你。”年渺理直气壮道, “难道我跟你成亲了么?”
季一粟只专注地看着他不说话,反倒是看得他不好意思起来,就要埋脸躲开对方的视线,季一粟却突然喊他: “渺渺。”
他一这么温柔地叫着亲昵的称呼,年渺就又晕晕乎乎的了,心里忍不住泛气甜意,垂下眼睛,声音也变轻了: “干嘛啊?”
季一粟的语速很慢,但十分认真: “我是想,带你回来成亲的。”
他的额头渐渐抵上了年渺的,稍微动一动,鼻尖也碰触到了一起,呼吸也轻软: “你想要什么样的?要请别人么?”
年渺睁大眼睛,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甚至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成过两次亲,都没有什么感觉,无论是喜堂还是花轿,嫁衣还是鞭炮,无非是华丽与不华丽之分,都是千篇一律的过程,他甚至有些抵触了,可是现在,被季一粟这么提起,第一次有了紧张之感。
他的确幻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他嫁给是的季一粟而不是别人,可是当虚幻变成现实,又变得十分不真实起来。
他要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要能跟季一粟在一起,这些俗套的礼节他都可以不要,也不需要什么人见证,只要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比什么繁华盛大的场面都要好过千万倍。
但是如果可以,他自然也想要和季一粟成亲,向天下人昭告。
“我也不知道。”他看着季一粟的眼睛,许久才慢慢道, “只要摆了喜烛,拜了堂,就算是成亲了,天地作证,日月为媒,也不需要请谁。”
季一粟笑了笑: “好。”
可他又不想让年渺受委屈,陆之洵和百里覆雪能给的,他也要给。说到底,那两件事还是会纠缠在他心里,总少不了攀比的心,别人能给年渺的,他怎么能给不了。
“不行!”年渺却突然反悔起来, “我还不想嫁给你。”
季一粟: “……”
“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年渺又生气起来,继续跟他掰扯过去,一件又一件细数他犯下的罪孽,末了总结, “凭什么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要我嫁给你又这么简单,那也太容易了罢。”
始终还是自己理亏,季一粟没有任何反驳的话,顺从地听着训斥,再好声好气问: “那你想要什么?”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年渺道,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为难对方,只含糊其辞,随即又推了推对方, “我差点都忘了,你把我的裙子还给撕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你居然直接就撕那么碎,想找回来都找不回来。”
他说着说着真生起气来,哼哼唧唧踢对方解气: “别的先不说,把我的裙子赔给我。”
季一粟: “……要什么样的?”
“你自己想啊。”年渺义正词严, “难道我嫁给你,不应该穿嫁衣么?而且要你自己亲手做的。”
季一粟: “……?我不会。”
“不会就要学。”年渺教育他, “能不能学学你爹,什么都会做,不会做的就去学,花了那么多年为你娘画了一幅画像,我都没有要你去学画画了,就是要你给我做个裙子而已,难道不是应该的么?我可是要穿着它嫁给你的。”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愈发觉得自己有理: “我跟着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你给我做个嫁衣怎么了?很难么?”
季一粟: “……”他节节败退,哑口无言,年渺提什么要求都不过分,更何况是嫁衣,是要嫁给他的嫁衣,最后他小心提了个条件, “那我能找帮手么?”
年渺幽幽道: “找两万绣娘帮手么?”
季一粟: “……没有那么多,几个。”
年渺想了一会儿,觉得缝纫这种事情,也许是要比画画难一些的,到底还是妥协了: “行罢,可以找帮手,但是一定要你亲自动手。”
季一粟笑了笑: “好。”
给对方下完命令,就是比平时快乐许多倍,年渺安心闭起眼睛,慢吞吞磨进季一粟怀里,尚且处于异常兴奋的状态,大脑又忍不住琢磨还要怎么折腾对方,可他实在是太累了,没有想多久,就陷入了安眠之中。
第137章 名字
这座古老的屋宅虽然一直有结界庇护着,但毕竟太久远,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用的了,两个人前前后后忙碌了一天,清理掉积攒的灰尘,除掉门前的荒草,整理好凌乱的摆设,总算收拾得还算有条理,有了些许人气。
天色又暗下来,年渺仍然有些兴奋,从一间房溜达到另一间房,又跑到外面的厨房,看着灶和锅跃跃欲试,这可是他第一次跟季一粟回家,怎么也得显露身手,操纵第一顿饭,只可惜什么食材都没有,不能让他尽兴。
唯一看起来有点生命力的,只有外面堆成小山的荒草了。
“我觉得我们明天应该去添置点东西。”年渺检查完,站在厨房门口郑重其事地跟季一粟商议, “不过我看了一下,在百里之外才有镇子,以前也是这样么?”
