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兆不再接话,继续往嘴里倒酒,乌见浒也一样。

他们对饮,目光流转,不时碰撞。

下方一支舞跳完,铜锣敲响,妖奴竞卖开始。

看客比先前更多,对着台上的妖奴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妖的地位向来低,他们大多生得美貌,修行天资却差,能进大宗门为仆已是很好的出路,如台上这些将要卖与人为玩物的,却是常态。

容兆一眼扫过去,无甚兴致。

乌见浒也无兴趣,视线始终停留在对面容兆身上。

喝多了几杯的容兆神情里尽是慵懒倦怠,冷白面庞上一抹酒水浸染的红晕,斜身撑着头微耷下眼,格外松弛。

若论美貌,下方妖奴远不及面前这位云泽少君十一。

乌见浒轻抚手中酒杯,玉质的杯碗沁凉,一如在那幻境中他触碰容兆面颊时。

然那时指尖所感受悸动,外物岂可拟。

楼中喧哗不断,容兆愈觉意兴阑珊。

一番挑拣后,台上妖奴已所剩无几,他的视线晃过,忽而停住。

角落一隅跪着头狼妖,长发披散低垂首,狼耳与狼尾尚在,想来才化形不久——与其他噤若寒蝉又或有意献媚的妖奴不同,这狼妖颇为桀骜,周身气势强悍,不经意间抬眼,眉目间俱是冷戾。

一头狼妖,一头年轻俊美、野性未驯的狼妖。

容兆盯着看了一阵,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凝神细细感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狼妖,他身上有狼王的血脉之力,难怪这般与众不同。

狼王血脉,却为人捕获沦落为奴,委实可惜。

心念电转间,容兆决定将人买下,神识中再次响起传音:“你对那狼妖有兴趣?”

他的目光只在那头狼妖身上多停了片刻,便已叫乌见浒察觉。

容兆不答,乌见浒只当自己说中了,也盯着那狼妖瞧了瞧:“确实不错,我要了。”

容兆皱眉。

轮到那狼妖时,乌见浒先叫了价,五千灵石。

容兆沉下气,让人加价,八千灵石。

乌见浒那头立刻跟上,一万。

价格交替上升,逐渐过了五万。

先前卖得最贵的妖奴也不过三万灵石,他俩的竞价很快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打听是何方神圣出手这般阔绰。

陆续有人看出那狼妖来历不凡,但狼王血脉再难得,五万灵石也已是高价。

乌见浒又一次加价至七万。

容兆传音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价高者得,”乌见浒倚着座椅,姿态闲散,“云泽少君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宗主看上他哪里?”

“长得不错,”乌见浒轻轻一扣手中酒杯,漫声道,“留着养眼也挺好。”

容兆心知他是故意的,这个价格将人买下已然不值,他没兴致做意气之争,也不信乌见浒是临时起意,只为与他抬杠。

垂目思虑片刻,他让人继续加价,十万灵石。

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这个价过高了。”

“报便是。”

报价一出,满堂哗然。

十万灵石,便是买一件上品灵器,业已绰绰有余。

容兆微扬下颌,冲对面乌见浒示意。

乌见浒敛眸,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容兆,你又看上了他哪里?”

“留着养眼,是挺不错。”容兆将他方才说过的话奉还。

“当真?”

“当真。”

两相僵持,沉默过后,乌见浒再次加价,十五万。

连台上那狼妖亦抬头,蹙眉望向乌见浒那一间。

乌见浒却只看着容兆,好整以暇等他的反应。

容兆已然确信了自己所想——乌见浒对那头狼妖志在必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那狼妖来的。

虽不知晓这人目的,但他不介意让对方再破费一些。

“三十万。”

乌见浒挑眉:“云泽少君当真一掷千金。”

“比不得乌宗主你。”

“容兆,”乌见浒低了声音,“你也挺混账的。”

“价高者得,”容兆继续重复他说过的话,“乌宗主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见浒无奈:“好吧。”

最后乌见浒以五十万灵石的价格将狼妖买下,人群沸腾。

“承让。”他再次举杯冲容兆示意。

容兆没接这一杯,起身离开。

下楼时,乌见浒却又叫住他:“做了坏事就这么走?”

容兆停步,隔着漫天飞花和彩绸,抬头望向依旧倚坐对楼窗边的乌见浒:“乌宗主还想听什么?恭喜抱得美人归?”

“美人?”

“难道不是?”

乌见浒沉吟道:“美人是美人,但——”

目光交触,他启唇:“不及卿卿。”

容兆一哂,大步下楼,潇洒而去。

第7章 果然好凶

人走后乌见浒唇角笑意亦收敛,收回视线垂眼随意一拂袍袖,吩咐身后侍从:“把人送过去。”

他起身,未再看台上一眼,没有留恋地离开。

三日后。

瞿志如约送来了容兆想要的东西——整座羌邑皇宫的详尽布局图,包含各处宫殿的法阵布置明细,连阵眼所在处俱都清晰标记了出来。

瞿志这厮虽不安分,办起事来却还算靠谱。

容兆展开大致看了眼,很快在识海中记下,挥手让人退下。

之后他出门,但未走远,就在这皇宫北苑里随处逛了逛。

各地宗门来贺寿的宾客皆下榻在此,容兆一路慢行,游走于楼台山水间,留心观察四周,比对识海中的布局图。

路过溪水畔时,忽闻前方传来喝骂声。

“你们这些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们去给乌宗主送礼,你们现在竟然告诉我礼弄丢了?!”

容兆驻足,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是少宗主他。”

容兆已然看到人,没有立刻上前。

奚彦怒气冲冲,挥着鞭子正在责打仆从,几个小妖跪地,哆嗦着不断磕头求饶。

待到奚彦发泄得差不多了,容兆才提步过去:“小师弟何故这般气怒?这又是谁惹了你不快?”

奚彦回头,对上容兆似笑非笑的眼,略显心虚,收了鞭子:“没什么。”

容兆不信,随便点了个人:“你说,你们怎么得罪了少宗主?”

那妖仆胆战心惊地看了奚彦一眼,深垂下脑袋,快速将事情说了。

三日前奚彦让他们去给乌见浒送礼,东西却不知怎的弄丢了,他们怕被责罚不敢告诉奚彦,一直拖到今日。

方才奚彦想借这个由头,去与乌见浒讨教剑法,他们见瞒不下去,才在半道上把实情托出。

于是奚彦这脾气,当场就发作了。

“他们该死,什么弄丢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偷了东西。”奚彦不忿抱怨。

容兆淡道:“让他们都起来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为了这么点小事责打他们,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他开了口,奚彦不好不给他面子,不情不愿地放过了这些人。

小妖们爬起身,递给容兆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容兆未放在心上,问奚彦:“你给乌见浒送礼?”

奚彦愈发心虚:“……他之前答应了给我指点剑术,我总不能占他便宜。”

容兆沉声提醒他:“小师弟,你这样,被外人看去还当你有意向那位乌宗主示好,岂不看轻了我们元巳仙宗?”

他抬出这样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奚彦瞬间没话说了,再者东西都丢了,多说无益。

奚彦嘟嘟囔囔地先回去了。

容兆停步溪边,随手掐了个指诀,驱散四周浑浊气息。

前方忽地传来一声笑。

容兆抬眼,山间瀑布旁的栈道上,乌见浒伫立在那,已不知看了多久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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