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群青微尘
方惊愚闻言,松了一下手指,然而下一刻又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仿佛一撒手楚狂便又要逃走一般。楚狂别过脸不看他,风灯一闪一闪,两人在夜色里一步一步,心里纵有千言万语,也不声不响。
也不知走了许久,方惊愚老跌倒,总撞进楚狂怀里,一回还好,到三回四回便教楚狂起了疑心,叫嚣道:“死拐子,你故意的?”
方惊愚道:“是不小心的。”
楚狂说:“你跌便罢了,还总想搂我。”方惊愚说:“你这样一支大手杖矗在这儿,不抓着你抓谁?”楚狂说:“总之你别抓我,小淫驴。”
两人又走了好些时候,终于都累得气喘吁吁,倒在船栈上。一抬眼,夜空如洗,天幕像一块大黑缎子一样,上洒星沙。星辰千点万点,密密匝匝,教人觉得自己分外渺小。千百年过去,地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惟天星始终如一。
二人躺着,舒凉的海风拂遍身体,看着天穹,方惊愚忽而生发感慨:
“这天穹真美。”
“嗯。”楚狂在他身边吁气,也应答道,目光盯着天河,若有所思。
“小时候,我常同兄长在府园里铺一张夏簟,躺在上面看星子,这是我心里最欢喜的一件事。”
“我也是。”
方惊愚忽而转过眼来,眉眼弯弯,勾勒出似笑非笑的模样。“你也是?”
楚狂才自知失言,方才嘴瓢,不禁将心底话吐露出口,不由得紧张,撇开眼道:“我也在自家院里铺过凉簟,看过星子。”
这时方惊愚却翻身过来,将楚狂压住,擒住腕子,像捉人犯一样,神色无风无澜,口气却笃定,略带笑意:
“恐怕咱们铺的是同一块凉簟,看的是同一处星子罢?”
他俯下身,在楚狂耳边轻轻叫道:
“哥。”
楚狂的脉搏忽而跳快了几分,方惊愚因为按着他腕节,正好察觉到。楚狂忽然挣扎,将他搡开,说:“你叫错人了。”
方惊愚道:“我没叫错。”
楚狂道:“叫错人名姓很失礼,你知道么?”
“一直叫你假名,岂不是更失礼?”方惊愚定定地看着他,“悯圣哥。”
楚狂的心顿时像漏跳了一下。方惊愚伏在他身上,紧盯着他。他不敢同方惊愚四目相交,便往远处看,然而天上星辰万点,都像会说话的眼睛,也紧盯着他。漫天星光下,他无处容身。
但他依然装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冷冷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方惊愚细察他神色,心里忖度,证据仍不够。楚狂这时又说,“玉鸡卫养了一批舆隶,将他们改头换面,都安上这名字。我不喜欢这名姓,往后你别叫了。”方惊愚无话,久久凝视着他。
说到底,若他俩真是兄弟,一切便会变得尴尬难言。方惊愚想到那夜,楚狂一举一动皆勾魂夺魄。自己沉溺于他的那份火热,做下错事。于是方惊愚心里果有一个缠结不清的念头,既希望楚狂是兄长,又希望他不是。若楚狂是,人死而复生,是一件奇迹,可他们有肌肤之亲,既做手足,又欲做夫妻,这怎么可能?
正出神间,方惊愚忽觉颊上一热,竟是楚狂捧住了他的脸,深深吻了上来。
那是一个绵长而无限旖旎的吻,软舌交缠,水声滋滋,教人身燥心热。楚狂慢慢离开他,唇间还牵着一线银丝,双瞳润而亮,微笑着看他,说:
“你兄长不会同你做这种事罢?”
虽不是第一回,但每次口齿相接,方惊愚脑袋里都要烧起火似的,又烫又羞,任平日里神智如何清明,此时也要昏盹了。他怔怔地摇头。
楚狂又接着亲他,千回百转,舌尖在他口里一点一点,舐水小兽一般,眼睛却睁着,目光里有天成的媚态,教人心旌乱摆。亲够了,楚狂又咬他耳垂,低低地说,“你兄长会同你人事么?”
