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青微尘
疼痛之下,他忽有些后悔,是不是当初随着师父习剑便好了?若是学了剑法,如今尚可自保。
夜色昏黑,月色转暗,林中似罩了一层黑纱,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狼飘灯似的两眼浮在空中。楚狂拼尽全力抵抗,身上却总会添上新创。血流得愈来愈多,他神志接近涣散。现今的他忘了昔日曾习过的拳脚工夫,只是慌张忙乱,欲返身往林外逃,那饿狼豁出性命,几次张口欲咬他。楚狂被扑倒,手上气力愈来愈弱,腥臭的狼吻几度探到他的颈窝。
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杀。
绝望感突如其来,楚狂不想自己竟要命丧于此,连那只被射中的云雀都不如,未及展翅,竟要先被开膛破肚。脑海里忽闪过师父说的话:“你要笑,你愈是从容,敌手便愈是怯缩。”
笑有何用?然而这紧要关头之下,楚狂也只得姑且一试,他大汗淋漓,却也勉力牵动嘴角,挤开一个笑容。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狼望见他的脸,动作却凝滞了一瞬。乘这一瞬间,楚狂翻身,将它自身上掀下。狼向他张开血盆大口,楚狂用弓干架住。他忽有些明白了,师父要他笑,是想让他用笑容给自己带来胆气。
狼在他手底下呜咽,弓弦被挣断,楚狂用力用牛筋勒住狼的粗颈。狼爪在他周身抓出更多血痕,可他如今浑然无觉。血流得更多,一股奇异的冲动却忽而涌出。他突然意识到是师父曾喂他吃下的肉片在起效,自被师父救回后,他常做噩梦,见到幻象,疯狗似的歇斯底里过几回。
像有炽烈的火在烧他的筋络,他骤然想放声大笑,教那火焰冲破他的喉咙。
杀!有一股兽性的冲动在身躯中左冲右突,他两目通红,狠狠瞪向饿狼。当狼爪挠来时,他避其锋芒,竟发狠张口一叼,咬住狼腿。温热的血液流入喉中,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杀!杀!杀!
夜半时分,血淋淋的楚狂拖着一匹死狼回了石窟。
师父依然坐在火堆前,只是已架好了悬狼尸的细绳。他看到楚狂的模样,倒不吃惊,说:“回来了?”
楚狂点头。
“是不是学一手剑法更好些?若技艺磨练得炉火纯青了,这畜生都近不了你的身。”
楚狂还是摇头。于是师父道:“你若执意学弓的话,发箭要更快、更准,不可让敌手有一丝喘息之机。箭是暗器,不比明器。讲求一击毙命,脱弦便与己无干。这要比剑术更难,这样你也乐意学么?”
“是,我乐意。”楚狂回答。师父惊奇地发现,这个少年脸上竟挂着笑容,因沾了血迹,显得格外阴惨,像一只窥伺猎物的野兽。
从那夜起,楚狂学会了笑。那是一种露骨、嚣狂,同时又令人觉得深不可测的笑,遇到猛兽时,他会将这笑容摆在脸上,展露出一种深植于骨的癫狂。只是他也渐而觉得迷茫,哪怕是掌一手可杀退凶兽的箭法,又有何用?他的一生究竟是为谁而活?
狼肉可供他们分食几日,姑射山旷无一人。夜里围火取暖时,两人便对坐着漫谈消闲。楚狂问师父道:
“师父,您当初为何要救我?”
“瞧你可怜,随手搭救罢了。”师父说,“我将裹你的破布、蒲席缠到另一具同你年纪、身形相仿的死尸上,并毁去那尸首的容颜。那些害你的人受了蒙骗,将那死尸当作了你。咱们藏身此处,他们一时寻不到你。”
“有谁想害我?”楚狂方将这话问出口,便觉后悔,因为那令他谙熟的头痛正悄悄袭来。再深究他的过去,只会教他愈发痛苦。
师父微笑:“我只是过路人,倒也不晓其中情实。”
楚狂转了话锋:“您究竟是何人?”
