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块儿
靳越舟推辞是姜老师教的好,顺势多夹了几块放姜奶奶碗里,“好吃奶奶多吃点。”
几句话把老教师哄得笑眯眯。
两人当着宋阮的面演了一场祖孙慈孝的情景剧,他以前就发现靳越舟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私底下在自己面前跟个土霸王似的,这不让那不让,在姜老师面前,一副优等生的假面孔。
心里虽然腹诽,宋阮默默又夹了一块嫩白鱼肉,刚入口,鱼汁味道浓郁,鱼肉的肉质更显绵滑鲜嫩。
许是白天谈论过靳越舟父母,加上姜奶奶打心眼关心靳越舟,以长辈的身份劝说,“小舟,大三都快结束了,不打算找个女朋友?校园恋爱结果不一定好,过程还是蛮愉快的嘛。”
靳越舟吃饭的动作停了一秒,面不改色回答,“课业太忙了,没什么时间。”
“他们院里女生也少啊。”宋阮适时开口,心里悠哉游哉补充,靳越舟不谈女朋友,过段时间说不定蹦出个男朋友。
姜老师不以为然,“院里女生少,阮阮外语院女生多的嘛,阮阮,你院里就没人追小舟?”
饭桌上两人同时盯向自己,宋阮回避靳越舟沉静幽深的视线,咽下饭,违心含糊回答,“多是多,但是谈恋爱也得有时间陪别人啊,学建筑的天天画图跑外面,别人一看这情况早溜了。”
姜老师听完宋阮解释,哼了一声,“你没谈过倒是一清二楚摸出门道。我看小舟的时间全放照顾你身上了,弄得没功夫管自己事。”
靳越舟不反驳,继续吃饭。
宋阮睁大眼,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食物在嘴里瞬间不香了,饭也吃不下去,“您这老金牌教师,得的哪门子结论,我……我怎么耽误他找对象!”
结巴好一会,姜老师的确在阐明事实,有几分道理,毕竟靳越舟组里几个相处的好的同学至今都还以为宋阮是他亲弟。
宋阮昧不了良心反驳,只好眼神忧愁投向靳越舟,脚尖在桌下踢了一脚某人的腿当报复,“听见没,姜老师让你少管我,以后找不到对象别赖我。”
姜老师放下筷子,指关节轻敲他脑袋,“好不讲道理的小气包,小舟关心你还不好,说你两句还闹脾气不高兴。按理说你比小舟年纪大,小时候还有点哥哥样子,怎么越大越幼稚。”
幼稚的宋阮直到离了饭桌,洗碗也板着脸。等老太太出门,他放下手里的碗,洗了块抹布在灶台处磨洋工,留靳越舟一人在水槽边继续。
宋阮有一搭没一搭擦料理台,没话找话开口,“你晚上回家住?”
“嗯。”靳越舟简单回个音节。
也是,大晚上不回家住还能去哪,宋阮心里有话问不出口,时不时抬眼瞄他。
水槽哗啦啦放水,因为体质原因,水声落在宋阮耳里并不纯粹,夹杂着叮叮叮的金属声。
靳越舟关了水,用干布擦拭碗筷的水渍,早注意到偷摸投递的视线,“想问什么问。”
“姜老师不让我问,我不问。”这时候宋阮又闭嘴藏着掖着不说。
靳越舟愣了下,喉结滚了滚,放下手上东西,跨步走近宋阮跟前,压着哑火继续问,“到底什么事?”没过半秒,说出徘徊心中久久不下的疑问,“宋阮,你这几天总有事瞒着我。”
面前人突然靠的太近,覆满线条肌肉感的手臂突然撑在自己身后,宋阮下意识后退,脊骨紧贴冷硬的料理台石沿,“哎呀,你别又给我扣帽子!”
最近的躲避远离是真,可要把梦原原本本交代,依照靳越舟得脾气,自己估计得被怀疑精神出现毛病,姜老师指定得和他一起把自己打包送进医院治疗。
俊美冷厉的五官在眼前放大,宋阮湿着手慌乱推人,推也推不动,掌心覆在坚实的胸膛,着了一般瞬间滚烫。
宋阮闭眼一股脑解释,“就姜老师从你妈那听说靳叔想在工地揽个店面给你攒钱买房娶媳妇!”一连串的回答迅速吐出,连标点符号都没来得及加。
四目相对,靳越舟听完解释神色倏忽恢复,古井无波澜,“哦。”
反应平静得很,但也算正常,他对父母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靳成明近几年转变性子不闹腾不作妖,即使靳越舟什么也不说,宋阮也隐约清楚他的想法,那就是不怎么在乎,没想法。
两人距离太近,厨房的白灯常年沾染油烟,光线昏暗,宋阮无措大于茫然,抬眼皮不自觉问,“你语气怎么这么平淡,不想娶媳妇啊。”
靳越舟下颌微抬,薄唇轻启,反问他,“你想?”
