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骄狂 第21章

作者:群青微尘 标签: 强强 正剧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玄幻灵异

两位仙山卫一人列第八,一人列第七,是多年的旧友,声气相求。酒波映出靺鞨卫靴皮似的皱脸,他忽而叹息一声:

“老啦,我也终是老了。昔日那勇武的靺鞨卫又在哪儿?如今已是风烛残年了。白帝晏驾,咱们的时代已然过去,最近小老儿也愈发不胜酒力了,吃几口便能睡得昏天黑地,真是糊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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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咱们这些老骨董确是过了时,应由小辈们领潮了。府上的悯圣公子近来如何?我听闻他最近孜孜不倦,为成为仙山卫而刻苦习剑。”靺鞨卫笑问道。

“哼,他么?”男人嗤之以鼻,吃了一大口酒,“一个小兔崽子罢了。”

“兔崽子还能蹬鹰呢!”靺鞨卫呵呵笑道,皱纹挤在一起,活像一朵延龄花。他又看了一眼男人的左腿,尚包着一块胫甲。他知琅涝谏吵∩硝肆艘煌龋饺绽镄卸涣楸恪S惺庇隽艘跤晏欤醵蕴凑瘸抛派碜臃侥苄新贰K墙允锹淦堑奈裟暧⑿郏缃裰坏迷谂罾痴夥蕉惩辽瞎堆硬写�

靺鞨卫嗅着黄酒香,沉思片刻,道,“方老弟,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讲,最近我探听到了些风声——兴许天符卫尚存活于世。”

男人缓缓抬头,那坚毅的面庞上隐隐现出惊色:

“天符卫?”

“是,传闻他并未身死溟海,而是随白帝一起回到关内,如今他甚至还活着,在蓬莱境内流窜。”

魁梧的男人闭眼,沉声道:“毕竟白帝被世人称为暴君,如今他也是一位逃犯,已不见容于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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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烛光里,靺鞨卫的半边脸抹上了厚墨似的黑影,这瘦骨苍颜的小老头面色凝重,道:“如今蓬莱上下皆在追捕天符卫!白帝山崩的那一夜,天符卫自蓬莱仙宫里带走了一个孩子,现今尚无人知晓那孩子的来历。有人道那孩子是自天关之外带回的,是白帝的龙种,天符卫竟将其私带出宫,包藏祸心,此乃死罪!”他嘿嘿一笑,又望向琅溃胺嚼系苣牛阍诎椎奂荼篮蟛换嵬旆来蚬彰姘眨咳羰悄艽∷蚴茄暗剿叩哪呛⒍虏皇怯型蝻谆平鹬汀D憧汕蚰劳陶夥⒉浦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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靺鞨卫呵呵发笑,“白帝乃先朝暴君,那遗孤自也当以反贼论处。方老弟,我知你不会包庇天符卫,可白帝呢?”

突然间,天际闪过一道霹雳,白光劈裂了夜色。隆隆雷声随后而至,像猛兽在远方狂嗥。老头儿的眼缝眯起,如两道细针。尖锐的目光自其中迸发而出,刺向琅馈K剩�

“你不会——至今仍忠于白帝罢?”

惨白电光里,男人闷声不响,只是又呷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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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蓬莱史书将白帝描绘作一个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的暴君,他又怎可不能忠于那位君王?

然而此刻,男人只是摇了摇头。

“仙山卫是为君所用的利刃,君王是谁,便会效忠于谁。”

靺鞨卫深深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

密谈一直持续到深夜,靺鞨卫与琅老啾稹G嘁缕褪桃爬贤范吖婵绽龋匆荚继靡徽箧倚ιl呿H卫抬眼望去,只见夜色幽悄,声音似从内院里来,于是笑着对仆侍道:

“是悯圣在玩闹罢?小老儿许久未见他了,带我去瞧瞧他罢。”

仆侍欲言又止。内院里平日不许外人走动,然而靺鞨卫乃位高权重的仙山卫,且年年予方悯圣利是钱,两家时时往来,若将其阻在门外,却也不大像话,思前想后,还是带其入了内院。

只见东厢房里仍燃着灯,破子棂窗里映出两个嬉闹的身影。靺鞨卫听到一阵轻快的笑声与拨水声,像清晨的鸟哢。

老头儿走过去,鸡皮似的面庞上先堆出慈眉善眼的神色,唤道:

“悯圣哇,伯伯来瞧你啦!”