银面人温和地望着楚狂,默然不语。忽然间,暗淡的夜色仿佛尽数笼罩在他身上,他看起来既触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涯。良久,他道:“我没有名姓,不过是一过客。”
楚狂道:“连我这等人都有名姓了,师父也该有个诨名儿的,总不能姓师名父罢?”
师父只是笑,垂眼望见他手上的竹扳指在先前与狼的搏斗中已然开裂,便取下自己手上的玉扳指,递与楚狂:
“你拿着收好罢,这上头刻有我的名号。待你识字了,便知我是谁了。”
楚狂接过那扳指,只见那玉黄澄澄的,显是赝品。头上一阵刺痛,他隐约觉得以前他也有一只相似的扳指。玉扳指上篆有字,楚狂不认得。他也不可能认得,当初扎入脑门的那一箭伤到了他的颅脑,他如今看什么字儿都辨不出形状。
“师父为何要戴这银面?”他又问道。“是为了掩藏行踪么?”
“是因为怕吓着你。”银面人笑了笑,伸手取下面具。楚狂瞠目结舌,他望见半张眉弯目秀的脸,可另半张却乌漆可怖,仿佛被火焚烧。黑色的筋棱凸起,仍在鼓动,是一张好似厉鬼的面相。“我往时吃了些秽物,吃得多了,便变成这模样了。”
虽心中惊怖,楚狂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摇头道:“我不会被吓到。”说着,他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师父戴回银面,也笑了:“对,就是如此,你要多笑笑,别死丧着一张脸。即便是怕,也莫要将那神色露在脸上。”
两人继续烧着火,夜色宛若浓雾,一切都仿佛睡去,唯有柴枝上燎动的这一尺焰光还醒着。楚狂与师父对坐着,一时默然无语。楚狂忽感到深切的迷茫,在这廓大天地里,他不过是一蜉蝣,并无归处。
师父忽而长叹道:“许多年了,我被困在关外,不可归乡。便似落叶一般,无根无本,又无葬处。这一眨眼,竟是物是人非。”
“师父的故乡在蓬莱么?”
“是。”
楚狂说:“可我没有故乡,往后要往何处走也不晓得。”
“没有故乡便是四海为家了,这也未尝不好。既要冲破牢槛,便要舍去一切,故乡也是,作为人的心性也是。楚狂,你要将爪牙磨利,成为一只无拘无束的野兽。你要似这火里的薪柴一般,纵使焚身裂骨,也要拼力放出光热。”
师父忽然注视着楚狂,目光深邃无底,仿佛冰渊:
“总有一天你会明晓一切。我虽是一位过客,然而我去救你也好,授你箭术、带你去瀛洲也罢,一切皆是命中注定。你要回蓬莱去带一人出关,也是天定的。”
火光烧得愈发炽烈,一切都如梦似幻,仿佛连师父也不过是他梦里的影子一般。楚狂咀嚼这些话,只觉难解。他摇头道,“我听不懂,师父。您是说我是生是死,往后是荣是贱,都已经定好了么?您是要我随波逐流,安于现今么?”
夜风和火光仿佛忽然凝滞,描摹出一幅宁谧的画景。这画景注定教他铭肌镂骨,永世不忘。楚狂忽觉得火真是神妙的一件物事,那是借着燃烧柴薪的尸首而放出的猛烈的光。在并无天光的夜里,火便是唯一的明日,是寒夜的君王。
“不。”师父微笑道,伸手抚上了楚狂的脑袋。漆黑的穹窿之下,他的眼中跃动着火光,那是行将燎原的星火。
“我希望你知晓这一切之后,仍能不屈从于天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的主角是小楚,会推进一下感情戏,让小情侣缠缠绵绵(`′)
第49章 剔灯夜话
身躯摇摇晃晃,意识浮浮沉沉。楚狂梦到了八年前的自己,那时的他是个在姑射山里执弓猎兽的懵懂少年,师父也未辞人世,尚留在他身畔。梦如潮水般退去,他一张眼,便先觉到一道熟悉的痛楚,仿佛有车辇碾过头颅一般。
“痛!”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却险些撞到舱顶。
小椒破口大骂:“入你大爷!谁不痛呀,净你一个会叫唤!”
