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杯不流
第094章 科梅卸任
关于圣堂联谊会遇袭一事,雄保会的反应很迅速,没几天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对此,燕屿还和曼努埃尔讨论过。他认为科梅会推一个替死鬼出来向公众交代,涉事虫都心照不宣地把这件事定性为意外,在这个证词里,组织方只需要承担防备不利的责任,随便找个实习生处罚就得了,根本不会伤及科梅的筋骨。
然而曼努埃尔却对此持否定态度,他很坚决地认为这件事一定会给科梅造成重大打击。
“这倒不是外部压力,而是科梅自己不会放过自己。”曼努埃尔神色复杂,“他是一个非常坚定的雄虫主义者,你知道雄虫这个群体立身处世的根本依据在哪里吗?”
是《雄虫保护法》。
雄虫在争夺暴力方面有着天然弱势,所以他们只能通过社会契约来掌握集体暴力。以此来保护自己。二次内战后的虫族社会秩序由雄虫建立,他们选择了“法律”作为立身之基。通过法律创造新的社会规则,在这个规则里,暴力不再是随着首领喜好行事的私人物品,而是成为规则的一部分。虫族社会由以武立身,转型为了以法治国的社会。当所有虫都在规则中行事,雄虫在这套规则里的特殊地位才能够被承认。
所以他们比谁都更竭尽全力地维护法律的尊严。
如果法律崩塌,文明的规则被践踏,回到雌虫军团割据的时代。那么在野蛮之中,手中无法掌握暴力的雄虫们就会再次沦为禁脔。
就比如在落后地区,女性的地位如何悲惨并不用多说,尊严是文明社会才有的东西。
也难怪伊卡洛斯选择与雄保会合作,因为再如何唾骂他们像寄生虫,但在历史的角度来看,他们所代表的才是虫族更文明的一面。
他们是依靠规则活着的弱势群体,必须要拼尽全力维护社会的文明程度。所以当初的伊卡洛斯才会试图和雄虫合作,因为雄虫的确会为了社会转型、削弱战争对社会各方面影响而争取和平。
所以,正如曼努埃尔所料,在新闻发布会上,科梅直接宣布因为此次失职,他将会卸任雄保会副会长一职。
他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射向周天子那支箭!(1)
《雄虫保护法》如何规定疏忽保护雄虫应该受到的惩罚,他只会加倍严厉地对自己实施,以此维护法律的尊严,强调雄虫的地位。
他用自己的卸任告诉所有虫——但凡有对雄虫们不利的行为,无论事情大小,无论是否主观,无论职位大小,即使是雄保会的最高掌权者之一也会受到惩罚。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的下属还在原位,那不就等于权力还在他手中吗?”
曼努埃尔摇摇头:“他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就不介意更彻底一点。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至少短时间内,他绝对不会动用雄保会的职权。”
燕屿一怔,却不是为科梅这种古怪的坚持,而是想到了曼努埃尔。这对父子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才让他如此笃定呢?
