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只水饺
还有比这更适合一条咸鱼的礼物吗!
“谢谢,太谢谢了。”他连声道谢,前所未有的真心实意,甚至觉得南岸一直潮湿暗淡的天空都明朗起来。
咸鱼修理店众人回来正是晚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奔着小吃街去,继续享受美食,只有乔治亚吃得心不在焉。
这几天咸鱼修理店的投资人陆续涌来,在得知宋连旌开源后,也有许多修理师慕名而来——其中不乏很有名气、隐居多年的大佬。
乔治亚原来只能在教科书上看见这些人,如今却在和他们平等沟通,谈起合作了。他感到欣喜和难以置信的同时,精神其实十分疲惫,按照店长的指导艰难地和各种人进行洽谈——宋连旌摆得那么彻底,当然是不参加的。
好在店长快要回来了,乔治亚苦中作乐,只要撑过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久之前,咸鱼修理店还濒临倒闭,如今已经在联邦炙手可热,眼下的劳碌都不算问题。
只不过,乔治亚也有一点点私心。宋先生既救过他的命,又为他传道授业,让修理店起死回生,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恩人。他想不到太多可以作为回报的地方,只是从日常相处中隐约察觉,宋先生可能真的身体不好。
而黑街传言,他如果想要治疗,需要付几千万星币的高昂费用。
乔治亚曾经没有这样的能力,但现在的咸鱼修理店想要得到五千万星币并非天方夜谭。如果早点寻找到合适的医生,宋先生或许就能早一点好起来。
乔治亚在星网上搜出一堆联邦的医学专家——名气一个比一个高,想见一个比一个难,但为了宋先生,这都不是问题。
他趁着宋连旌身边人少,走了过去,一个个介绍那些医生,希望能对他有些帮助。
宋连旌听他突然这事,不由得愣了一下。
“有对您的病有帮助的吗?”乔治亚带着希冀开口,“我们很快就富起来了,不管您想找哪一位,我都能尽力一试!”
宋连旌扫过那些医生的履历,每一位的都很出彩,其中不乏精神力方面的专家。
他却摇了摇头,轻笑着:“多谢你,不用费心了。”
“枕戈”的机甲残片上有他巅峰时期精神力的残留,干掉几个杀手,拿回部分碎片后,他的精神力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恢复谈不上,但也不至于轻易死掉。
对于一条咸鱼来说,这已经很足够了。精神力耗竭至今仍是绝症,把全世界的医生都请过来也治不好,他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已经很不错了。
乔治亚不知顺着这一句话误会到了哪里去,看着宋连旌的眼神宛如在看放弃治疗的绝症病人:“不!不能说这么丧气的话,您的病一定可以治好的!实在不行,我天天蹲在医学研究院门口,去把卫陵洲给您请来!”
宋连旌:“……?”
我看你小子是想害我。
他无语时,乔治亚也察觉到自己一时失言。
宋先生可是“指挥官”的学生,而卫陵洲和“指挥官”见面不出三句就能吵起来,是不管野史正史都写了的事情。
“想哪儿去了,”宋连旌给舒服得打起小呼噜的岁岁顺了顺毛,信口安抚道,“我有医生的。”
乔治亚精神一振:“您已经找到医生了?是哪位?口碑怎么样?”
“不怎么样。”宋连旌冷漠道。
为了庆祝他们的胜利,南岸许多地方都放着烟花。没有联邦正式活动中的那么华丽盛大,但许许多多人的心意凑在一起,也足够绚烂。
宋连旌望着天空炸开的金色花雨,沉默片刻,改了口:“其实也还可以。”
乔治亚:“?”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没等他问出口,宋连旌已经抱着小猫起身:“岁岁今天的鱼油还没有吃,我先带它回去,你和小纪玩得尽兴。”
他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一滴水溶进海洋。
等宋连旌已经走远时,乔治亚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周哥跟他说自己回了R0996星,晚些时候会回店里。
他忘了和宋先生讲,正想发消息说一声,纪小游已经过来拉着他,要讲新的故事了。
小纪讲故事真的很有天赋。
乔治亚很喜欢听,一时停下了编辑消息的手,十几分钟之后才想起来。
应该……没有一定要知会的必要吧。他在心里想,两个人不会那么巧的遇上,就算真遇上了,店里还有王会计、有机器人,两个他都十分信赖的好人,总不至于出大问题。
——
烟花不断升空,在南岸的天际绽放。
卫陵洲穿过大街小巷,他心不在焉地往咸鱼修理店走,却在最后一条巷子的拐角看见一道飞窜过来的黑影。
他侧身躲了过去,俯下身,从地上捞起来一只银黑相间的缅因猫。
“喵!”
那只猫甩动着大尾巴,凶巴巴地朝他叫了一声。
“你是谁家的小猫,这么不讲道理,”卫陵洲奇道,“是你差点儿撞的我,竟然还恶猫先告状。”
小猫猛地朝他伸出爪子,不远处却有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
“岁岁!”
