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青微尘
阿缺狠狠格架住迎面劈来的一刀,道,“殿下不也是凡人么?他已身先士卒,小的又怎能退缩?何况现下情势紧急,若不借大人之力,小的也不知能否活着到城关!”
碧宝卫沉默片时:“你真不后悔么?”
“不后悔!”阿缺回答得斩钉截铁。
下一刻,自地里生出千百条触角,如蚕茧般将他包裹。触角轻柔地托起他的下颚,往他眼耳口鼻中钻去。阿缺感到滑腻之后是如火烧一般的裂痛,仿佛肌肤早千锤万凿,粉碎皲裂,榛荆在血液里流淌。刹那间,他忽而明白了碧宝卫先前为何会劝诫他,也明白了方惊愚为登上大殿,究竟是在与何等的焚身之苦作頡颃。
“小兄弟,你若是捱不住,老身便当即自你身中撤出。”碧宝卫忧心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时却明晰了许多。
阿缺抬头,眼白依然变得漆黑,五官里淌出浊浆一般的血。
“这点小痛,哪抵得上殿下之百一?”他颤声道,旋即握紧剑柄,道,“走,咱们去门关!”
吃下碧宝卫之血肉后,他只觉自己五感格外清明,几乎能望见敌手每一片甲叶间的缝隙。人身有三十六死穴,其中重穴有九。他挺剑而刺,膻中、鸠尾、巨阙,每一剑皆带血而回。
纵使他此刻如火上之膏,受尽熬煎,阿缺却如入无人之境,左右跨击,令敌手在身前一个个倒下。
他想起幼时,他家中冷窗冻壁,受人瞧看不起,街巷里的孩童常拿他欺侮。瘦仃仃的他被一群村舍孩童包围,抖抖索索。一只被打死的幼黄犬抛到了他面前,那是他平日里常相好、喂养的弃犬,孩童们提着染血的木棍,嘲弄他道:“小狗骨头,你家狗太无教养,冲着咱们乱吠,咱们只轻轻教训了它一下,不想它竟死了!”旋即是如雨的棍棒落在幼时的他身上。那时他仅能将身子蜷起,如缩入壳里的小鳖。孩子们刺耳地尖笑着,以他的苦楚作乐。
眼前的光景忽如彩灯一闪,他又望见自己蜷缩在瀛洲水贼的船上,娘亲的头颅被悬在船头,而他惊恐地流泪,哑然失声。水贼们狞笑着踢打他,道:“好一个孬小子,子儿拿不出几个,净会溲臭裤子!”
他又看到往后数年,他总算入了瀛洲义军,做了舵工,日日做着低贱的重活儿,直到随方惊愚一齐出关,遭风浪打散,被擒入岱舆地牢中。他看到战友遭醢刑、枭首,一个个凄惨死去而无能为力。
而今他猛出一剑,刺破了往日的幻影。孩童们如鸟兽乱散,水贼被他拦腰斩断,岱舆仙山吏们的头颅如滚瓜般落下。“雍和大仙”的神力宛若甘泉,淌遍周身。阿缺手起剑落,血花盛绽。
他感到自己的血肉簌簌下落,露出白骨,如有万箭攒身,坠入镬沸。然而他牙关紧咬,忍下了这非人的痛楚。因他知晓这当是他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刻,哪怕是油煎火燎之痛也胜过永寂的长眠。
谷璧卫的轻叹在脑海中响起,如一缕微风:“够了罢,小兄弟。”
阿缺却浑身淌血,粗着脖子大吼道,“不够,还不够,还未到岱舆门关!”
