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狐狸 第67章

作者:二百 标签: 玄幻灵异

第73章 迟钝

他不会回来的。

松晏猛然跌坐在地,步重急忙上前搀扶,正欲开口劝慰几句,却见他缩手缩脚蜷成一团,将脸埋进膝盖,哽咽出声:“我好难受,财宝,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步重手上动作一顿,抬头与勾玉相视一眼。后者叹气耸肩,从腰间摸出一串葡萄,无声比划着问:“他吃葡萄不?很甜的。”

步重瞪他,他只好讪讪缩回手,明白此时再待在这儿不合适,便说:“这都快两个时辰了,容殊还没回来,我去看看。”

勾玉话音刚落,人便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眼前。步重只好默默缩回想踢他的脚,与松晏一道坐在地上。

“松……”他看着松晏,既心疼又无奈,想安慰几句,但刚一开口,松晏便湿着眼睛问:“我与他以前是不是早就相识?”

步重闻言微怔,随后叹气应声:“是。”

“他要找的狐狸,”松晏几乎将下唇咬破,才堪堪止住泣音,抬头望向步重时双眼通红,“是不是我?”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几乎所有人都在提起“以前”,就连沈万霄也曾对他说过“以前可没这么爱哭鼻子”,可是松晏太过迟钝,一直都未留意这些事情。直到如今,阴阳两隔,他才恍然大悟,只可惜这醒悟来得太迟。

若是能早一点发现,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仓促收尾。

他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错过那么多次坦白相对的机会。可他不明白,沈万霄为什么不承认,他分明知道一切,他为什么不直言、不承认。

松晏只感到头疼,感到伤心,他隐约觉得从一开始,沈万霄就没打算和他相认,甚至几次三番想将他推开,让他难过,让他掉眼泪。

许久,步重都未应声。他安静地注视着松晏,脸上神情有些挣扎,五指攥着衣裳一角,扯出乱七八糟的痕迹。

松晏双眼湿红,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倔强执拗地盯着步重,咬紧唇等一个答案。

他始终不愿相信,沈万霄找的那只狐狸,竟是他自己。

这样阴差阳错的错过让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事情。那样或许他还能宽慰自己,沈万霄心里一直都没有他,只有那只狐狸。

好像这样想,就没那么难过。

可偏偏他在这时幡然醒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万霄心里有他,一直都有。尽管前世的事他一点也不记得,可他依旧清楚地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如此爱他,甘愿为他入红尘。可是这个人现在神魂聚散,不知去向。

“参见殿下。”外头传来齐刷刷的跪拜声,松晏微微一愣,随后急忙探头去瞧,只见底下勾玉仰头将葡萄扔进嘴里,身前乌泱泱跪着一众妖魔,四目相对时他朝着松晏笑了一下。

撑在窗沿的双手刹那间脱力,松晏像是一根被轻易折断的枯草一般顺着墙壁滑坐,随后沉默着抱紧膝头。

步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饶是再粗心大意,也能看出来他脸上一瞬间的希望,以及紧跟而来的绝望。

“松晏,”步重往他那边挪了又挪,垂眸看见他手腕上那串碧绿珠子时稍稍睁大眼睛,却又很快恢复如初,“观……沈万霄命数就到这儿,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总会遇到比他还好的人。”

松晏失魂落魄,抱着膝盖没有任何反应,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见状,步重心里不禁发酸,他微微启唇,原是想说“沈万霄真身还在”,但犹豫半晌终还是将话咽回肚里。

那人不止一次害得他伤心至此,这段缘分早就该彻底了结。

熟料勾玉去得快,回来得也快,身后还跟着灰头土脸的容殊。

容殊前脚刚踏进门,便道:“方才九重天的仙娥给我递了帖子来,说是太子归位,普天同庆。”

松晏骤然抬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但声音实在干涩沙哑的难听:“你说什么?”

容殊露出惊讶的神情,支吾道:“你......你醒了啊......”

“你说什么?”松晏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唇色几近于无,惨白吓人,“你刚才说......太子归位?”

