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军校生的我不可能是虫族 第99章

作者:杯不流 标签: 玄幻灵异

于是燕屿捏着鼻子认下:“嗯,是,对。就是这样的。你也有海蒙,应该能懂,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担心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过委屈。你懂吧?”他刚开始还有点烫嘴,但越说越顺畅。指挥嘛,说谎套情报跟喝水一样自然。反正不是当着本人的面说,他毫无压力。

想到海蒙,安提戈涅便感同身受了起来,捧着脸笑,笑声和百灵鸟一样轻快,浅色的眼睛一转,狡黠道:“想从我这打探你雌君的消息也不是不行——”他暗示性地看了眼身旁堆积如山的购物袋,条件不言而喻。“最近在创业,没钱了。”

论钱,他也就在上学的时候缺过,后来上白榄联大,军校内根本花不动钱,只能花积分。积分他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到了虫族,多年的份例一朝补齐,还要双倍赔偿,弥补他流落在外的十几年。他现在真的很有钱。

非常非常有钱。

所以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应下了安提戈涅的条件。那豪横的姿态,是南区人看了会嫉妒得到处找路灯的程度。

得逞的安提戈涅又要了杯特调,一边搅着,一边将他所知道的过去娓娓道来。

第096章 “阿努比斯”

姓氏在不同文化背景里有不同的含义,在古地球时代,冠姓权被视为父权社会的产物。步入星际社会后,生产力的跃进使旧有的婚姻制度和抚养模式变更,公共抚养制度使姓氏失去了其暗含的父权内涵。在如今,除了需要通过姓氏传承上一辈财富、地位的特权阶级和保守主义,普通民众并不在乎他们的姓氏。

家庭观念的逐步瓦解,也造成了一定程度上的社会基层组织松散。人类联盟内,只有以东区为代表的保守主义盛行星区,家庭依然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因此依靠同一个姓氏团结在一起成为了他们的特色。

不过即使是东区,姓氏的内涵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它从传承血脉的根本要求,变成了增加凝聚力、服务于家庭的工具。它从同一血脉的标志,变为了一个利益团体的符号。就比如说夏凛月的家族,其中有起码一半的夏氏成员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是被后续吸纳进来的,这个时候的“夏”姓就更像一种头衔,代表他们的所属势力。虽然以亲人相称,但本质上与古地球的氏族已经有了根本差异。

因为将他们团结在一起的,不是血缘,而是共同的理念与利益。

为什么要提到姓氏含义的变迁呢?

因为安提戈涅漫不经心对燕屿说出了一个消息,浑然不觉这是多么大的炸弹。

他说:“那是在我出生后不久吧,那个时候,曼努埃尔还姓哈雷。”

科梅的姓氏就是哈雷。

在虫族,姓氏是非常重要的标志,通过姓氏,可以直接定位到雌虫们所属的种族、兵团甚至某一个细分族群。虫族是以种族为基础,群聚而居的,比如蝶族,就是一个大种族,共同占有一整片星区,蝶族军团只会从这片星区中招募新兵。血缘和种族依旧是他们团结的基础。

而雄虫,没有办法融入雌虫的权力体系,以血缘为基本纽带的雌虫社会并没有给雄虫留下生存空间。虫族社会的结构里,根本就没有雄虫的位置,他们从古至今,其实一直在虫族社会结构之外。

尤其是在第二纪元的雌虫社会,他们的社会定位是“某某”的雄父——是的,甚至不是“某某的雄君”,因为在虫族社会,性属性是生育能力的附属,和他们繁衍的雌虫不会在意雄虫的喜怒哀乐。因此,他们想要话语权,就只能努力地生育,越多流着他们血的虫崽,越能增加他们的份量。但随后,雄虫们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生下越多能征善战的雌虫,他们的地位才会水涨船高。然而这些继承了雌父姓氏的雌虫,却也会导致压在雄虫身上的雌虫群体不断扩张。

于是在第三纪元,雄虫翻身之后,深刻吸取了教训。他们在雌虫军团之外,模仿创造了新的一个晋升体系,众所周知,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当雄虫能够提供向上攀爬的阶梯,就会有雌虫愿意投入他们的门下。

