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尔
“团子和我一样,很喜欢你们。”
*
郗楷他们踏进复制精神体的地砖后,地砖就载着他们隐入了人群里。
播报音不会实时通知选手的情况,褚煦也联系不到他们,只能通过排行榜上的排名判断他们没有被击败。
排行榜的排名变幻很快。
褚煦一直等了许久,直到何瑞排在了第一位,他才缓缓起身。
团子从他的肩上跳到了地上,几条触手像饱满的果冻,弹了两下。
不用褚煦明说,团子就感应到了褚煦的意图。
【无影】启动。
只见团子抬起了一根触手,轻轻一动,团子和褚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面前的方砖上。
方砖上的选手吓了一跳,看见是褚煦,精神体就如临大敌地弓起了身子。
下一秒,褚煦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选手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前方已经没有了褚煦的背影。
由此几个来回,褚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落地轻响。
没能叫醒这个地砖的主人。
在褚煦的面前,何瑞斜斜躺在了地砖上,右手支着头,背对着他,昏昏欲睡。
褚煦张了张嘴,没说话。
“怎么啦,大明星?丧尽颜面获得了军校入学的会,没想到,会在精神体大赛里遇见我吧?”何瑞支起上半身,慢悠悠坐在了地上,然后又闲散的伸了个懒腰。
目光瞥到了褚煦的头顶,何瑞的眼神突然划过一抹莫名的情绪:“这次你想躲也躲不过去了,真应该让季家看看,他们选错了人。”
褚煦无动于衷,他对这些话太耳熟了,在个人战的call out环节里,何瑞就这么一字不差的对他说过。
他想,何瑞这段时间过得一定很孤独,所以才会百无聊赖的将这几句话说个没完。
何瑞坐在地上,仰视站立着的褚煦,只能看到他被白色平台映照的越发白皙的侧脸,“我当初就在想啊,明明我和你都是季家的养子,为什么季家只肯供你去军校。”
“明明我的精神体觉醒率比你要高,凭什么你仅仅因为你的脸,就能让季才捷对你掏心掏肺?”
这个时候,褚煦终于动了。
褚煦捏紧了放在腿侧的手指,为自己自证道:“我的入学资格没有靠季家。”
“你当然没有靠季家。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站在这儿?”何瑞冷笑道,“因为你先一步收到了入学邀请,所以我才能捡漏季家为你拿到的资格。”
“你又抱上了谁的大腿?谁能给你这种,”何瑞巧妙的停顿了一下,“当时还没有精神体的花瓶,送来入学邀请?”
褚煦沉默了片刻,又像是沉默了许久。
等再开口时,声音轻到自己都有些心惊。
“入学资格,是母——”褚煦顿了一下,将那暂时不能公之于众的称呼像咽口香糖一样咽了下去,“是母亲,是母亲为我准备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对季才捷死缠滥打,也没有威胁季家给我入学资格。”褚煦的思绪放空,其实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就近在眼前。
但他想起来很费劲,因为,伴随着这些记忆的是星网上的那些言论。
从末世来到了这里,褚煦只记得当时自己浑身都是伤。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季家,躺在了季家的一个机械箱里。
季才捷告诉他,这个是医疗仓。
季才捷问他从哪里来,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问他是不是孤儿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回话。
怪物给他留下的伤太疼了,即便医疗仓里的治疗液有麻痹的作用,可依然不能阻止断裂的骨骼重新接在一起的钝痛。
从皮肉下传来的痛苦,让褚煦彻夜难眠。
不过,多亏了医疗仓,褚煦的伤很快就好了。
他以养子的名义待在了季家,和他同为养子的,是多年前就来到了季家的何瑞。
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年,褚煦离开季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为形影不离的陪伴,季才捷对他告了白。
这是很荒谬很狗血的一件事,最起码对褚煦来说是这样。
毕竟他和季才捷前一天还在以兄弟相称。
季父对季才捷寄予众望,望子成龙,褚煦和何瑞对季才捷来说,与其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兄弟,不如说是陪练,是跟班,是垫脚石。
因此,褚煦很理解季父知道季才捷对他抱有的感情时,会怎样震怒。
季父为季才捷铺了很长的一条路,第一军校、和贵族联姻、参加精神体大赛,最后为季家扬名,都在前方如同等待路过的站牌一样等着季才捷。
而本应该成为其中一个砖块的褚煦,突然被赋予了其他意义,这太不应该了。
但是季才捷并不这样想。
在认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把他们当成了兄弟。
虽然他对褚煦发生了感情变质,虽然他的一些三观在贵族圈里被当成了怪咖,虽然他想认真对待他和褚煦的感情。
季才捷的确是季家难得一见的天才,但是他在感情上过于笨拙。
季才捷一边对褚煦嘘寒问暖,一边把他对褚煦的感情很高调地告诉了所有人。