容殊低下头,目光闪躲着不愿回答。

步重两眼一黑,起身拍拍灰一脚踢在勾玉膝弯上,低声呵斥道:“你带他来作甚!?”

勾玉嘶声,无辜眨眼:“这不刚出去就见他回来了么,我想着他和你肯定有好多话要说,便带他来了。”

“你故意的!”步重愤愤地瞪他一眼,末了还觉得不解气,伸手往他腰上拧了一把,“你这又是吃哪门子醋,啊?我和他真没什么好说的。”

勾玉伸手捉了他的手,而后顺势将人往怀里一带,语气格外诚恳:“我没吃醋,真的。”

眼看着步重更有生气的架势,勾玉连忙哄道:“你别生气,他们的事本来就谁也说不准,就让他们自个儿折磨去吧,咱们就别瞎掺和了。”

步重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那边松晏猛然往后倒去。他心下一惊,急忙跨步伸手扶住松晏:“松晏!”

“沈万霄没死,”松晏忽然笑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笑,眼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没死,财宝,沈万霄还活着。”

步重怕他再伤了身子,急忙扶他坐下,无奈地叹气:“松晏,你先别急。这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

闻言,松晏顿时怔愣住。

勾玉眉毛一挑,道:“这样,你先将身子养好,明日一早本座便与小凤凰去一趟九重天,探探虚实。”

容殊这时也出声道:“依我看,九重天的帖子已经分发给诸位仙神了,想来此事做不得假。小公子,说不定过几日殿下便来找你了,你先不要着急。”

松晏颔首,大起大落的心情才算是平静一些,但心里始终有些惊惧,害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恰好这时,在镜中花里伺候的宫女端了蔬果饭菜来,步重便差她取了大氅来,让松晏一道用膳。

四人围坐一桌,松晏刚醒不久,不宜食荤腥,步重便将一些味重的东西摆得离他远了些,又挪了些口味清淡的过来:“你就吃这些吧,等身子恢复了再吃别的。”

松晏朝他道谢。他一边往碗里舀着鸡汤,一边抽空道:“你这傻子,跟我说什么谢谢,要说也是跟容殊说。”

闻言,松晏下意识地看向容殊,容殊却轻轻摆手:“顺手的事儿罢了,不值得谢。”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却无人说清来龙去脉,松晏难免有些迷茫,最终还是勾玉懒洋洋道:“你中了落山雾,要不是容殊恰好路过此地,手里恰好有罗刹簪,你这会儿估计还被困在雾里。”

松晏心下了然,但勾玉一连说两个“恰好”,这倒是提醒他容殊在此时来此地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容殊听出勾玉话里的防备,便搁下碗筷慢慢道:“那簪子是罗刹簪倒是我没想到的,这次来幽冥界,本也是无意之举。

我在京城时听人说步重上桃山后一直未归,便上山来找,不想一时疏忽,被裂云树拖进了无妄界,之后又在祭坛那儿不小心跌了进来,差点没被那些魔头生吞活剥了。”

“你找财宝有什么事么?”松晏打量他,总觉得这人是蓄意而来。

这问题容殊并未立时回答,而是看看步重,又扭头看看勾玉,似在斟酌应当说些什么。

松晏抿了一口鸡汤,不禁怀疑起来。

俄顷,容殊道:“我放心不下步重。”

松晏颔首,当他是步重好友。步重与勾玉却心知肚明,一个略显局促地笑,一个颇感不屑地哼声。

容殊看向步重,神情专注:“如今见你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至于这簪子……”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这簪子是家师让我带来的,本就是松晏的东西,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噢,对了,前不久殿下到章尾山来找我家大人,请他帮忙修一只长命锁,想来便是小公子现在戴着这把?”