但是这些雌虫,他们有自己的种族、自己的家族。这种天然的身份差异,是后天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于是有远见的雄虫在最初成立护卫队机制时,就定下了雌虫加入护卫队,要么抛弃原本的姓氏,成为无姓者,要么换成雄虫指挥的姓氏。

哪怕是雄虫后裔也不例外,甚至这种借由姓氏表现出的身份立场只会更明显。

在几百年的舆论宣传之中,雄虫成功解构了姓氏的基本内涵。将它从血缘表现在习俗文化层面的纽带,变成了一种泛性的忠诚符号。雌虫姓氏也随着这种解构不断变多,比如阿努比斯,这个词汇本身就是舶来品,来源于人类文化,在大阿努比斯之前,从未有雌虫以此为姓氏。

当象征着最天然的血缘传承的姓氏传承被破坏,好像生命与生命之间最原始自然的关系也出现了无法复原的裂痕。

人类神话传说中,最初人类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中,说着相同的语言。直到巴别塔的建立,触怒了神。于是神使人的语言各不相通,于是人类从此分为多族,散落在世界各处,群聚而居,每个地区与国家之间的语言彼此之间差异越来越大。这才形成了后来多元、割裂的地球社会。(1)

姓氏的解构也同样如此,曾经多涡蛱蝶就只有一个姓氏,在一遍遍呼唤彼此姓名的时候,无形的链接就不断加深,亲近感油然而生,牢不可分地使他们紧靠在一起。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即使我们流着相似的血、有着相似的外表,可是我们拥有不同的姓氏,我与我的雌父、雌父所生的兄弟才是一家人。每呼唤一次彼此的姓名,就会在潜意识中,再一次强调“你我”之分。

就像人类曾经用在人类社会那套一样,性别、取向、各种乱七八糟的主义,细分的标签如何割裂了人群,在雄虫口中所谓象征着自主意志崛起的姓氏,就如何人为地造出隔阂。

因此姓氏在雄虫这方,一直是个敏感问题。

尤其是雄虫后裔,继承了雄父的姓氏,就代表他属于雄父。是的,“属于”,因为虫族的种族特性,上位者对下位者天然有着一种微妙的从属关系。

每一对雌雄夫夫之间,都有一种很微妙的竞争关系,他们既是伴侣、情人、合作者,也是彼此掠夺的敌人。孩子是资源,雄虫崽天然会随着性别跟随雄父,但雌虫崽却是可以争夺的,这是优质的资源,他们会彼此争夺虫崽的归属权。越是高等级的虫崽,越代表未来。

燕屿突然得知这个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虫族姓氏的背后含义,接着就想到了更残酷的一点——

由于过去惨痛的历史,雄虫在依靠雌虫的同时,也防备着雌虫。为了杜绝护卫队背叛雄虫,这些无姓者与改姓者,必须宣布背离原本的种族,因此当他们在被雄虫抛弃、或者背弃雄虫后,不会得到新的姓氏,雌虫军团永远不会把信任交给曾经的背叛者。他们会成为没有锚点的幽灵,只有效忠一条路可走。

曼努埃尔原先的姓氏是随科梅,这就代表他曾经是雄虫势力的一员。

那他为什么会与科梅反目成仇?又为什么能够回到蝶族?

高等虫族,即使被雄虫封杀了,当然也会有雌虫军团愿意接纳。但,问题在于雄虫群体,由于过去惨痛的经历,是无比团结的,一旦谁为了一时的利益接收了这些无姓者,就会集体被雄虫拉黑,不会再有雄虫与这个族群繁衍。没有雄虫在孕期的配合,冻精是无法生出高等虫族的。

按照安提戈涅所说的话,那曼努埃尔改姓时必定还年幼,他是做不了什么的。

只能是大阿努比斯,他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改姓?”燕屿无意识握紧了茶杯,看见对面的雄虫撑着脸歪头思索几秒,用那种确定也不在意的语气道:“好像是……他在狼蛛星的时候欺负过雄虫?哎呀,不太记得了,反正雄父不让我跟曼努埃尔接触,说他跟我们不会是一路人。”

