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事当长贺 第59章

作者:耍花枪 标签: 年下 强强 正剧 HE 玄幻灵异

陆旋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旋哥!”阿毛一声大叫,兴奋地冲上前,一把推开挡在前边的魏凌,张开双臂扑上来,猛地一头扎向陆旋,却被他闪身避开。

阿毛扑了个空,冲出几步远才堪堪停下,不过他见到陆旋高兴得不行,一点儿也不计较,兴冲冲地转回来,扯着陆旋衣袖,对魏凌说道:“魏叔,这是我旋哥!”

两道目光投来,魏凌慌忙收回乱划的手脚站直了,握着刀满脸严肃,勉强维持了英勇魁梧的猛将形象。

好小子,力气真不小,刚才差点没被推得撞墙上去。魏凌心里一阵嘀咕,问道:“哪里来的旋哥?”

“我和师兄在玉成县遇到的,后来师兄带我去叙州,就是和旋哥一起。”阿毛一面说,一面掏出钥匙开门,不能让贵客站在门外说话。

魏凌狐疑地打量陆旋:“你师兄是欠了他多少钱,都找到京城来了?”

陆旋:“不,我是叙州总兵骆将军部下,专程护送圣上生辰贺礼上京。”

魏凌恍然大悟:“哦,骆将军的部下……等等,你是陆旋!”

陆旋略微诧异,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了眼笑嘻嘻的阿毛,他们是结伴回来的,陆旋心下了然,这人与班贺关系匪浅,又是个不知认识多少年的旧友。

而这座班贺生活多年的都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旧友”。

将那张脸与班贺的讲述对上,魏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点了点:“羽林左卫指挥同知,魏凌。小陆啊,进去吧,别站着了。”

他一副主人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跨进了院子,不管初来乍到的陆旋,推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旋哥,你吃了饭没有?”因为之前老鼠成灾,屋里不敢随意放吃食,阿毛和魏凌在外面吃了回来的,他担忧陆旋饿肚子。

陆旋进入院内扫视周围一圈,收回目光:“我也在驿馆吃过了。”

“那就好。”阿毛取下身上书袋,重重摔在桌面上,“旋哥,过两日就是圣节了!”

所谓圣节,不过是皇帝生辰,陆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兴奋:“我知道,正因为圣节,我才有机会入京看你们。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圣节当然好了!放假三日,”阿毛比出三根手指头,认真道,“三日哦,是所有人都放假哦!”

那就意味着,他终于有三天可以不用去书塾了!

陆旋视线却始终看向四周,搜寻着那个身影,却一无所获,忍不住问阿毛:“你师兄呢?”

阿毛说:“师兄他还没回来呢。”

回京之后这么忙?陆旋心中生出诸多猜测,又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阿毛摇摇头:“你来得不巧,今日怕是等不到他了,他今晚要留在虞衡司官署值夜。”

陆旋:“明早才能回来?”

“明早也不能回来。”阿毛面上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地解释,“明日正是朝会的日子,师兄值了夜,到卯时就要直接从官署赶着进宫早朝,等朝会结束,还得再回官署接着干活。”

陆旋听得眉头打结:“岂不是两天一夜不眠不休?”

“是这样的。”阿毛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我都替他累得慌,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边待着呢,军器局里头虽然要亲自去工坊,但也没有这样连日不休喘不上气来。”

越听越觉得坐立难安,除了亲眼见到人,别的什么事都看不入眼听不入耳,陆旋直接问道:“官署在哪儿?”

“旋哥你要去找他吗?我还想让你留下陪我呢,师兄不在,就我一个人。”阿毛恋恋不舍。

魏凌拎着一只枕头出来,胡乱拍了拍:“臭小子,我不是人了?亏我好心来陪你,小白眼狼。”

阿毛大声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你媳妇赶出来的!”