*
正如曼努埃尔所说,科梅坚持以身作则,说是处罚就绝对不能疏忽。今日是他有实无名,那日后会不会更进一步有名有实?威信的崩塌就是被一次次所谓情理之中的让步所导致的。
“接下来的雄保会的事物就交给你们了。赫利俄斯那里不要轻举妄动,曼努埃尔——他如今成长的地步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他终归是个雌虫。得到权力就会想要永远抓在手里,生前死后都不能放手。不用我们动手,他就会让赫利俄斯阁下与他生下虫卵的,到时候赫利俄斯阁下就会明白。雌虫终究是另一个性别,只有雄虫能体谅雄虫。”
科梅对另外两位副会长颔首,不徐不急交代:“正好,我也有空去处理一些舆论上的问题。”
圣堂联谊会火灾中,要求雄虫撤离完后,雌虫们才可以离开的事情传出去后,引来了许多抱怨,虽然更多雌虫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盖住了那些不满的声音。但科梅不会忽略这些隐患。
正好,他现在能有空处理这些对抗情绪。
越是底层,越容易把负面情绪寄托在性别矛盾上。上层雌虫反而不会反对雄虫的特殊地位,因为他们和雄虫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他们能够和雄虫结合诞下优质后代。所以在他们眼里,雄虫是可以合作的伙伴,也是可以获得的资源,同时还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
但底层雌虫却没有这个机会,雄虫稀少就导致雌雄配对时,雄虫总是高娶。他们只能通过冻精生卵,而高等种雄虫因为有自己的护卫队,也不会被雄保会钳制,拥有捐精与否的自由。就算有,也不会被底层雌虫所获得。
而因为雌虫社会的特殊性——他们的未来在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基因等级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这种种族特性使他们的阶级固化到了一种恐怖的地步,人类所说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是夸张的错误说法,但对于虫族而言,这就是事实。
本质上这是阶级矛盾。
雌虫议会里的各族群领袖难道不知道雌虫们的不满吗?但他们都是上层雌虫,是这个制度的受益者,所以轻易不会想去改变。
让他们对雄保会不满,总比让他们对自己不满好吧?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在拿性别矛盾转移阶级矛盾,借此,雄虫们拿走了雌虫们手里那部分舆论权。他们接受转移矛盾,但要求有权控制舆论。雌虫们不擅长搞舆论,也看轻这种“旁门左道”,自然认为这是笔划算买卖。
加上雄虫们一开始手中就在舆论场中占据的那部分,发展到如今,所有媒体渠道都已经被雄虫垄断了。
掌握在雄虫,或者说科梅手里的力量——他掌握着垄断媒体集团,也正是凭借这份力量,他才成为了第三个雄保会副会长——当他想要灌输一个概念时,已经不能用操控舆论来形容了,只能说是洗脑。
科梅想到远方传来的消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正是时间刚好。”
另一个副会长看他的表情,联系上下文,似乎想到了什么:“是……那边的消息吗?”
科梅轻叹:“是啊,伊卡洛斯的纪录片可以准备预热起来了。”
普通虫是不可能知道伊卡洛斯伪装雄虫的真相的,所以他在雌虫们眼里,就是一只雌君不孕不育依然不离不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绝世好雄虫。用真实存在过的雄虫典范,去给底层雌虫们一管虚幻的抚慰剂,让廉价的爱情幻想去填补现实的空虚。
同时去分裂底层雌虫们的内部共识。
“其实也不是没有好雄虫的,一竿子打死太激进了。”这样的话,看似理智,其实也是在自我分裂。无论是哪个种族,都从不缺少向往另一个群体,而脱离自己群体的智慧生物。
只需要一点虚幻的、被爱的可能,底层就无法团结起来。
这正是他同意与伊卡洛斯合作,索取的报酬之一。
第095章 远方的冬天
进入冬天的时候,赫利俄斯没有感觉。
在星际社会,调控地表温度已经不再是幻想,虫族们普遍不喜欢寒冷阴湿的环境,所以温控系统铺设到每一个财力足够的星球,蝶族主星当然也不例外。
这里没有四季,只有春天。
在虫族的日历里,当然也没有冬季的标志。事实上,传统的四季在步入星际时代就已经逐渐被遗忘了,新历是根据帝星运转规律来划分的,他常常要自己换算一下,才知道按照地球旧历这该是什么季节。
所以当地球故土的冬季降临,他并没有及时发现。
第一个注意到的是夏凛月,他伸出手,一朵薄薄的雪花落在指尖,又顷刻融化。
“下雪了。”
在一个月前,东区和帝星经过几次谈判后,终于签订了和解条约,东区得以重返地球。期间伴随着怎样的曲折复杂自不必多提,在两个大体量的政治实体之间的会面,必然伴随着损伤,就像两块石头碰撞后也会掉下碎屑,只不过落在现实,这些碎屑都是掺着血的。在终于试探出彼此的底线,并交换了基本诉求后,东区时隔上百年,终于又回到了故土。这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停下了,更深入的议题还在等待讨论, 第七军和第十军依旧在边界保持着警惕。在留在一线和前往地球的选项里,他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告诉自己的父亲,他想去看看地球——看看那个他们飞蛾扑火般追逐的星球。
夏凛月还记得在星船缓缓降落地表时,透过舷窗,从上空俯瞰地面,黑洞洞的矿坑裸露在地表,幽深而巨大,像空洞的眼眶凝视着宇宙。它看起来满目疮痍,半点不像睡前故事里美丽的水蓝色摇篮,它没有神秘的光晕,也没有小时候他幻想的那样,靠近就会唤起身体里的血脉。
它看起来好平平无奇。
年轻人们感到幻灭。
付出了那么多,只为回到这颗平凡的星球上,真的值吗?