屋内的欢笑声忽而止歇,过了半晌,门扇被半推开。一个少年的身影映入靺鞨卫的眼帘。那少年齿白唇红,独目犹如点漆,发丝披散着,滴着水,身上裹一件微潮的里衣,见了他后微笑道:“陶伯伯怎的来了?我这般衣衫不整地来见您,倒也是失礼了。”

靺鞨卫嘿嘿笑道:“这不是许久未见,伯伯想念你了么?你在泡着汤罢,倒是我打扰你啦!”说着,他从袖里拿出一小包莲子糖,塞进方悯圣手里,连连道,“吃糖,吃糖。”

方悯圣毕竟不过十三四岁,依然少年心性,见了糖后满心欢喜,道谢着接过。靺鞨卫又道,“我听你屋里似还有旁人的声音,是谁在同你一块儿玩?”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后,方悯圣浑身一颤,这动作自然未逃过靺鞨卫的眼睛。方悯圣眨巴着眼,笑道,“没——没什么人在,我胡乱自言自语呢。”

然而靺鞨卫眼力够劲,望见房中摆着一只浴斛,一个小小的身影怯生生地躲在其后,于是便笑道:“悯圣呐,你小小年纪,竟也学会金屋藏娇了么?还不给伯伯引荐一下?”

方悯圣没法子,只得道,“是姆姆家的小囡,我见他模样灵动可爱,便留在身边教养教养。”

方惊愚探出脑袋,一副怯弱模样,身板细弱,骨头瘦棱棱地在皮下凸起,便似一档算盘珠子,他拤着方悯圣的腿,不肯松手。方悯圣道:“他不常见人,也不大识礼数,伯伯见谅。”

靺鞨卫笑道:“果真是个模样周正的娃儿!”他虽这样说,心里却已猜到了七八分,这恐怕便是琅兰业拇巫恿恕K爬奴卫对那次子冷落之极,并不朝明养蓄,一心只扑在栽培方悯圣上,果真今日一见,便觉那孩子瘦如秫秕木柴,可怜伶仃。

靺鞨卫别过方悯圣,随着青衣仆侍一齐往府门处走。一面走,心里一面咀嚼着同琅老嗵甘钡难杂铩@奴卫尚对先帝念念不忘,表面虽对圣上恭顺,然而却藏有异心。

他的思绪如风中游丝,顷刻间便飘到了方悯圣身上,脑海里瞬时勾勒出那少年的身影。那少年冰雪聪明,是武学上的旷世奇才,十八般武艺一点便通,剑术尤然超群绝伦,令世人为之倾倒,便如一颗降世明珠。这般璀璨的光华,让靺鞨卫瞬时想到了一人。

白帝姬挚。

同样的年少成名,同样的坐拥盖世之才,同样的飒爽英姿。方悯圣年纪轻轻,便敢同猛虎相搏,救下仙家性命。白帝也一样头角峥嵘,持毗婆尸佛刀征战四野。

突然间,似有电光照彻心野间。靺鞨卫浑身震悚。

种种光景忽而掠过眼前。如铁山一般坐着、在烛光里沉默着吃酒的琅馈T氚椎垡黄敕苌硐菡蟮乃暝隆T谂罾诚晒锉徽堵浣O碌哪俏槐┚O侣洳幻鞯囊殴隆H栽谂罾忱锾哟艿奶旆馈7郊业牧礁龊⒆樱蝗松蹑谥谕蝗吮甘芾渎洹�

零零碎碎的画面忽而拼接在一起,一个可怖的预想突而涌上心头。

靺鞨卫猛然停住了步子。

数日后,一匹瘦马冲破风沙,步入荒田孤村中。

村里闲田甚多,无人耕种。水塘上结了一层厚藻,浮着断梗疏萍。丹枫树红如残照,带着一种萧瑟的凄凉。

一位着麻布直裙的农妇正在田里锄草,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她直起身子,却见一匹瘦马停于屋前。自马上跃下一个瘦骨如柴的小老头,佝背如猿,却着一身华贵的直领缭绫衣,背负褡裢,腰悬一枚大如巨栗的靺鞨玉。

见了那玉饰,农妇震悚不已,身子抖得如搁浅的鱼儿,放了镢头,在浅水里下拜。“见过仙山卫大人,见过仙山卫大人……”

小老头哈哈一笑,上前扶她起身,“起来罢,不必拘礼,我不过来此地闲晃,解解乏罢了。”农妇抖抖索索,慌忙延请他进屋,烧水泡了荈本茶,滗了茶滓,垂手侍立一旁。靺鞨卫环望四周,但见这屋子虽是竹编门、烧土块铺地,甚是简陋,却整洁无尘,屋里一套红酸枝木椅凳虽常见,然而木质紧实,也要费好些价钱,足见这户人家已不愁饥苦,有了些家实。