“笑话。我们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佳偶天成,一双璧人,闹也是个中情趣,你个黄毛小子懂个屁。”魏凌撇嘴,“你和你师兄那个光棍待一块,以后就是一屋子光棍。”

阿毛吐着舌头冲他扮鬼脸。

看样子,今晚是这两人作伴,安全无虞,也不会孤单。陆旋索性不多留:“阿毛,我不能在外面久待,明天再来看你。魏同知,阿毛劳烦你照顾,我先走了。”

魏凌笑笑:“慢走,不送。”

他不送,阿毛要送的,亦步亦趋跟到门外,眼巴巴看着陆旋:“一定记得要来哦。”

“嗯。”陆旋抬手在他头顶按了按,转身离去。

魏凌抓着阿毛后领拎进来,顺手关上门:“乖,回来魏叔叔陪你。人家找你师兄玩去了,你怎么舍不得也没用。唉,这姓陆的,和恭卿关系不错啊,一到就来看你们。”

阿毛昂首挺胸:“那是,旋哥和我们可好了。”

魏凌好笑,抓着他进屋:“走走走,明儿再和你旋哥叙旧成不成?”

工部官署内,灯火通明,班贺取过直令,签上自己的名字。

宫中每晚都有官员彻夜待命,由中书、尚书、门下三省的负责人轮流宿直,各衙门、官署内也需官员值夜,身为虞衡司一长,班贺断然没有不遵制的理由,任劳任怨在官署履行职责。

圣节越近,事情越发多了起来。工部管辖下的那群工匠提前上街布置,用五颜六色的布料将京城的若干主干道装饰得色彩缤纷,沿街房屋外墙以彩漆描绘各色吉祥图案,以求皇帝生日这一日,整个都城的街道充满喜庆氛围。

另外工部还需负责建造歌舞台,圣节当日供教坊歌舞奏乐表演,可供差遣的工匠人手不足,各处手头的事堆积起来,只能暂缓。

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班贺向门外看去。

屋外天色黯淡,那人影眼熟得让班贺一时做不出反应,只楞楞的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恭卿。”

陆旋走上前,屋内琉璃汽灯火焰忽地一跳,仍是将他坚毅的眉眼照得清晰如许。

他定定望着灯火下的班贺,身着官袍,一扫在外的随性寒酸,青衫白鹇附着在匀称修长的身架上,脖颈秀颀,透着矜贵雅致。

微微一笑,便如化开春水。

班贺站起身:“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什么时候到的?”

陆旋走近几步:“今日刚到,我去你的住处找你,阿毛告诉我你还在官署。”

于是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官署了?班贺不以为意地笑笑:“既然去过了,见到猫儿没有?”

陆旋仔细回想,确定没有看见,甚至连猫叫声都没听见:“没有,你养了猫?”

班贺笑眼一弯:“嗯,不大点儿,想着养来抓老鼠的。胆子也小,见到生人就会躲起来,得熟悉的人抱着才不会跑。”

那只被顾拂忽悠着聘来的猫,是灰质黑纹的狸花,又是只公的,因此得了个名字,斑衣郎。养了些日子,越发觉得可爱起来。

陆旋注视的双眼一眨不眨,轻声道:“那等明日你回去,抓来给我看。”

班贺指指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恐怕等到明日,我回去就倒头大睡,哪里还顾得上那只猫。”

他以往在玉成县总是晚睡,少见他说累,在京为官却说出了这样的话,陆旋忍不住心疼:“很累吗?”

班贺煞有介事点头,自嘲道:“天未亮便得起床更衣入宫,披星戴月听鸡鸣,回来才多久,京城的日出,已经记不清看过几轮了。”

在京官员并非每人都有此殊荣参加早朝,除非特别召见,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参与,谓之为常参官。班贺的品级正好卡在这条标准线上。

每月初五、初十、十五、二十、二十五按例大朝,除常例外,随皇帝心意临时召集。今上勤政,几乎是隔一日便开一次朝会。

无故迟到、缺席,还得挨板子。班贺打心里觉得,早朝真不是人干的活,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想想班贺那院子所在方位,离皇宫那么远,若要准时到达,必须天不亮就启程。

陆旋:“换个住处如何,离皇宫近些,就可以少辛苦些。”

班贺静默片刻,声音小得像叹息:“皇城根的宅院太贵了,把我按斤卖了都买不起。”

陆旋眉间显出深深沟壑,班贺一看却笑出声:“眉头皱那么紧做什么,上早朝的又不是你。”

陆旋瞟他一眼,脱口而出:“替你担心不行吗?”