一只只垂死的手自黑潮里伸出,扯拽住他衣衫,阿缺返身劈刺,毅然向前。飞凫密层层奔来,将他浑身扎透。从前他总是怯缩在人背后,而他今日终得点燃自己,在最后放一回光热。
步卒们飞扑而来,无数重逾百斤的铁甲重重砸在他身上。阿缺张口,吐出血水与黏腻的脏腑碎片。他像一只重负之下的蚍蜉,驮着一大团兵卒前行。
最终,他一手拄剑,立在岱舆门关之前。
此时他持剑的手已成白骨,血流遍体。唯有胸前一片衣襟完好,因那里头藏着他拼死相护的谷璧卫的血瓶。这时溟海水已上涌,没过腰身,苍天漫漫,暗海茫茫,一轮白日显出如血霞光。在他身后,海水里飘出一道红绸似的血带,无数“走肉”的尸首漂浮在血带里,好似一座浮梁。
岱舆关城高耸,阿缺往里跌跌撞撞地走,城墙阴影如水,顷刻盖住了他。两座石像高耸,卫守一扇硕大石门,一座披银鳞介胄,有浩气英风;一座戴厉鬼银面,腰系长剑,显是白帝与天符卫。
门隙里有风,极冰冷,如自苦寒地狱里吹来,刀子一般刮在身上。在这高大无匹的门扇下,人若玄驹般渺小。
“大人……这里是……”阿缺断断续续道,口里吐血。
碧宝卫在他脑海里道,语调哀凉:“这便是通往归墟的桃源石门。”
那石门黑沉沉的一片,约莫十丈高,两丈长。阿缺将掌心贴在其上,只觉霜雪般冰凉,又隐隐听闻外头不息的风雪声。石门上悬一条横石,上挂十一把骨锁,每一把皆蒙一层薄薄冰霜,显已封陈多年。
阿缺喘气:“想必这就是……血饵锁了。”
“是,待殿下到后,将血瓶中的血匀抹其上,便能启此门页。”
阿缺颤着手取出怀里的血瓶,碧宝卫道:“自左向右数,第三把锁便是谷璧卫的。昔年陛下教咱们先断骨,再用过‘仙馔’使骨肉复生,骨头后来都做了这里的锁。”阿缺将锁上冰霜拭去,打开瓶盖,往手心里倾了一点血,胡抹其上,只听清脆一响,骨锁掉落。
阿缺如释重负,身子倚在石门上,欲缓缓滑落,这时又听碧宝卫道,“还有老身的血,也请小兄弟用上。”但听溟海里传来一阵黏腻水泡,一只孱弱的触角探出,上捧一只漆黑的心脏,正汩汩流血,正递到阿缺面前。
阿缺愕然。碧宝卫道:“老身等这一刻,兴许已有数百年之久。此锁启后,也当不久于人世。往后的路途,只得赖殿下走下去了。”
阿缺接过心脏,那是碧宝卫曾为凡人的实证,他小心地蘸了血,解了血饵锁。做罢这一切后,他倚在门边,虚弱地笑:“那便是说,大人要同小的去往一处了?”
“是。”
阿缺微笑,“可小的分明觉得,应是小的早走一步。”他滑坐下去,浑身几要浸在溟海之中,在门上曳出一道血痕。“大人,你先不忙死,小的用自个儿的血肉……再供养你到殿下来为止,好么?”
碧宝卫似是愕然了,久久不言。阿缺道:“小的支持不住了,可大人想必有神通……能等到殿下来城关的那时刻。请大人用溟海将小的吞没,让小的沉进海底罢。”
“为何要如此做?”