“嗯,我娘不想被人打扰,特意选在这里,房子都是她建的。”季一粟正在给堂屋的门上挂新灯笼,闻言头也不回回答, “你若是不累,我们现在散步过去,能赶上明早的集。”
这个提议正符合年渺的心意,他飞快答应了,等季一粟挂完灯笼,便迫不及待地去牵对方的手往外走。
走了有一段距离,他不经意间回头望,看见家门口新挂上的灯笼红艳艳的,柔和的灯光散发出来,仿佛是隆冬初晨悬挂在树梢上的新日,又像是两只异兽的眼睛,在黑黝黝的夜色中分外瞩目。
不知是什么时辰,但应该已经不早了,远方的苍穹漆黑如墨,只有月亮周围的一圈是深蓝色的,今晚的月亮在头顶缺了一道,像是被天狗咬了一口,光芒也要黯淡许多,清幽幽洒下,四野皆氤氲着薄薄的银色的雾气。
寂静,无边的寂静,没有一点人声,甚至连虫鸣都听不见,仿佛与外界完全隔绝,放眼望去,视线无比开阔,全是纯粹的空旷的荒野,甚至看不见一棵高大的树,只有半人高的荒草和低矮的灌木,杂乱无章,野蛮生长,都是新生的草木,青草的香气新鲜而清雅。
依然有些凉意,暗藏着水汽的空气悄悄浸润着整个大地,不知不觉衣裳也被晕湿了,就连皮肉和骨髓也被偷偷摸摸钻入了寒气。
一路拨开荒草慢悠悠前行,衣料和荒草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脚踩在枯枝上的咯吱声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年渺专心听着,分辨着下脚的轻重和摩擦的长短,造成的声响的不同,暗暗将最寻常的东西,奏成和谐的夜歌,反倒是别致的曲调。
他总能从看似单调无聊的事情中找到有趣特别的存在,大概只要在季一粟身边,就从来不会感到无趣和厌倦,只是走个路都是好玩的。
他很喜欢这样静谧而美好的时光,仿佛一直相伴走下去,就不会看见岁月的尽头,甚至连话都舍不得不说,呼吸清浅,生怕打破安宁。
他的手被季一粟完全包住,也悄悄握住对方的大拇指,只觉是温热而干燥的,让人分外安心。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了一片稀疏的树林,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放得很轻: “以前你娘,就是这样带你去镇上赶集的么?”
“嗯。”季一粟的声音慵懒而低沉,一声“嗯”拖了些尾调,仿佛是刚起床时尚且朦胧的状态,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是,也不是,太远了,她总是一个人前往,很少带上我和我爹,只有每年过年前和上元节时,她才会背着我,手里牵着我爹,从夜里开始,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大概早晨就能到了,也不会觉得累。”
他的声音从朦胧到清醒,从慵懒到冷静,在耳畔萦绕着,年渺觉得太好听,忍不住抬头看他,看见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心里发痒,有些蠢蠢欲动,克制住想要伸出去触摸的手,偏过脸,重新将视线转向前往流淌着银色月光的树林,正经道: “因为过年和上元节最热闹么?”
“一是热闹,二是团圆,总该带小孩去见一见的。”季一粟的声音温柔下来, “至于上元节,那是我的生辰,所以不一样。”他偏过头望向年渺,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是正月十六,和你一样。”
那是他极其珍贵的,能够见到外人的时光,是幼时记忆中最热闹的场景,每年最盼望的,就是满集市如同长龙一般的辉煌灯火,只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被刻意掩埋和遗忘了,如若不是年渺,会一直被遗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