即便褚煦还没有答应。
褚煦的不答应被季才捷当成了默认。
后面发生的事,褚煦觉得如果自己是吃瓜群众,自己也能猜到。
季父为了即将成龙的儿子,决定该让名为‘褚煦’的那块垫脚石,献身了。
而且为了把这场自导自演的风波演得更逼真,季父还真的从铁桶一样的第一军校拿来了个入学资格。
但很可惜,褚煦在此之前已经收到了入学邀请。
来自十年前,陆妤皇后为她的稚子筹划的未来,这可能是季父这场戏的唯一偏差。
其实,从关于自己的假瓜被传到了星网上那天开始,褚煦就偷偷摸摸把关于他的那些贴子刷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梦里都在被人骂白眼狼。
可褚煦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解释的打算,不仅是星网上,褚煦身边的人也在好奇着,褚煦放任流言蜚语的理由。
褚煦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神。
季父曾跟他说,这是他报答季家的唯一机会。
星网上骂他是白眼狼的留言仿佛有了声音,在无数个日夜里在他耳廓,刺激着他的神经。
褚煦不想做白眼狼。
胸腔里的气被重重吐了出去,褚煦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何瑞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何瑞其实比褚煦高了半个头,褚煦在此时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何瑞莫名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
“我们认识三年了,褚煦。季家没曝光你的长相,这是他们保留的情分。”
“我把你的照片放到星网上,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喜欢——”
打断何瑞的,是褚煦的拳头。
何瑞被揍到了地上,褚煦攥着他的衣领,额头互相磕碰着额头,足以让何瑞看到褚煦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这个发现让何瑞征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褚煦竭力压抑着自己,但仍旧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欠季家的,我正在还。”褚煦咬牙切齿,“但是,我不欠你,何瑞。”
“你知道季家为什么决定放弃你吗?因为你太弱了,你最大的价值仅在于此。”何瑞被激怒了,在褚煦出现之前,季家就有为他拿到一个入学资格的打算。
这对何瑞来说是天降之喜,为此他筹备了许久,可褚煦突然出现,差一点这个资格就落在了褚煦的头上。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被季家承认付出了多少努力。
只要能被季家承认,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可以改变自己精神体的基因,可以为了参加大赛无所不用其极,可以为了夺冠背刺自己的队友。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连能被季家承认的机会就没了。
——褚煦明明什么都不如他。
未解的谜题就像捆住了心脏的麻绳,肿痛麻痒,让何瑞忽视不了。
何瑞一个用力,将褚煦抵在了地砖上,受惊的团子的触手伸长,缠住了想要揍向褚煦的拳头。触手的吸盘分泌出了电火花,何瑞的拳手火烧火燎的疼,但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他近乎逼问道:“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觉醒了精神体,天赋竟然还是【治疗】,太神奇了,你到底是什么怎么做到的?”
何瑞对在季家的褚煦,最大的印象就是透明。
其实,褚煦的长相能让他在任何场所里都受到很多人的瞩目。
这样的人,很难会在人们的记忆里隐身。
但是,褚煦的确就是这样,神奇的在季家所有人的印象里成了那个话少、沉闷,但是似乎长得不错的那个。
单是长得不错的这个点,就让褚煦在季家免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拉踩。
就算在季家严苛是特训里,褚煦抛下他们,偷偷跑去后山躲闲别人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想到这里,何瑞不禁咬紧了牙关。
“难道白日做梦真的能实现,天上掉馅饼是不是掉到后山让你接——”
何瑞突然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了,季家后面的那座山,其实并不是一座空山。
虫战时,那里有虫族一窝蜂地出现过。
后来,帝国查证,那座后山的内部其实藏着一个虫王。
虫王和后山融为了一体,虫族源源不断地从中出现。
要想将这个定时炸弹摘除,只能将一整座后山炸毁。而后山和季家、乃至季家所在的整颗星球都息息相关。
再三权衡之下,帝国只能放了机器和专人把手,机器能检测虫族的动静,专人把手能防止有人误入而不幸遇害。
在褚煦来到季家的那段时间里,何瑞经常能听到别人对后山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