小猫委屈地叫了一声,从卫陵洲怀里挣出去,往来人的方向跑去,路上不忘回头瞄他一眼,控诉似地叫上两声。
卫陵洲:“……”这猫什么脾气。
还没等他分析出个所以然,那只猫已经被主人抱了回去。
“不好意思,”小猫主人走到近前,是名长发青年。小巷中灯火昏暗,他的长相叫人看不真切,语气倒是真诚,“我家猫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卫陵洲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不愿在小事上纠缠。
他正要继续往咸鱼修理店走,忽然又有一支烟花升至半空,炸出璀璨的金芒。
点亮了夜色,也照亮了与他相距咫尺的青年的面容。
第57章
卫陵洲怔在原地。
夜空之中,烟火绚烂,他看见那个占据自己所有回忆的人从尘封的往事中走了出来,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青年站在漫天金色火雨之下,在卫陵洲眼中,整个世界却仿佛失去了色彩,只有眼前人的面容无比鲜活。
是场经年累月苦求不得,一朝回首,终于成真的幻梦。
卫陵洲抬起手,动作又停在空中。
烟花还在升空、绽放,与街上热闹截然不同的,是小巷中的一片寂静。卫陵洲和青年面对面站着,听到自己心跳得像擂鼓,盖过了外界一切声音。
他知道面前的就是自己等待了一百年的那个人,哪怕那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黄金瞳不再闪耀,他也知道自己不会错认。
卫陵洲做事从不迟疑,却在此刻生出莫大的不安,不敢向前,生怕那只是一触即散的幻影。
于是他站在原地,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对方黑色长发及腰,穿着身白衣,肩上披了件同色系外套,衬得人温润平和,却越发显得单薄。联邦的军服是黑金配色,记忆中的梅斯维亚几乎不穿浅色系衣服,仅有的一次还是在那场血腥的晋封典礼上,身着纯白的帝国军服。
那时危机四伏,皇帝要他低头,命运要他俯首,他便将天命一刀斩下。世间万事万物,什么也挡不住他。
他生来骄狂,纵使卸下所有担子,过起简单的生活,也该肆意张扬地笑着,而不是像这样……
卫陵洲原本有许多话想说。他想问那人最近过得好不好,问他是怎么回来的,可不可以不要走。想问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们许下的那个承诺,是不是还能作数。
千言万绪沉沉压在胸口,他不知道久别重逢应该怎样开口,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问出了话,可脱口而出的,却不是此前设想中的任何一句。
他听见自己声音发涩:“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啊?”
那个问句中,带着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哽咽。
宋连旌听得满头雾水。
这是什么问题?
自己看起来病得很重,他知道这是事实,为此出言关切的人也不少,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样语气沉痛地开口,实在很不对劲。
花火的光明明灭灭,宋连旌借着光芒,看清了险些和岁岁相撞的人的脸。
那人个子高挑,黑发黑瞳,长相普通,几乎没有任何特点,放进茫茫人海,便全然找不出来。
宋连旌记忆力不错,哪怕对方再大众,也很少将人搞混,他确信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个人。
在R0996星上没有,在他死前更没有——还认得自己这张脸的人已经很少,几乎没有人会到这颗边缘星上来。
哪怕不幸到了极点,真的叫老熟人遇见,对方的反应也不可能是这样。
王数一知道他身份时的表现已经很温和了,如果换成别的人,光是想想就叫他头疼。
所以眼前这一位,是真的认错人了。
宋连旌对于自己被误人成各种身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样一想,对方的心情他也能理解几分——想见的人突然成了个病号,放谁身上都会觉得难过吧。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他礼节性地安慰道,“我身体不好,见笑了。你的朋友想来比我健康。”
卫陵洲习惯了和这人互怼,和他相处很少有这样平静的时候,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自己做了伪装,改变了容貌。
他没有认出来自己,他说“你的朋友想来比我健康”。
卫陵洲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发闷,随着每一次呼吸泛起悠远绵长的疼痛。
“我……”他微微启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宋连旌并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趣,没在意他的沉默。他摸了摸仍然张牙舞爪的岁岁,不再逗留。
与那个陌生男人擦肩而过时,他目光忽然一凝,看清见对方的耳饰——是一枚不常见的金色十字架。
在久远的年代里,十字架是有宗教意味的。经过长久演变,它在星际时代拥有了一种新的含义。
——当一个人有着愿以一切交换都无法实现的目标时,便会戴上十字架饰品,以此祈求遥远的神灵,求祂们垂青庇佑,让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
这是种极郑重的祈求,因而会佩戴十字架的人并不多,不然赌场里,这样的饰品早该泛滥成灾。
宋连旌不信这些,没功夫想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讲,他信自己多过信神灵。对他来说,与其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不如多打两场胜仗更有意义。
他身边持有相同看法的人不少,卫陵洲是相当明显的一个。那家伙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且非常自信。相识多年,宋连旌只见过他一次失态。
应当……只有过那一次吧 。
宋连旌略微有些愧疚地想。都怪小乔提起医生这一茬,他今天才会这么频繁地想起卫陵洲。
或许是因为那枚金色十字架,或许出于些别的原因,他鬼使神差地停下来,指了一下耳饰的位置,问:“你带这个,是为了你的朋友?”
“是,如你所说,他曾经很健康,”卫陵洲深深看着他,“永远精力旺盛,不知疲倦。他会为了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拼命,并且乐在其中。后来……后来他出了事,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找了他很多年。”
宋连旌给岁岁顺毛的动作戛然而止,小猫回过头,担忧地喵喵叫。
他垂眸看着小猫的眼睛,半晌,叹了口气:“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再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