墨色沉沉,平静又漠然,宋阮捕捉不住对方的一闪而过的情绪,坦然无所谓道:“我没房子,没条件。”
靳越舟没放过宋阮,顺着回答步步紧逼,“有条件你就想娶了?”
“……”
宋阮奇怪看他,清灵通透的双眼不可置信一眨再眨,“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多了个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紧贴在腰侧的手臂撤回,对方身体透过的薄薄热度消散,靳越舟拉开距离,走回橱柜,拿起干布继续擦碗,“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你想娶老婆。”
楼下草木茂盛,冬青树的叶子油亮油亮,老树枝繁叶茂,支起一片极佳的乘凉地,居民饭后闲暇散步,交谈声传进屋内。
宋阮摁下洗手液,搓出细白的泡沫,水流冲走滑腻难受的油渍,“这有什么不能想的,成家立业不是挺正常,姜老师是顾及我身体才从不念叨。我又不傻,要是我耳朵没事,她估计比谁都乐意撺掇我谈恋爱……”
靳越舟偏眸,视线落在宋阮的耳朵以及他低头时露出的一截瓷白脖颈,克制两秒移开,“你不是傻。”
宋阮关了水,亮晶晶的眸子看他。
“你蠢。”靳越舟从唇缝里吐出两个字。
“靳越舟!”他就知道这人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头顶冒火,直接把湿漉漉的手往靳越舟衣摆胡乱擦一通。
“没事了,你回家吧,慢走不送!”宋阮最后把靳越舟推出家门,果断毫不留情关门。
回了房,黑屏的电脑孤零零放书桌上,回家折腾了半天,资料还没查完。
简单冲个澡,宋阮又戴上眼镜,点开台灯继续整理文献资料,姜老师在睡前交代他一句早点睡别太累。
宋阮嘴上乖乖答应,转头整理好资料时,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小文章顺利开头写完,网上找的ppt模板内容不是死板僵硬就是不符合宋阮要求。之后他从乱七八糟的回收站文件里找到靳越舟之前替他写的ppt,还好没到过期时间。
ppt照着模板有模有样做到一半,瞌睡实在止不住,脑子随着深夜一团浆糊,越思考越困,鼠标不止一次停顿错点。
宋阮摘了眼镜,揉了揉眼,冷白的眼尾染上困倦的红意。好在进度已经完成一大半,隔天稍微花点时间便能结束。
睡意四面八方来,宋阮摘下助听器和外体机,小心放在桌面,卷起被子倒头就睡。
白天老太太从公园练完剑回家,进房间叫人起床吃早饭,两回进出,任凭她怎么拍宋阮脸蛋,床上人都睡得极其沉,咂嘴嘟囔翻身,就没一丝醒来的迹象,她便了然,轻轻关门前念叨了几句,“一点也不听话。”
姜老太太想着给宋阮补一补,又出门去了趟集市买猪骨头炖汤,回小区时路过街边的中型超市,一辆灰色的大货车稳当停在门口,中年司机和青年正好从车厢里搬货出来。
青年放下货,利落跳下车厢喊人,“奶奶!”
姜老太太被叫住,回身见到眼前人眉眼展开,笑容亲切,“小舟啊,在帮超市搬货?好孩子真棒!”
早上刚见面姜老师就是一通夸奖,靳越舟内敛低头笑。
在超市内记账的女人听见交谈声出来,身上衣服简单整洁,嘴唇微龅,一小把黑发梳在脑后,齐密的黑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生活的经历让面容看上去比同龄人大很多,她站在靳越舟边上,腼腆打招呼,“姜老师。”
“我就路过和小舟说几句话,淑芳你别耽误功夫,忙去吧。”老太太摆手催促陈淑芳进去,她没听,只说一时半会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超市从开起就生意不错,从前看见街坊邻居恨不得低头贴墙根走的陈淑芳近几年都转了性子,愈发开朗,也爱和人搭话。
姜老师照例对着陈淑芳夸小孩,“小舟一年比一年懂事。”
陈淑芳拘谨地笑了笑,声音很小,“他从小就懂事,不要我和他爸费心思。”
姜老师不愿当着靳越舟面前提什么从小,用自家孩子揭过话题,“小舟一早上就帮家里干活,我家那条大懒虫昨天半夜才睡,现在估计还在睡。”
靳越舟神色微动,插话问道:“阮阮半夜才睡?”