但是当他离开星船,穿着防护服行走在遍布辐射的废墟之中,又不可避免地感到亲切。被抛弃在地面的钢铁森林虽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复曾经的光鲜与坚固,但还顽强地保留着过去的影子,街边残留的广告牌上每一个字,他都能认出来,就连商店里挂着“最后一天清仓大甩卖!全部9.9!全部9.9!骗人老板上不了方舟!”的横幅也充满了亲切感,甚至光凭这几个模糊不清的文字,他就能想象出千年前这家店的老板会用怎样的话术招揽顾客。
“今年冬天你还要回去吗?”姬羽之走过来问。东区依旧延续着古地球的民俗节日,在地球北半球进入冬天的时候,他们还是习惯性团聚。但夏凛月摇了摇头:“应该会去不了了,地表辐射和污染超标,净化器械昨天才到,工程量太大了,说不定明年新年都没办法完工。”
治理放射性污染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大工程,所以地区在帝星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到治理,美其名曰“等大自然自己代谢”,说到底就是觉得亏本。反而是东区因为要治理纪念星,所以积累了许多经验,就等着回到地球大展拳脚。这个重修故土的计划花费巨大,按照初步预计,要治理到山清水秀可以移居的程度,说不定需要砸下造一支新主舰的钱——算上东区的,人类一共才十支主舰。
任务重大,耗钱,但更耗时间,夏凛月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留在地球上的准备了。又或许,他望着地球,想到被牺牲掉的队长,也会觉得羞愧。可是既然依旧牺牲如此巨大,倘若让地球继续荒凉下去,岂不是更辜负了所有为此牺牲的人?送别燕屿的时候,他没有去,或许当地球再次美丽的时候,他才有勇气去邀请燕屿来看看这颗星球。
姬羽之舔舔嘴唇,在心底组织好语言:“或许你需要回去一趟……我不是指回东区。”
夏凛月先是疑惑,不知道除了东区还有哪里可以被称为“回去”,随后就是愕然。见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姬羽之才点头:“我刚接到消息,白榄联大那边召开了新一届医学交流会。”
就白榄联大那个新开发的星区,说是学术沙漠一点也不为过,没有一点医学交流的价值,地理位置也不好,处于人类与虫族的交界处。根本没有丝毫进行医学交流会的意义,得到消息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除了伊卡洛斯还有谁呢?
“夏总长也希望你能回去看一看。”
于是夏凛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起身,慢慢道:“我知道了。”
雪纷纷下,冬天来了。
*
虫族没有冬天,恒温的人造气候让蝶族主星花团锦簇。平心而论,蝶族的领地的确是度假胜地。无论是因为种族特性而特意修筑成色彩缤纷、造型大胆和花卉点缀的建筑,还是生活在城市里美丽的居民,都让人心情愉悦。尤其是在经历了惊心动魄一次火灾之后,来蝶族领地治愈一下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因此,当安提戈涅告诉赫利俄斯,自己已经到了蝶族主星,让他来接自己时,燕屿居然没觉得有多意外。
这段时间他已经适应了雄虫们理所当然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
“海蒙呢?”他扫了一眼,没看见与安提戈涅形影不离的海蒙,心中略有点在意。毕竟再怎么说,在联谊会的时候,为了救曼努埃尔,他实打实坑了海蒙一把。
你要说这种在意是愧疚的话,的确是有一些。但他主要是担心科梅顺藤摸瓜找上来,留下后患。
幸而安提戈涅接下来的话稍微让他安下心来:“海蒙?我让他去办事去了。”
燕屿搅了搅杯子里的特色饮品,他们正坐在中心商圈的下午茶店里。这是应安提戈涅的要求,陪他来购物。燕屿尝了口看起来很精致的蝶族特色饮品,顿了顿,欲言又止。他看见吧台后穿着围裙的蝶族露出紧张的神情,一副要是听到恶评就会原地昏厥的样子。
燕屿:……
安提戈涅问:“怎么样?蝶族的饮食很符合雄虫审美吧?”