楚狂不服,当即回嘴。他俩正扯牛筋,躺在一旁的方惊愚有气无力道:“你俩消停些,身上本就痛,经你二位一吵,耳朵倒更痛了。”小椒大声道:“什么二位?只有一人在狗吠!”
她的手指直戳戳指向楚狂。楚狂恶骂:“你叫得比狗还响!”
眼见着他们又将大动干戈,舱门忽而推开,郑得利捧着一只陶煲急匆匆地入内,带来一室药香。见了眼前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模样,郑得利张口结舌,旋即吊起眉头,喝道:“你们都是伤患,怎么还在这儿盎盂相击?都快躺下!”
小椒和楚狂听话地躺下,然而一面睡在蒲席上,嘴里仍一面叽里咕噜,唾骂不已。
自从法场里逃出后已过了两日,他们此时正置身于快船舱内。这船不大,可琅谰刹炕故俏翘诹艘患洳中菹ⅰ5厣系阋恢淮捎偷疲⒊銮忧庸饬痢P〗吩夥墒蚨狭耸止牵环骄拊诿俾勾謇锖捅话旧笫笔艿纳嘶刮春茫砩嫌值擞胗窦ξ蓝哉绞钡纳耍碧跆醯靥勺牛渖纤钦爬淞常盟埔痪咚勹世锏乃朗话恪7吹故浅窈练⑽匏穑皇潜ё磐钒ム〗谢健K湟虺粤恕按笤吹馈苯讨鞲娜馄瘟松耸疲欢吠慈从⑵等浴�
郑得利依次为众人换了净绢布,在未愈的创口上洒了月白珍珠粉,包扎妥当,又喂他们吃了药汤,这才得闲歇了口气,到舱外洗净手。楚狂吃了药汁,苦得直吐舌头,抱紧了骨弓,发羊角风似的打抖。
方惊愚看楚狂珍重地抱着那骨弓,不免有些好奇。他虽见过弭弓,可那大多是两段作骨饰的弓,即便是角弓,也需用木材贴上乌犍角。全骨质的弓强度不匀,韧性不足,但他见过楚狂以此弓发箭,一样的迅猛无伦。于是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弓,却被楚狂不满地避开。
楚狂直视着他,满怀敌意,“想做啥?”
方惊愚说,“我瞧你抱着的弓好看,想看一看。”楚狂却将弓抱得死紧:“呸!别拿你的眼神污了我的好弓!”
“这是什么骨做的弓?”方惊愚问。
楚狂冷冷答道:“人骨。”
方惊愚吃了一惊,却见楚狂朝他大扮鬼脸,笑嘻嘻道:“是不是吓着了?”方惊愚知这厮在耍弄自己,恼羞成怒,将一只软枕摔他脸上,说,“吓什么吓?闭嘴!”
可一把这人的话头撩起,便注定是无法安生的了。楚狂偏不闭嘴,还开始“啊哟哟”叫唤,叫声回荡在狭暗的船舱里,回音四起,仿佛四个人在同时哀叫,方惊愚和小椒被吵得辗转反侧。方惊愚扭过头,问楚狂道:“又怎么了?”
楚狂的眼里闪着狡猾的光:“这舱漏风,吹得我脑壳受凉。”
其余两人将船舱打量了一遍,若是漏风,这儿也该进水了。小椒说:“睁眼说瞎话!”楚狂却不依不饶,偏说风吹得他头疼,硬要挤进方惊愚的褥子里,说是那褥子比自己的暖和,在那里避风才好。
方惊愚没法子,掀开褥子让他进来。这厮在方家小院里就是如此,半夜常鬼鬼祟祟地摸上自己的榻,十次里有九次贴着他耳朵棉布丝布地乱扯,嘁嘁喳喳地讲天关外的山水佳胜,如何的美不胜收。
小椒怒道:“你怎么老纵容他!”