提及沈万霄,松晏难免有些失神。他低下头,那只长命锁此刻正挂在他的胸前,灼得他的心发烫发疼。

勾玉闻声哼笑,朝着容殊举杯:“没想到绝禅这老头,一千年了还是这么蠢,居然叫你前来。”

“你怎么说话的?”容殊不恼,反而是步重在桌下踹他,却被他夹住腿,顿时进退两难,但又不好明说,只好凶巴巴地瞪着他。

松晏没察觉出两人间汹涌的波涛,自顾自夹了一块萝卜:“你在桃山可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愣。

松晏将筷子搁下,解释道:“先前我在桃山上瞧见了九天业火烧树的痕迹,沈万霄应该是先我们一步到了桃山,还与人打了一架,但那人好像没出手,树上只有业火的痕迹。”

步重被酒水呛到,松晏急忙伸手轻拍他的背,听见他啼笑皆非道:“这事儿我知道,桃山就是他烧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松晏默默缩回手,又是以前,好似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以前。

步重没注意到他的失落,接着道:“那时你好像还没出生,观御也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你会投胎到桃山,便连夜上桃山找你,但肯定是没找着。

后面不知怎的,他跟桃山上那位打起来了,啧,准确来说也不算打,反正我到的时候山上树都快烧没了,就剩后山那几颗小白菜没烧。”

松晏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针扎似的。他捧着碗小口喝着汤,小声道:“那肯定是有人把他惹急了。”

“嗯?你说什么?”步重没听清。

“我说,好歹留了几颗小白菜,”松晏明晃晃地偏袒某人,“没给他全烧光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步重干瞪眼,良久,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勾玉忍俊不禁,开怀大笑,步重又伸脚踹他:“你笑什么?吃你的饭!”

“呃......那个,”容殊不忍打破这份美好,但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开口道,“我在桃山时确实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第74章 飞蛾

松晏与步重顿时正经起来,忙问:“谁?”

容殊给自己斟酒,顺便给勾玉也倒了一点,松晏有些馋,但也知道现在这身子骨喝不得,便只好眼巴巴看着。

“那人裹得严实,我没看清,”容殊缓缓转着杯子,“只看见他身后有……很大一条狐尾。”

狐尾……

松晏手一抖,差点掀翻饭碗:“你看清楚了么?”

容殊颔首:“不会看错。那尾巴很,”他停顿片刻,“漂亮,比一般狐狸都要漂亮,而且是少见的赤红。”

松晏难免诧异起来,他看向步重,后者朝他微微摇头,继而朝着容殊道:“你看见他是男是女了么?”

“应该是女子,”容殊犹疑不定,“她个子很高,而且修为绝不在你我之下。我总觉着……她与花迟有些像。”

松晏一惊,猜是百里轻舟,奈何左思右想都理不清条理,不禁发愁:“可这也不对啊,我娘亲被应空青带走,如今生死未卜,她怎么会在桃山呢?若桃山上那位无名无姓的散仙真是她,那这么些年来她为何不肯去见我爹爹?”

话音刚落,步重便道:“你入无妄界后,我回了趟京城,查到当年应空青假扮玉佛带走你娘亲后,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到桃山上那座庙里祈福。”

她堂堂大周的皇后,不去香火旺盛的寺庙祈福,偏偏跑到人烟稀少的桃山,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松晏先是一愣,随后想起念河,想起唐烟,便挑挑拣拣将梦境里的事与三人说了。

“那只要我们找到唐烟,事情不就一清二楚了么?”步重听完后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搁,里头的酒水晃了晃,洒出一些来。

勾玉沉默少顷,直到步重不解地望过来,他才开口道:“念河里埋着佛骨,不是随意就能进的。据我所知,花迟祭灯后,唐烟便封了念河,从此与世隔绝……往后的事,说不准他压根就不知情。”

“你不是睡坟堆里么?”步重当即便问,“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多?”

勾玉捏着一颗葡萄,似笑非笑地说:“我身体虽睡着,但魂儿醒着。”

松晏顿时更加迷茫,步重恍然大悟一般点了下头,却马虎着搪塞他,不肯说清。

见状,容殊无奈笑道:“二位不必防我至此,鬼王陛下声名远扬,人人敬而远之,我又怎么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行诓骗之事?”

松晏怔然,随后意识到勾玉不仅是幽冥界的二当家,还是死界的王。

步重不愿意让他知晓此事,应是不想让他同勾玉有过多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