太甜了,齁嗓子。不愧是蝴蝶。
燕屿眼睛一闭,昧着良心夸:“确实不错,很甜。”
吧台的蝴蝶幸福了,他安详地捂着胸口飘进了后厨,浑身上下仿佛冒着不存在的圣光,内心安详地想:雌父大雌叔二雌叔三舅老爷我没给我们艾围蛱蝶丢脸,老祖宗的手艺还没丢呜呜呜。
很明显安提戈涅不是昧着良心夸的,所以他以己度人,听赫利俄斯这么说,他就当真了,也跟着尝了口,很惊喜道:“味道不错,很正宗的花蜜味,不是特别甜。你喜欢吃甜的话,下次可以试试蜂族的特产,比这个更甜。”
更甜?燕屿立刻转移话题:“你才是该多吃点甜的,说不定心情会好很多。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放松吗?看来这段时间科梅副会长很忙吧?”
他故意还保留着“副会长”的称呼,顿时让本就不忿的安提戈涅顿时好感大增,像找到组织一般大吐苦水,无意识把科梅最近的消息抖了个一干二净。
雄保会的职务只是科梅的兼职,他有自己的事业。卸任后的这段时间,他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半点雄保会的事务都不沾,不知道在忙什么,只知道是在忙公司的事。
燕屿的眼神闪了闪,继续打探:“这么说,联谊会的事故岂不是不了了之了?”
“啊?你不知道吗?”安提戈涅疑惑,“这件事已经结案了呀,哦,我忘了,还没来得及对外公布来着。”他眨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撞了撞燕屿肩膀,挤眉弄眼,暧昧道:“你是担心小阿努比斯未经允许调动雄保会机甲被罚吗?”
原来雄保会是这么解释阿拉里克等虫抢走雄保会机甲去支援曼努埃尔的事的。燕屿若有所思,还是说雄保会那边、包括安提戈涅,都认为曼努埃尔知道科梅私人星球上机甲仓在何处,是一件合理的事?
“你不用担心,当时情况危急,事急从权嘛,不会有事的。”
他心念一动,听起来安提戈涅并没有很排斥曼努埃尔?为什么?明明曼努埃尔和科梅的关系闹僵成那样?
“你的问题好奇怪,”安提戈涅皱起鼻子,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有什么好疑惑的,我是雄虫,他又不是,雄父当然不可能像对我一样对他呀。我和雄父都是雄虫,当然会很亲密了。”
“是吗?小曼好像不喜欢科梅副会长,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哇,给你的雌君打抱不平来了?你真的喜欢他呀?”安提戈涅误解了他的用意,只以为燕屿是担心曼努埃尔之前受过伤,不由得开口调笑。
燕屿:……
他微微一愣,像是被突然点醒了。探究曼努埃尔的过去,可和他们的合作毫无关系啊。在人类所有书籍里,好奇心都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不,搜集情报是为了避免信息差导致后患,也能更深入了解科梅,他不是故意在好奇曼努埃尔的曾经。
安提戈涅一句话吓得燕屿立刻开始自查杀毒,幻想了一番合作破裂和曼努埃尔反目为仇的场景。然后他很安慰地发现,在这个幻想里,他完全能很利索地给曼努埃尔捅刀子嘛。
安心了。
很塑料的夫夫情,真让人心里稳稳的。
很好,这说明那些书里说的根本不适用于他们的情况,那些都不用管,节奏还在他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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