“如此一来,殿下来时,见不着小的尸首,自然也不会为小的伤怀。”阿缺感到心在疯狂鼓动,如要跳出心口,他垂眼,“小的知晓……殿下为郑公子……还有阿楚临危十分自怪,若见小的殒命于此,恐怕会更难过……”
他又自嘲地笑,道:“可小的又想让殿下知晓,哪怕仅有小的一人,他救下我这举动也绝非白费……只是这话由小的说来太自夸,还请大人帮忙转告。小的会在溟海之底,等到殿下成为新的白帝的一日。”
“不,不对。白帝抛却了岱舆,可惊愚殿下当初却未抛弃小的。”阿缺喃喃道,“所以他往后当是一位比白帝更隽拔的天子。”
剧痛如千百把钝刀,在他浑身凌割。阿缺回望岱舆的方向,海天一线,一切被吞没在黑潮之下,如长夜将临,美梦破灭,岱舆将陷入沉眠。漆黑无光的溟海托举着烙铁般赤红的夕日,这一定是天地初开时的模样,而万事不过是周而复始,重归原点。
海水仍不断上涌。阿缺回身走向海浪所在的方向,溟海渐渐淹没了胸腹,脖颈。黑浆自他口鼻里涌出,落入海中,在他身后汇聚成碧宝卫的形影。碧宝卫注视着他残破的身躯,久久无言。
“再见,小兄弟。”祂道,“迟些时候,老身便在溟海之底同你相会。”
阿缺闭上了眼,他感到海浪如娘亲张开双臂,将他温柔地拥入怀中。他最后说道:
“好。”
第127章 来世再见(卷三完)
一轮红日被溟海举托于天际,行将坠入无梦的长夜。四野暗沉,浓雾宛若围墙,厚积在遥远的海上。漆黑的海面如覆铜箔,金光闪烁,并无船舶、水鸟和礁石,像一片硗薄荒野。
方惊愚涉着齐膝的溟海水,艰难跋涉。
他抱着流血的楚狂,背负着毗婆尸佛刀,如倦怠的旅客般向前。岱舆骑卒们在他身后沉落水底,铁甲在水下化作闪光的碑碣。他们口鼻里淌出的黑浆也在海水中弥漫,谷璧卫的心魂在似流沙般消散。此刻的岱舆已化作并无人息的死地。
“扎嘴葫芦,再往前走,便到岱舆门关了。我早先托了我的血胞,将咱们盛血瓶的褡裢带至门关前。”
小椒的声音这一回不在耳中,却如在海底响起,好似亘古不息的海潮声,徐缓传来。方惊愚点头,道:“多谢你,小椒,能一路陪我走到这儿。”
小椒疲倦地笑:“不必谢,只是往后我怕是也……不能同你一齐走下去了。”方惊愚心头兀然一跳,然而却只是垂眸问道,“为何?”
“你瞧瞧身后罢,这样辽广的一片溟海,本仙为催动它,已是费了十二分的气力了。”
“那便是说,你会故世么?”
小椒道:“只是沉眠,要恢复神识,需在溟海中睡上许久。”
“许久是多久?”
“兴许是数十年,亦或是百年、千年。这些时日于本仙而言不过转瞬而逝,可于你而言,大抵是一段漫长的年月。”
方惊愚轻轻哂笑,“等你醒来,世上怕已没我这号人物,而只余一座坟茔了。”小椒也笑:“有我同没我,皆是一样的,你往后的路风光着呢!”
尔后他们久久不言,唯有涛声喁喁低语。人与仙本就如壤与天,居留在地的凡人不论如何抻长臂膀,也注定触不及穹顶。方惊愚望着溟海,轻声道:“不会的,在我的有生之年,咱们定还会再见。”
“神仙都笃定不得的事,你为何能如此信誓旦旦?”
“你就当我现时已做了新帝,君无戏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椒笑了,一个轻柔的浪花涌来,方惊愚伸出手,让浪花与自己的掌心相击,像是在许下一个约定。方惊愚返身,向门关走去。小椒的声音远去,顷刻间,似有一个泡沫在脑海中破灭,身中的气力顿时抽离,“雍和大仙”的神力消逝,他又变回昔日那个筋弱无骨的凡人。
方惊愚眼窝忽一热,往事如翩跹光影,突而闯入他脑海。他想起皑皑白雪里,那眼睛如枣核儿般润亮的女孩咬着秦椒串儿,与他四目相接;想起他们曾在一爿小院里相依为命,他烧饭、洗碗、饲马,她在一旁叼着笔杆同字册较劲儿;想起他们一同出蓬莱天关,一同见过许多险秀风光。千言万说沉甸甸压在舌尖,最后他道:
“来日再会,小椒。”
溟海澹澹,涛声如少女含着笑意的呓语:“来日再会,扎嘴葫芦。终有一日咱们会相见,在那之前,你要给我供好细馅大包。”
方惊愚低头笑道:“好,到时你要多少便有多少。”
于是浪涛宁息,溟海陷入沉寂,粼粼光波在天地间铺陈了千万里,然而方惊愚知晓再无人会向他答话。不知何时,红日行将西沉,这场鏖战耗费了许多个时辰,自晨至夜,一个繁华世界在此终结,一个缥渺的王朝就此落幕。
方惊愚向门关走去,他想起得利、“骡子”、瀛洲义军,众人的脸庞在他脑海中浮现。所有人皆为他舍命奋战,又一个个离他而去,留他一人踽踽独行。一路上他踏着漆黑海潮,如踩着磷磷白骨。这时他垂头望向怀里的人。溟海洗去了楚狂脸上的血污,露出一片令人心惊的惨白。方惊愚不由得心颤,叫道:“楚狂?”