小雄虫仔细观察着燕屿的表情,半抱怨半调侃地说:“你干嘛这么担心,谁能欺负到他呀。我在圣堂的时候,还听学长们说过,他怎么搞砸了雄父的圣堂联谊会,即使这样,雄父都没跟他计较。那之前雄父肯定也没对他怎么样。”

他想了想,合理推测:“说不定是他自己更想要继承蝶族的势力呢?谁知道呢。”他耸耸肩。

然而他的宽慰并没有打消燕屿的疑心,他突然开口问:“你知道天井吗?”

“啊?这是什么?”安提戈涅脸上的疑惑毫不作为。

“没什么。”燕屿摇头,不知不觉喝下了甜腻的花蜜味饮品,他不由得心中一沉。安提戈涅甚至能在科梅的私人星球给他们找到一条没人关注的捷径,但却不知道就在宴会厅不远不近处的天井牢……那援救副官的时候,曼努埃尔是怎么做到笃定地带着下属直捣黄龙?

他的指尖无意识横向划过腹部,那里是他身处黑水时被淹过的水位线。

……曼努埃尔曾经去过天井牢吗?

他又想到了那次的梦境,如果梦中黑水中的虫真的是还在狼蛛星的曼努埃尔,那那个时候的他才多小啊?水淹没到他的鼻梁,只留下了上半张脸,换算一下,那个时候的小曼努才到他的腰部。

“我来晚了吗?”

在燕屿思绪飘远的时候,有一道耳熟的声音传来。他身侧的椅子被拉开,一只熟悉的雄虫坐在他和安提戈涅之间,对燕屿眨眨眼。是雄虫医生菲利普。

“惊喜!”安提戈涅已经不再想去聊他不怎么喜欢的雌兄了,小海豹鼓掌,振奋道,“我听菲利普说你们认识,所以我就没提前跟你说。好吧,最主要还是不知道菲利普有没有空,他跑去做医生以后特别忙。”

说完,他对燕屿眨着星星眼,用眼神强烈暗示让燕屿问自己和菲利普的关系。

燕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从善如流发问:“我不知道你和菲利普认识呢。”虽然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安提戈涅得意挺胸:“哈,我就猜大部分虫都想不到我们会认识,毕竟我们年龄差还挺大的——没有说你已经老了的意思,菲利普。”在得到了菲利普无奈而包容的笑之后,他继续说:“这就是今天我来找你的主题了!”

“我和菲利普是通过老师,我是说伊卡洛斯阁下认识的。”

为了避免不着调的小雄虫跑题,菲利普适时接过话题:“我们在同一个读书会之中,伊卡洛斯阁下虽然离开了,但他带来的知识和理念依旧在影响着我们。”

“没错!”安提戈涅显得十分激动,“读书会只是我们小范围雄虫学生之间的兴趣结社,从很早之前,我们就觉得应该让所有雄虫都去听听关于爱的故事。在此之前,我们的思想还太稚嫩,不过现在,我们不仅形成了自己的想法,还有实践案例——当当,就是菲利普!现在,我认为是时候让我们的读书会成为一个正式的机构了!”

燕屿不着痕迹审视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安提戈涅眼里闪烁着理想的光:“我们想将这些故事搬上银幕,传播向所有虫族。”

他用那种处于梦想中的狂热而深情的语气说:“任何自由生命都有资格去追逐爱、自由和平等。”

他想要虫族们得到爱,无论他们是雌虫还是雄虫。

第097章 葬礼

人类星域。

南区。

来来往往的军人和伤患穿梭在南极星军校,原本安详的校园,在枪响的一瞬间就一去不复还了。再也没有一张平静的书桌留给学生,升旗杆上垂着深蓝色的人类联盟旗,上面有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这是最后一张联盟旗了。”有人说。