方惊愚说:“罢了,让他消停点,咱们都能安生一阵子。”小椒这才无话。
其实方惊愚正对楚狂心怀歉疚,当日楚狂来劫法场,在玉鸡卫面前拼死护住自己,胸腹还被开了个透明窟窿,如今伤虽好了,但瞧他模样,那折磨他的头痛发作得却愈发厉害了。再一瞧小椒和楚狂现今算得生龙活虎,方惊愚深知他们自玉鸡卫手里脱逃已是一件奇迹,便也不再管束其胡闹了。
楚狂像一条滑溜溜的鳅鱼,钻进他被褥底下,果真安静了许多。可躺不多时,舱门被叩响,走进一个着旧棉地袍子的男人,正是“骡子”。
方惊愚见了他,略感意外,但一想“骡子”也算得琅谰刹俊4舜畏脚罾程旃兀奥庾印庇υ诒澈蟪隽瞬簧倭ΑK榔鹕碚泻簦奥庾印比垂Ь吹匕诎谑郑溃骸靶〉挠屑妇浠坝敫魑凰怠V钗簧砩洗耍夹掳眨疟愫谩!�
于是众人又躺回蒲席上,郑得利也轻手轻脚地溜进舱里来了。“骡子”坐在舱板上,笑道:“各位真是好本事,竟能从仙山卫里排第二的玉鸡卫手里走脱,也真是上鞋不用锥子了,小的向各位道贺。”
楚狂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叫嚣道:“玉鸡卫算什么?一只老屁虫罢了!”
“骡子”见了这人,略略吃了一惊,认得这便是向自己买箭和火油的少东家,却不知楚狂因吃了肉片头脑混乱的缘故,早将与他往来的事忘了一清二楚。然而当日做罢生意后,楚狂曾嘱咐他莫与旁人说出自己本名,于是“骡子”便也当楚狂作生人,脸上并不摆出与他相熟之色。
“骡子”正襟危坐,继而道:“小的与诸位说一说当今的景况,现今咱们正驶在溟海上。琅来笕嗣嘶倭怂拿耪酱嬷谡蚝C糯κ孪扔诤C嫔掀塘嘶鹩停窦ξ酪皇弊凡患氨敬勖窃萸野踩晃揄Α!�
方惊愚蹙眉道:“虽无战船,也应有小船。再说了,仙宫若下令造战船,恐怕连夜便能造得一艘,咱们如今尚是朝不保夕。”
“骡子”笑了一笑:“殿下,这您便不懂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舆图,在舱板上铺开。几人撑起身子,将脑袋凑过来。“骡子”点着舆图上的一点,道:“瀛洲可不比蓬莱,有千差万别。诸位请看,这便是瀛洲。”
他指的地方海面下陷,可见一道巨大涡流,仿佛缀在海上的一只天坑。涡流中有星星点点的记符,应是礁石。“骡子”说:“瀛洲已罹水患,被溟海淹去数百年,那涡流外圈尽是暗云急雨,风疾浪高,唯有中央的青玉膏山海不扬波。大涡流之外,风海流数月一变,现今正遇变流的时节,待抵达瀛洲后,风暴便会替咱们阻住玉鸡卫。在滔天风浪里,少有人不会迷航。”
方惊愚虽看过大源道书册,却是第一次看到蓬莱之外的详晰舆图,不禁讶然,这时方知蓬莱不过一方小天地,其外的世界广阔无垠。郑得利也惊:“难道您在此时接应咱们出关,也是事先算好的么?”