于是靺鞨卫吃了一口茶,笑容可掬地问:“我听闻你往时曾在琅兰易龉ぃ敲矗俊�

那农妇听了此话,神色大变,看了她那神态,靺鞨卫心里的疑惑反得了证实,遂抱着手笑道:“是琅婪嚼系芨阆铝朔饪诹蠲矗坎淮蚪簦彝嚼系芟嗪瘢K邓交埃阏帐荡鸨闶橇恕!�

农妇只是瑟缩着摇头,于是靺鞨卫叹了口气,解下背上褡裢,往木桌上重重一放。松了袋口,灿灿生光的碎金流了出来。“我瞧你虽能吃个饱饭,然而家中甚是朴陋,拿了这些子儿罢,给你们家修间能挡风避雨的大房子,你也不必在田里锄草了,往后便舒舒坦坦度日罢。”

金光映亮了农妇的双眼,她喉头滚动,半晌无言。靺鞨卫又道,“怕这金子咬手么?方老弟嘴巴同鳖壳一般,不会吐字。你放心,我不会漏泄一分一毫关于你的事,问罢几句话后便走。还是说——”

小老头猛然睁眼,他嘴角笑得弯似月牙,眼光却冷冽如刀。

“你想抗靺鞨卫的命?”

刹那间,杀气如朔风席卷一室,农妇双膝似被抽了骨头,软软跪下。她磕头如捣蒜:“不敢,不敢!”

靺鞨卫敛了气势,笑逐颜开,“好,好,那便坐下来罢,咱们慢慢叙茶。”农妇战栗着起身,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坐下,靺鞨卫问:“你曾在方府帮工,是么?”

“说是帮工,却也不是。奴婢曾是稳婆,十余年前在乡里小有名气,那时琅来笕烁戏蛉舜憬膛救デ瓶醋判:罄吹裙舆蛇勺沟睾螅奴卫大人予了一笔银子,奴婢便到此地立屋安居了。”

“不接着做稳婆了么?”

农妇目光躲闪,“银子也赚够了,便没那心思在外谋生意了。何况奴婢往时曾在接生时失了手,有户人家的小孩儿倒生,后来母子皆没保住,那户人家怨气冲天,要寻奴婢索命哩!为了避嫌,奴婢便到这处来了。”

撒谎。靺鞨卫一眼便望出她神色里的局促。琅涝趸嵫耙桓鲈苁鹿奈绕爬唇由咳欢⑽床鸫皇切ξ实溃暗笔苯拥哪呛⒍绾危俊�

“甚是康健,然而夫人血崩不止,之后便一命呜呼。唉,造孽哇!”

“两位公子皆康健么?”

“两位?”农妇摇了摇头,“奴婢记得……是一位。”

突然间,似有一盆冰水兜头泼下,身上针刺似的发凉。靺鞨卫心惊胆颤,浑身青筋暴起,浮凸在肌肤之上,仿若一只皱核桃。他狂喝道:

“一位?你说是一位?”

农妇被他这模样骇到,颤声道,“是,是。接了那位公子后,夫人便因其寤生而亡了。”

靺鞨卫静静地坐在那里,胸中却已掀起狂涛骇浪。忽然间,似有一个惊雷自身中炸开,四肢百骸为之颤动,那可怕的预感化作一股潠潠雪浪,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琅乐挥幸桓龊⒆樱�

既然如此,府上的两位公子究竟由何而来?他想起那夜在内院里的情形。两个少年,一位卑怯软弱,一个英朗秀丽。琅乐两袢远园椎壑倚墓⒐ⅲ恍囊灰狻�

老头儿忽而开始低低发笑,笑声愈来愈大,起初如虫振翅,后来震耳欲聋。农妇惊惶地望着他,僵若木鸡。

“遗孤……方老弟……不愧是方老弟。”

靺鞨卫双眼放出森然寒光,老头儿一面狂笑,一面恶狠狠地道:

“他果然——藏起了白帝遗孤!”