先前他托雍和大仙之血胞暂且照管楚狂,不知是否因大仙神力之效用,在溟海水的浸洗,楚狂身上那狰狞的伤创已有些微愈合,但那也仅是杯水车薪。方才他发觉,楚狂周身仍在淌血,如戳破了许多只孔洞的水囊一般。
“醒醒,楚狂!”方惊愚焦急地轻晃他,却见他的头无力地垂向一旁,血浸染衫袖,似自体内流淌出的玛瑙屑子般。那具身体冰凉若霜,仿佛早失去生机。
先前情势危急,现下甫一细看,方惊愚便觉心惊肉跳,楚狂身上狰狞可怖的伤口揭示了不计其数的残凄摧挫。一路走来,楚狂早成他不可分割的同伴,而岱舆仙山吏们竟如此待一位他视若珍宝之人。一刹间,方惊愚感到怒火上涌,他紧咬牙关,将楚狂负在背上。
现下不可再耽搁时机,方惊愚背着楚狂,奋力向门关奔去。通向门关的是一条漫长的踏跺,其上雕着的释龙鸿鹄纹已被年月磨平,两座高约十丈的石塑冰冷地俯瞰他。巍峨的阴影里,他渺弱如尘埃。他听见自归墟吹来的风声,像利刃一般扫平海面上的一切。
他终至桃源石门前,两扇漆黑沉重的门页闭锁着白帝昔年的终点。石梁上挂着数把骨锁,其中两只已然解下,漂落在海面上。他正疑心之时,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殿下,你来了。”
方惊愚转头望去,却见一道黑影在海面上飘摇,影子虚憔,原来是碧宝卫。在这死寂的世界里得见碧宝卫,他心里立时生出一点故交重逢的欣喜。“碧宝卫大人,你怎在此地?阿缺呢?”
碧宝卫不语。方惊愚的心也一沉。碧宝卫道:“他随后便到,殿下先解开这些血饵锁罢。”说着,祂伸出漆黑的触角,指向踏道顶端,一只褡子正半浸在海水里。方惊愚一个箭步上前,抓起褡裢打开,数只血瓶正躺在里头。
他紧忙拿出血瓶,对着血饵锁一个个点数过去。仙山卫中第二位玉鸡卫,他们曾在瀛洲与其鏖战,取其血浆;第三、四位的谷璧卫、碧宝卫,骨锁已然松脱,似有人先至此地,将其解开;第五位的白环卫,郑得利曾自其处领受过血瓶,又将血瓶转交给了自己;第六位如意卫、第八位靺鞨卫、第九位玉玦卫、第十位玉印卫的血瓶,则是由当初如意卫一手交予他的。
不知觉间,他们已识见过各仙山的景色,同仙山卫们或交锋、或打了照面,而今旅途将尽,到达终点。
方惊愚将瓶中血浆分别倾在骨锁上,但听一连串细小的机栝声,血饵锁时隔数十年,其上机关缓慢动作,霜华、尘灰簌簌而落,纷纷松脱。门页似有所动,门隙里透进更多刃片似的寒风。待倾完血瓶中的血后,他却愣住了。
——还有三把血饵锁挂在石梁上。
方惊愚仰首望去,挂在中央的一把骨锁上镌着古文字。他问碧宝卫道:“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碧宝卫答:“‘白帝姬挚’。这是先帝留下的血饵锁。”
方惊愚沉吟片刻,伸手在毗婆尸佛刀刃上擦了一记,指头上顿现一道血线。他将流血的手指按在血饵锁上,但听一声脆响,骨锁松脱,坠在海水里。方惊愚松了口气,道:“原来我真有个七十六岁的爹。”
这时石梁上海余两把锁,碧宝卫伸出触角,指着其中一只道,“这是天符卫的血饵锁。”
天符卫?方惊愚当即犯了难。他是白帝的昆裔,自可解骨锁,可天符卫便如传说里的人物般,行踪神妙莫测,也说不准是否有遗子。便是有,现下这关头,他又上哪儿寻去?