“骡子”笑道:“只是巧合,不过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也是站咱们这边的。小的只是知会各位一声,让各位好生安歇,不必忧心追兵之事。”他又从身后取出一柄珐琅金银刀鞘,交予方惊愚道:“殿下,这是予你的。”
方惊愚接过,立时便明白这是“骡子”特意命人打造的毗婆尸佛的刀鞘,精巧绝伦,那刀插在桃源石门上百年,如今总算得归鞘,他点头道,“多谢。”
众人再纷纷睡下,“骡子”走出船舱,阖上门。这刀鞘用了心打造,方惊愚将毗婆尸佛收回鞘中,严丝合缝。他一抬眼,却发觉楚狂正直勾勾地盯着那刀。
方惊愚问:“怎么了?”
楚狂说:“我瞧你的刀好看,想看一看。”方惊愚却故意将刀攥得死紧:“别拿你的眼神污了我的好刀!”
楚狂恼怒,不住抓挠他。小椒和郑得利却凑上来看毗婆尸佛。郑得利望见含光剑和毗婆尸佛刀上皆有白帝的释龙纹,不禁道:“一刀一剑,皆是天子赐物。惊愚,你可真发迹了!”小椒却问:“方才我就在纳闷了,扎嘴葫芦,为何那人叫你‘殿下’?”
原来郑得利和小椒尚不知自己是白帝遗孤之事,只当那日靺鞨卫说的尽是谰言。于是方惊愚如实以告,两人听罢他的话目瞪口哆,久久不言。
沉默良久,郑得利将脸憋得通红,笨口拙舌道:“殿……殿下!”小椒也磕磕巴巴:“扎嘴葫芦……葫芦殿下!”身畔的人突而成了皇亲国胄,这确让他们吃惊不小。方惊愚听得尴尬,道:“你们照往常待我便好。”
小椒却作一副京巴狗模样道:“殿下,待你权势滔天了,请赐我金山一座,我要雇一千个塾师替我抄字册!”连郑得利也搓着手,忸怩道,“殿下,在下所求不多,只愿家父能官复原职。”看他们利欲熏心的模样,方惊愚也只得叹气。
躺回蒲席上睡下,他却见楚狂安静地叠着手,已睡着了。方才这厮同点着的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大响,如今却安静下来,教方惊愚一时不适应。楚狂的黑发鸦羽一般,软软地垂落下来,更衬得肌肤白皙,玉一般的质地。这人静下来时眉清眼秀,像一幅令他谙熟的图画。方惊愚迷茫地想,他是在哪儿见过这幅图画呢?
他无由地想起兄长方悯圣。阔别十年,兄长的面容仿佛遇水的墨,早在他心湖里晕散了。他只记得那日送来方府的尸首腐败而凄惨的脸庞。他望着楚狂,心想,若兄长能活到现今,年纪、身量也应与这人相仿了。
然而兄长与这人差得太大了,一人似清风朗月,玉质金相,一人却粗野不堪,如丧家野犬。方惊愚叹了口气,却见楚狂突而睁眼,直视自己。
楚狂冷冷道:“盯着我作甚?”
方惊愚说:“觉得你面善,又不知在何处见过。”
楚狂说:“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俩素昧平生。我也不是甚么通缉犯,你别老惦记着拿我去换银子。”方惊愚说:“倒不是觉着你像通缉犯,我是觉得你似我亲戚哩。”
楚狂沉默了片刻,目光像锥子一般,仿佛要在方惊愚脸上钻洞。过了片刻,他道:“不错,我是你大爷。”
方惊愚一时无话,却觉脸上挨了重重一记,原来是楚狂拍了他一巴掌。楚狂阖上眼,困倦地道:“你爹没教过你么?旁人睡觉时莫要盯着人看,太过失礼。学着点儿,往后别那么没教养了。”
被这人训斥没教养,方惊愚愠怒。然而才胀红了脸,便见楚狂转过身,自顾自梦周公去了。于是方惊愚忿忿然,也背身而睡,心想:
他娘的,真想揍这人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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