“外面的补给马上要到了,肯定还会送来的。”躺在走廊里的伤患回应,医疗资源匮乏,设备都优先运往了前线,他们这些大后方的伤员只能靠吃药救治。

被征用作后方的南极军校,因为常年有前往外界参加赛事的需求,所以有固定的航线,因此成为了后援物资的临时中转站。这次带来补给的队伍,也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你已经走来走去好久了。”莫晓曲着腿坐在窗台上,一边给自己缠绷带,一边目光紧随着俞烁转动。俞烁作为极其有天赋的机甲师,是第四军的重点保护人才,在开战之时就被带到安全的后方保护起来。

莫晓这一届也才大一,跟新兵没什么两样, 第四军暂时还没有让他们上战场填线的打算。虽然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也快了。他的伤是前不久与一个变节者生死搏斗而来的,那个崩溃叛变的年轻士兵无法再忍受与同胞倒戈相向了,于是他趁军医不备,点燃了火焰。这就是为什么联盟旗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在那个混乱时刻,莫晓是反应最快的。

他开枪了。

现在他透过玻璃窗往外望,似乎还能看见地面上的血迹。

“你决定好了没有,要回学校吗?”外面将白榄联大的消息传了进来,得到消息的时候,俞烁就忍不住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从堆积如山的钢铁零件上爬上去、爬下来。“跟着补给队伍离开也好,这里很快也会不安全了。现在到处都动荡不堪,只有白榄联大作为两族的中间地带,没有谁会轻易招惹。”

可是真的没有吗?

俞烁停了下来,仰头望着他,好似一种沉默的反问。

莫晓刚想安慰他,当然不会有事,伊卡洛斯作为和平大使,谁敢去招惹他呢?但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突然意识到伊卡洛斯即将去世。失去了他之后,人类和虫族还会继续和平吗?

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终于发现俞烁在流泪,水洗过的眼睛轻而透彻。

窗外高高挂起的联盟旗在瑟瑟的风之中微微飘动。

还会的。

但那个时候的和平,就不再是伊卡洛斯争取来的,而是……他们的队长换来的。

让俞烁去白榄联大苟且偷生,难道不会有一种锥心的负罪感吗?

俞烁从自己的文件夹里翻出一沓设计稿,看了半晌,慢慢说:“我还是要去的。”

“队长离开的时候我们被召回了南区,没有送别,这次我要去送给他一个礼物。”

曾经他对人鱼队友许诺,他将会为备受歧视的人鱼设计一款专门的机甲。可是最后,在他实现诺言之前,人鱼就已经先一步背弃了人类。现在他们的小队,四分五裂,各自在天涯。

听说夏凛月回到了地球,那里下雪了吗?丹尼格林接替了她哥哥的位置,趁着帝星大屠杀导致的上层官员空缺,谋取到了一席之地。而因为虫族暂时的停战,第六军和第九军处于警戒状态,所谓为了更快获得军工,赵芝麟离开了她父亲的军团,前往了智械战场前线,已经很久没有过她的消息了。她……她会和池涧西在战场上相逢吗?

还有队长,虫族是那么恐怖的一个种族,生活在其中的队长会被孤立吗?他会想家吗?

年轻的机甲天才拂过设计稿,他好像一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乡燃起战火、看着朋友们被命运的巨浪打散、看着一切变得支离破碎。

他只有这双手,把他带出贫民窟的手。

这双手曾经拯救过他自己,这次,也请帮帮他的队长吧。

*

白榄星区作为虫族和人族的交界区,曾经是荒无人烟的战区,这里的常驻居民只有边防军队。它曾经甚至也是以编号为名的边缘星区,是伊卡洛斯选择在这里建校之后,它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也随着学生的到来,被慢慢建设起来了。

不过它的建设时间还是太短了,设施并不完备。

比如温控系统的铺设就不够全面。

所以在大雪纷飞中,只有白榄联大的校区依旧春光明媚。

但这一天确实是阳光明媚,整个星球都久违地驱散了寒冷和飞雪。最后一个学生赶回来的时候,伊卡洛斯刚好很有精神地倚在窗边和塞基下棋。俞烁见到他的时候,不自觉松一口气,还以为情况没有他们预设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