忽然间,他想起楚狂曾说过知晓如何开天符卫血饵锁的法子,赶忙将楚狂自肩上放下,轻声唤道:“楚狂,醒醒,求你了,醒醒!”
楚狂眼目紧阖,呼吸低弱,如一触即碎的薄冰。方惊愚将求援的目光投向碧宝卫:“大人,您有甚法子让他醒来么?他说过自己知晓天符卫骨锁的解法。”碧宝卫上前,触角轻轻放在楚狂胸口,良久,喟叹道:“有是有,可太伤身,怕是这位公子受不起……”
方惊愚忙问,“他现时怎样了?”
“这位公子往时曾服过不少‘仙馔’或咱们的血肉罢?底子已糟蹋得一塌糊涂了,五焦六府皆支离破碎,加之先前被如此虐打,现时虽吊着一条性命……”碧宝卫沉默片晌,道,“但何时丧命皆不奇怪。”
方惊愚心里如被尖刀一扎。他想起初见楚狂时的模样,那时楚狂身上虽也带伤,但尚精神奕奕,骄气逼人,带着一股似使不完的蛮劲儿,如今却苍白地躺在这处,气息奄奄。他摇头:“他的性命紧要,既然如此,我便不试这法子了。”碧宝卫道:“殿下此时也没去处,是进是退,皆寻不到能医治楚公子的处所了,再返身去天南海北地找天符卫之血胤,更是全无头绪,不知要寻上数年还是数十年,不如现下赌一把。”
方惊愚半晌无言,口唇惨白而哆嗦,望着碧宝卫伸出触角,撬开楚狂齿关,向其中探去。他知晓这法子,那便是让碧宝卫与楚狂“交融”,可楚狂这时又这样虚弱,怎能受得住他曾深有所感的痛苦?
触角探入后不多时,楚狂轻轻颤动几下,发出苦楚的息声。方惊愚赶忙上前,却见他眼缝艰难地睁开,弱声道:“殿……下。”
“楚狂,你现下觉得怎样,还好么?”方惊愚赶忙发问。楚狂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瞥见桃源石门,却微弱地道:“背我……起来。我去解……血饵锁。”
他如风中之烛,仿佛下一刻便要断了光火一般。方惊愚不敢耽搁,将他负起。楚狂的头埋在他颈窝里,若游丝一般喘气,方惊愚感到有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肩颈。
走到石门前,楚狂颤抖了许久,终于竭力抬起手指,触上天符卫的血饵锁。方惊愚分明望见,手上沾染的血水在骨锁上一触即融,随后骨锁松脱,落在溟海水中。方惊愚瞠目结舌,半晌无言,最终道:“原来你同天符卫……还有这等干系。”
然而楚狂的手旋即如断线的纸鸢一般直直坠下,方惊愚感到肩背上的濡湿感更重了些,一股浓重的铁锈气传来。他心跳如擂鼓,猛迈一步,走到另一只锁前。
这是最后一只血饵锁。最难办的几只皆已解开,这一只已不在话下。话不必说,这锁是属于琅赖摹7骄抻米约毫餮氖种复チ松先ィ欢撬淳镁貌欢�
这时方惊愚如梦方醒——他是白帝遗胤,却不是琅赖亩樱�
先前他只顾着苦思如何解天符卫的骨锁,却忽略了这看似最简易、在此刻又难如登天的血饵锁。碧宝卫察他神色有变,问道:“怎么了,殿下?”
方惊愚转过身来,额上沁汗,道:“爹……不是我亲爹。他尚在蓬莱,不知死活。便是活着,我也当与他有千里之遥!要取他的锁,只有我回蓬莱……或是他赶到此处,这怎等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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