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宿星川
“有一个。”卢森说,“那间主人房,也曾属于这座宅子里的别的夫妻吗?”
白唯:“……”
“我们会一直拥有那间房间的使用权吗?还是,当我们的新一代成家后,我们会搬到其他的房间去?”卢森说,“你看起来并不太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不好意思,看来我的提问冒犯到你了。”
“你什么时候可以不这么装模作样?”
一句话从白唯的嘴里冷冰冰地飘了出来。他面色不善地看着卢森,他的未婚夫。他套在他精致的睡衣里,像是一个精致的囚徒。
囚徒坐在月光下。月光将窗棂打在他的身上,分割出明明暗暗一格又一格。
终于,他说:“后天婚礼,我想我们该早点睡了。明天,我们还要演练一遍。”
“你说得对、”卢森说,“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卢森就在此刻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蹲下身,托起白唯的手腕,将自己的手机放在白唯的手里。手机界面上显示着火车票查询信息。有一辆名为“月光”的观光列车将在三个小时后出发。
“观光列车的起点是青禾,终点是雪湖。在雪湖,有当省最大的国际机场。每天有数百个航班在那里来来回回。光是明天去荷兰的航班,就有五趟。我们可以坐着飞机,从雪湖的机场去任何地方。你想和我一起去吗?”卢森捏着白唯的手指,把它放在手机屏幕上。
“……”
“我想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婚礼的准备,你也是。但是,我们可以先去一趟雪湖。月光列车的速度不快,开到雪湖需要八个小时。但稳定是它的优点,你可以在列车上再睡觉。”
“……”
“我们可以先在荷兰定一个酒店房间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可以考虑婚后去哪里定居。我们会买一套房子——一套在里面能住几十上百年的房子。我们想住在哪个房间,就住在哪个房间。即使我们的孩子想要我们的大房间,我们也绝不给他们。而别人只要一进房屋,就能一眼认出,哪个房间是属于我们的。”
“……”
“你愿意吗?从列车往外看,青禾处处是碧色,进入雪湖,或许就是白雪皑皑了。但我们不会无聊。很多艺术家会喜欢坐这辆车。他们会在列车路过雪山时拉小提琴,我们可以在那时向服务员要一杯香槟。”
“……”
“在背后的花园里,有一辆黑色的小车。我们可以开着车从后门出发。从这里到月光列车的起始点,需要两个小时。换衣服需要三十分钟,收拾东西需要二十分钟。从这里到小车,需要六分钟。”
“……”
“也就是说,你还有四分钟也就是240秒的时间决定,要不要在这片长夜里,和我一起……”
去坐列车,去看风车,去青禾之外的地方。
白唯没有说话。
他把头紧紧地埋在自己的脖子里。卢森握着他的手指,按着他的指节,想要他的手按在那个“购买车票”的按钮上。白唯修长纤细的手指骨节凸起着。他的手指也颤抖着,摇摆着。
可他比一根陨铁还要顽强。他没有弯曲,没有按下来。
“好吧。”卢森说。
他不再按压白唯的手指了。他站起来道:“六个小时后见,我想我们会有一场份成功的婚礼的。我也很期待你穿白西装的样子。”
他关上房门,顺着楼梯走到楼下。站在白唯的窗台下时,他又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他看着远处的、树林里升起的雾气。偌大的庄园,遥远的山林,还有山下的所有的居民,这里如今,都将属于他自己了。
可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卢森回头。在看见眼前的一切时,他睁大了眼睛:“天啊,白唯……你不要……”
白唯提着小箱子,从二楼阳台跳了下来。
他的动作是那么敏捷又轻巧。他只穿了一件卫衣,一条牛仔裤,像是一个大学生。他落在地上,像是矫健的猫,而后起身,他撩开自己浅棕色的额发。
他说:“你估算错误了。换衣服和收拾所有东西,只需要十分钟。”
卢森:“那我们现在……”
“你收拾东西需要几分钟?”白唯说,“我在花园的那辆车上等你。”
白唯找到车钥匙。他坐在黑车的副驾驶上,远远看见卢森也向这边走来。卢森握着方向盘,白唯用遥控器打开铁门。他们在这一个无人苏醒的夜,作为两个明天将要出现在万众瞩目之下的未婚夫夫,驾驶一辆用来买菜的黑车,从侧门离开了他们背后的、本该属于他们的庄园。
汽车滚滚行驶,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回头。卢森在这时说:“我想到……”
“什么?”
白唯很快说,就像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想法上的信任。
“我想到我们会提前四十分钟到车站。在这些时间里,我们应该干什么呢?”卢森说。
“先别想这些,去一趟加油站,然后在便利店里买点列车上用的东西。”白唯道。
他们在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前停下。白唯加油,卢森去店里买东西。而后,他看见卢森提着两大包东西走了出来。
“可乐,薯片,爆米花,巧克力和糖。”卢森说,“我们可以在列车上咔嚓咔嚓地吃这个。”
白唯说:“不了,我不吃这些不健康的食品。”
他们把三大袋东西仍在后座,继续开车。车驶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黑夜里一片又一片丛林出现在眼前,只有车灯能照亮前路。
在这浑浊的、粉紫色的天空下,卢森说:“亲爱的,我没想到你会收拾得这么快。”
白唯说:“如果你只带了身份证件、护照和银行卡的话,你也可以走得很快。你呢?”