“是的呀!小孩越大越不听话,小舟你有空替我骂骂他,一点话不听我的。”姜老师抱怨完再和陈淑芳客套几句便离开。
第10章 初三
姜奶奶走后,靳越舟恢复冷漠的神色,手扶住车厢门侧,打算上去搬货。
陈淑芳仍站在原地,双手揉搓两下,试探性开口,“你爸今天晚上回来,你们爷俩最近难得碰上,炒两个菜,晚上多聊聊,你爸还挺想你的。”说话时眼角细密的细纹因唇角牵扯的动作皱起。
靳越舟面色不改,顿了半秒,简单“嗯”了一声。
跳上车厢,轻松抬起两箱货物,侧身经过陈淑芳进超市,背影沉稳高大,早已褪去年幼的青涩和软弱。
陈淑芳只看了一眼,垂下眸,抬手将不存在的发丝捋在耳后。
靳越舟对夫妻俩的态度始终平淡,上大学后没朝家里伸手要过一分钱,靳成明几次和曾经的工友喝酒,在酒桌上得意吹嘘自己基因好,儿子读书不用愁。工友适时捧场夸耀。
陈淑芳当时在厨房弄凉拌菜,手上木筷不断搅拌盘子里的黄瓜和油辣佐料,醉酒的靳成明完完全全忘了,靳越舟当年中考都是跪着求他来的机会。
生鲜超市每天需要对进出货的单子,前些年店面刚开陈淑芳连货物单的字都认不全,现在已经能熟练记账。
现在时间段人流量不大,收银员陈九结账扫单。
陈九刚招进来一个月,因为镇上初中师资差加上脑子笨,复读也没考上大学,干脆收拾行李跟着亲戚上榆城打工。
桐林老城区这片房租低,短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靠现在微薄的工资勉强能撑段时间。
老板儿子陈九只见过几面,他好奇地打量仓库边的那对气质看起来完全不相符的母子。
老板娘是个朴实的中年女人,老板也是大街上随处能见的中年男,两人生的儿子却长相身材出挑,英俊的出了头,一举一动都带着疏冷的贵气。三人若同时出现,谁也不会认他们是一家子。
靳越舟似有察觉,偏眸准确看向收银台。
陈九赶忙低头,按键盘输密码开箱找零,等客人提袋走人,一道身影遮住跟前,压迫感十足,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最近靳成明没在店里?”
靳越舟直呼老板大名,陈九抬头,愣怔两秒,呆板的眼睛眨了两下,慢半拍回答,“很少。”
见他要走,陈九下意识补充,“不过工地上的人经常来找老板,他们可能经常出去吃饭……”吃饭都是说的好听的委婉说辞,陈九亲戚不止一次在市里的娱乐场所碰见过靳成明,许是手里有了点钱,留不住手里开始随心挥霍。
靳越舟听完,唇角扯了点弧度,眸子幽寒不见深意,冷硬的下颌轻点,“行,知道了。”
偶有客人结账,靳越舟没再问话。
店面后间有个改装的小厨房,干超市的活就得整天守着,到了中午陈淑芳会下厨做两道家常菜,将就点在超市吃,今天靳越舟在,他会接过做饭的活。
三人挤在一张拼装的小圆桌吃午饭,饭桌上格外沉默,母子多日未见不说体己话,彼此相处比陌生人还冷漠。
陈九受不了匆匆扒了两口饭回收银台处午休,醒来时店里只剩下陈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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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阮熬夜大半宿,十一点才睡眼惺忪,笑嘻嘻挨了一顿姜老师的骂。中午吃完饭回房间,想接着做ppt,脑子的一根弦还因熬夜紧绷,长时间看电脑,眼眶没由来一阵泛干。
对着屏幕看了两分钟,宋阮瞄了眼时间,还早,睡个午觉醒来还有时间,再不济还有一个晚上。
再次窝回小床上陷入沉沉睡眠,手表定时脑中震动了好几次,等他再醒来,太阳穴连着脑神经,晕沉一片。
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动,午后温度燥热,后颈早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睁眼时,睡眼朦胧间,书桌前兀然出现一个穿件黑色短袖的熟悉身影,正摆弄自己的电脑,手臂肌肉曲线随动作用力鼓起。
宋阮呆呆撑床半起身,睡前助听器和外体机没摘,耳朵仅能听见细微的声响,很模糊。
他开口,喊靳越舟的名字,耳膜鼓震,微弱的呼吸振动穿过头骨传递给神经,宋阮听不见,就连空气都是沉寂的。
听力损伤,喊人时声调往往骤然升降,高高低低无法把控。
靳越舟听见立刻起身,神色沉静,俯身问他什么。
宋阮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张张合合,右耳能听见微弱的动静,但是努力辩听实在费力。索性抬起手,食指在空气中简单画几笔,食、拇、中指捻动三下。
外体机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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