第22章 在劫难逃

清晨,寒螿凄凄,府园岑寂。方悯圣与方惊愚踏着晨曦,去往祖宗堂。

方家宗祠平日里有祠丁清扫,并不需他俩如何麻缠,然而琅酪步矫跏チ凶鞴垂茏孀谔玫牡奔彝分唬笔鼻叭タ垂耍獾貌欢碌脑右墼谔们吧构惹匏盗俗陟敉恰�

进了祖宗堂,只见神龛上一色儿摆历代祖先的神牌,墙上漆得赤红,写着两道大字,方惊愚勉强认着字,念道:“赤……死。”实在不会念了,便问方悯圣道,“哥,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方悯圣答:“是方家的祖训,‘身先赤胆死,竭忠事帝躬。’方家祖祖辈辈皆怀丹心赤血,为蓬莱仙家尽忠。”

他说这话时神色凝重,教方惊愚心里也不禁紧肃几分:“悯圣哥将来也是要做仙山卫,事君报国么?”

方悯圣笑道:“那自然了。方家世代卫守蓬莱,我也要为此竭力尽智。”

这话教方惊愚肃然起敬,他虽手脚不便,却也想似方悯圣这般抱楚囊之情,将来奉公卫国。两人扫净祠堂,拜罢祖先,便出了门去习剑。

武场灰陶盖顶,墙上落着几道刀痕,寂静无人。方惊愚同兄长拆招,两合便倒了个四仰八叉,不禁哀叫道:

“哥,你这般厉害,我什么时候能赶上你?”

方悯圣收剑入鞘,微笑道,“我才不算得厉害,若说厉害的话,常来府里的靺鞨卫伯伯才算是呢。你见过他么?”

方惊愚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靺鞨卫生得身裁瘦小,似个佝背老猿,然而手脚却极是灵便,袖炮、铁蒺藜、挑针……百般暗器使得硬棒,老奸巨猾,诡计层出不穷,哪怕是琅酪残栉菲淙帧S谑撬懔说阃贰�

方悯圣道:“爹在仙山卫里仅列第八名,在他前头还有七人。若是做了仙山卫,便是同常人有了云泥之别,我还差得远呢。”

“连悯圣哥都差得远,那我更是今生无望啦。”方惊愚丧气地道。他勉力欲站起,却又摔了个四脚朝天。方悯圣收了剑,走过来看了看他的膝脚,见其两腿青紫红肿,足足肿大了一倍,又凸着几道肉棱,遂忧心道,“你的腿怎这般肿?”

方惊愚挣扎,羞赧道,“没事儿,这两日心痒练剑,练得急了些,跌了好几回跤。”

“你别练了,我让人拿些药曲草来敷了,早些消肿。”

然而方惊愚却不肯,倔巴着要同方悯圣练剑。方悯圣无奈,便背他到府中竹园边,跑回房里拿了药膏,给他腿脚细细抹上,又递了一只布包给他。

“这是什么?”方惊愚接过布包,大惑不解。

解开布一看,却是一柄竹木牛筋的简易小弓,方悯圣笑道,“你既不便跑动,便来练练射艺,反正便当是习习跪射、坐射。这弓是我做的,虽是下力弓,练不得气力,且弓轻不易勾弦,不大易射,你若肯下苦,练得得心应手了,倒能掌得一手好本事。”

一阵清风拂来,竹叶沙沙相撞,仿若触接甲刃,万千碧叶飘落。方悯圣为方惊愚示范,引弓而射。方惊愚望见他手上仍戴着那枚黄澄澄的玉扳指,心里一热。一道弦响后,箭矢离弦而出,却没擦中半空飘落的竹叶,歪斜着落到了一枚竹竿上。方悯圣笑道,“我就是射艺不精,见笑了。”

方惊愚却摇头,在他心里,兄长便似天中星斗,区区一点瑕疵,哪儿会损了其粲然光辉?他对那竹弓爱不释手,反复把玩,又拉了一会儿弓,可惜没一箭能穿叶。方悯圣看看日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下午爹要我随先生温习四书,约莫不得闲了,我先背你回房去。”

“哥,我自个儿回去便是了,我还想在这耍耍呢。”方惊愚执拗道,方悯圣看他坚持,只好作罢,解下身上的直领披风披在他身上,又叮嘱了几句,要他小心受寒。

待方悯圣走后,方惊愚又练了一会儿箭,小心地将竹弓用白布包好,慢腾腾地起身。他走到院墙边,左顾右盼,见四下并无家丁,便提着一口炁,踩着石头慢慢攀上火砖墙去,翻出方府。

午后天色睄窕,乌云含雨,穹顶似泼墨。自学会走跑后,方惊愚便变作了一只小泼猴,对府外的一切充满好奇,时不时溜出去玩耍。兄长虽忧心他安危,时时喝止,可他偏不听从,依然四下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