“我也是。不过我把两样东西留了下来。”卢森说。
“我留了一个便条。”白唯片刻后道。
“我也留了一个便签,给你祖父的。除此之外,我还留了个东西。”
白唯疑惑,卢森在这时晃了晃手腕。他的手腕空空。
那枚手表,被他留在了自己房间的桌子上。
远处的天色越来越粉,青禾的黎明即将到来了。他们开着车在公路上上抖下抖,卢森说:“我们现在这样,是否像是两个逃犯?你的家族会来追捕我们吗?”
白唯只是打开汽车音响。他用手机链接音响,播放大卫鲍伊的《heroes》。
I, I will be king
And you, you will be queen
Though nothing will drive them away
We can beat them, just for one day
他们花费三个小时开车至月光列车起始站。在天色微明时坐上这辆吐着白气的火车。
“喂!你们!就是你们!”列车站的老头子对旁边的人说,“就是他们两个,一对小情侣。很早就过来了,大概是今天第一个到候车厅的吧。”
“祝你们旅途愉快。”列车员笑眯眯地说。
白唯把手机放在自己的裤兜里。卢森亦然。他们都发现在踏上列车时,他们彼此的步履都有些踌躇了。
但他们都走上了这辆列车。
列车嗡鸣着驶离了车站。最多半小时后,又或者是现在,庄园里的人都会发现明天盛宴的主角的消失。他们没有拿走庄园里的任何一件东西,除了他们彼此和自己。庄园里的人会疯狂地拨打他们的电话,却得不到任何回音。
白唯感到害怕,感到痛苦,感到心事重重。很快,他感到麻木,感到脑袋变成了浆糊。可他坐在包间的一边,卢森坐在他的对面。终于,白唯可以闭上眼,假装自己睡着了。
很快,他真的睡着了。
列车驶过草原青青和白雪皑皑。开车三小时,列车八小时,前往荷兰的飞机七小时。尽管这花费了十八小时,但是全程,白唯都未曾向回走过。
卢森亦是如此。
……
而如今,他们坐在雪山镇的一座房子里。依旧是面对着面。
“我以为你至少知道,我们是要干什么去的。”白唯说。
“好吧,我以为你知道,你是想去什么样的地方的。”卢森说。
他们之间很久都没有话在讲。只有风吹过窗下玫瑰,发出簌簌的声音。
“这段你打算怎么写?”白唯说。
“这段你希望我怎么写?”卢森诚恳地说。
“我们蜜月时去过很多地方,不是吗?就按照实话来写吧。”白唯道,“也没有什么可以加工的空间了。”
他托着下巴,想要闭目养神。卢森道:“但去许多地方时,你心不在焉。尤其是在管家打来电话后。他告诉你,你祖父向外界传闻,说你病倒了。所以婚礼取消。”
“……”
“我以为管家打电话过来,会让你轻松一些。毕竟,那是管家,而不是你祖父,但好像……”
“就是因为打来电话的是管家,我才感到更痛苦。”白唯说。
“你那时后悔了吗?想要回去吗?”卢森又道。
这次白唯沉默了更久。
最终他说:“没有。”
“没有吗?”
“没有……你到底是在想办法编造故事,还是在借此机会追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白唯有点恼火了,“在人生的每个环节上?”
卢森:“呃,好吧,我们跳过这段。我们的旅程最终在那不勒斯结束,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然后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坐飞机回到了国内。”
白唯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卢森在他面前被流弹爆头的模样。
在那之前,白唯本来想要质问卢森学历造假的事,和各种经历造假的事。他已经从这些天的旅行里收获了足够多的整局,也自信自己的质问会非常有信服力。
直到一枚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子弹将卢森的脑袋打得开花。
而卢森现在还好意思说“小小的意外”?!
卢森:“在到达国内机场后,我们一起去了南都……你在南都的日程是什么样的?有认识什么新人么?”
白唯终于站了起来。
“今天的编造就到此为止吧,我累了。”他说。
卢森:“但我记得,你和你竹马李愿的那个朋友,就是在南都认识的。他也是个富二代不是吗?富二代,花花公子。李愿拜托他请你吃饭,问问你的情况。你和他就这么认识了。然后,他缠着你不放……”
“你也缠着我不放不是吗?”
“那怎么能一样?我是老公。”卢森骄傲地说。
白唯:……
“今天的编造到此为止。”白唯粗鲁地说,“我要去睡觉了!”
白唯转身,卢森却道:“亲爱的,我看有人说,你就是在南都期间和之前的出版社闹了矛盾,而后和另一家出版集团有接触。然后,好像合同出了什么问题,而你在那之后仍然处于两边的合同都没走完,各种权利归属模糊不清的情况……你可以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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