班贺垂下眼睑,笑容浅了些。

在陆旋几乎要后悔说出那句话时,面上再次绽开笑容,道:“行,有什么不行。”

第81章 贡象

外面天色渐渐全暗,墙外漏进几点更声,班贺说道:“你只说我辛苦,你自己呢?从叙州护送贺礼,费了不少时间吧?”

“还好。”陆旋说。

因队伍中有一对象,成队人马本就不比单人匹马行路,行程越发缓慢,这段路程走了二十一天。

班贺面露疑惑:“贺礼中有象?圣上往年不是说过不要再进贡象了么?”

陆旋略惊讶:“我们从未听闻此事,若是知道,就不会送了。骆将军说,这是朝廷惯例,自高祖皇帝起,西南便开始向朝廷进贡大象,每年至少送来两头。”

“的确有这样的惯例。”班贺并不否认,“不过当今圣上对此并不热衷……”他掩了掩唇,小声说起了悄悄话,“主要,圣上嫌那些象吃得太多了。”

象房里的成年象一天的食料配量是官仓老米三斗、稻草一百六十斤,小象则减半。象又长寿,只要不染病受伤,活个二十来年不成问题,象房里的象越来越多,每日吃掉的粮食就不少。

养在象房的象并无多大实际用处,唯有召开祭典或是举行盛会,才会拉出来让各方瞻仰,一睹太平瑞兽的风采。训象也是一笔开销,本朝官吏绝大部分是中原人,根本无法训练大象,甚至没有见过。

被抓来的象未经驯养不仅不会听从指令,甚至会在人多时受到惊吓,发生踩踏误伤。因此朝廷每年要额外拨一笔款给象房训象,令这样的庞然大物臣服于天朝上国,以宣国威。

这一笔钱,自然物尽其用,从上到下瓜分一番,剩下也也足够象房的官吏们从番邦外族里请几位高手帮忙训象了。

再怎么不屑于与那些蛮夷番邦打交道,官吏们也得承认,与大象朝夕相处的蕃人训练大象的确有独到的技巧。为期三个月的训练之后,这些令象房官员头疼的大象变成了训练有素的“仪仗兵”,不仅能顺从地在引导下随着仪仗队从人群中走过,引无数围观者赞叹惊呼也不会受惊发狂,如此罕见的场面将成为盛典中百姓最喜闻乐见的一环。

即便如此,举行一次盛会至多也只用得上八九头象,因此在当今皇帝看来,有几头象充数便可,没有必要饲养一大群。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班贺猜测,多半是被元光十二年,象房里六十多头象的巅峰盛况给吓坏了。

能吃就能拉,象粪堆积成山,不可谓不壮观。

“不过你们已经送来,也退不回去了。”班贺笑容里满是揶揄。

陆旋管不着这些,他只负责护送贺礼,可不为贺礼是什么负责。

比起那些,他更好奇班贺眼下的官职:“你入朝为官,做的什么官?”

班贺指着胸前白鹇:“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郎中。”

陆旋:“吕大夫为你谋来的?”

“他哪有这个本事,是辅国的宁王求的旨。”班贺说,“不过,并不只是因为宁王——我与淳王做了个约定。”

提到淳王,陆旋立刻想到充满威胁的葛容钦:“什么时候,你们做了什么约定?你在外两三年,不就是为了躲避他?”

班贺压低了声音:“傻小子,自己主动送上门去,和让他找上门来,完全是两码事。”

那时在玉成县见到淳王,并不在班贺预期中,但不可否认,见到淳王是他想要见到的结果,只是时机有所偏差。

能让淳王亲自来找他,才能说明在淳王心中这件事到底有多少分量,他才有底气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谈判。这与自己找上门将决定权完全交到对方手上,有着根本的区别。

陆旋望着班贺,那张面孔仍然波澜不惊。他在此时忽然意识到,班贺的离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被人请回来。

这三年来,班贺并非漫无目的地在外游荡,从头至尾,都有着清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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