方惊愚懵了。兄长在他心目中玉洁冰清,怎会同自己做下这等不耻之事?这时过往的一幕幕现在眼前,他忽想起楚狂是何等寡廉鲜耻,先前老缠巴自己,讲荤话,做起案子又轻车熟路。正胡思乱想间,楚狂拍拍他的肩,笑道:“骗骗自己可以,别把别人也给骗了。你是主子,是殿下,我是下人,是奴材,除此之外我俩没别的干系。我若要同殿下攀亲带故,要挨后人戳脊梁骨的。”
方惊愚愣头愣脑,这时咬牙切齿半晌,终于问道:“那你……为何要同我……”
楚狂说:“那是阴差阳错,不慎失足。殿下放心罢,往后不会有第二回。”
说着,他站起身,冷酷地背身便走。
方惊愚望着那背影,百味杂陈。楚狂究竟是或不是兄长,此时都已成了自己心头的一团乱麻。
他在船栈上怔神,这时却见四周一黑,举头一望,却见是一朵硕大黑云飘过来了。
这黑云一飘来,天地就忽而开始变色,漫天的星河不见了,四下里风声呜呜大作,如镜的海面也躁动着。不一时,天竟下起大暴雨,风似蛟吼鼍鸣,海浪掀得有数丈高,船身剧烈震颤。
方惊愚当即脸色一白,用力抓住船梢,却被好一阵摇晃,几乎跌进海里。只见前头又是一片大浪,像一只巨兽的大张的口,行将把整只船吞没。这时船丁们脚步杂沓,叫道:
“降帆!”
然而一切已然太晚,巨浪落下,如一只大掌,将船拍得四分五裂。方惊愚堕进海里,呛了一大口水,想往上游,却被一浪接一浪的水幕打下。有一次他游到水面上,只见山影连绵,方壶尚且遥远。最后他失了气力,且铁骨沉重,他一个劲儿地下坠。
不知呛了多少口水,方惊愚意识模糊。海中漆黑,仿佛深不见底,他会就此被海浪吞湮。他不甘心,只觉这一生还有许多事未竟,还没抵达方壶,还没亲眼见过归墟,还没回蓬莱见一眼爹……还没辨出楚狂究竟是不是兄长。
风急浪吼,满世界都是雨声、涛声、雷声。这时方惊愚忽见有一个影子扑入海中,破开水浪,正奋力向自己划来。借着微弱的光,他望清那是楚狂。楚狂拼命游向自己,脸上神色焦切,像极了往昔的兄长。
方惊愚头脑朦胧,嘴唇一张一合,像鱼吐泡泡,在海中无声地叫道:
哥。
他猛吃一口海水,这时行将昏迷,却生怕楚狂掉头而去。每次叫兄长的名字,楚狂总老大不高兴,甩头便走。
可这回楚狂却没丢下自己。翻涌海浪里,他伸出手,猛捉住了方惊愚的腕子,握得极紧。那只手铜浇铁铸一般,仿佛一旦握上,便绝不放开。这时方惊愚看见他的口唇也动了动,像是在叫自己:惊愚。
突然间,他的心开释了,仿佛一个沉甸甸的枷锁忽然被解下。
风紧浪生,海上鲸波汹涌,而就在水下,两个渺小的影子正向无边的黑暗坠去。然而直至失去神志,两人的手也紧紧相牵,不松离一分一毫。
第87章 荒林古刹
浪声在耳边绵长回响,像温柔呓语。方惊愚似梦似醒,无数光怪陆离之景在眼前飞掠而过:时而是自己在方府被下人磋磨,时而是有人在冬青木下舞剑,身形清癯倜傥;时而又是熊熊不熄的瀛洲火海,众人如猛兽般跃出,舍身相斗玉鸡卫……最后所有画景兀然熄灭,黑暗中,他忽看到楚狂钻进海中,向自己游来。
忽然间,方惊愚猛一睁眼,惊遽地大口喘气。
眼前是一片瓦蓝的天穹,高而远,几只水鸟缀在其中,羽翅洁白。
方惊愚慢慢动了一下手指,只觉浑身剧痛。
他浑浑灏灏地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大浪冲至岸边,一身水藻,身上都是擦伤,有些铁骨错了位,一动便痛。回想起突而遭遇暴风雨的那夜,再一看如今宁静无波的海面,他只觉恍若隔世。
这时远方忽传来一声高鸣,山摇地动,海面上竟掀起巨浪。浪花中央,一只巨大鼇首破水而出,皱皮巨齿,有小岛一般大。方惊愚看得咋舌不已,方知他们在海上遇到的风浪是怎样一回事:鼇鱼会对欲近仙山的不速之客喷吐风雨,是让他们的海船被打散的罪魁祸首。
他转眼一看,却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影,顿时心里一悬,勉力支持起身子爬过去。近前了些,忽而发现那人影教他谙熟。原来是楚狂正瘫软在地上,面无人色。
“楚狂——楚狂!”
方惊愚登时变了脸色,嘶哑地低叫。楚狂没有应答,蜷身侧卧着,身上创口被海水泡得发白,方惊愚轻手轻脚地翻过他,却见他扎了一身碎木屑,其中一枚粗木片刺破了腹部,衣衫上洇开一小片鲜血。
方惊愚心里突而一刺痛,再一摸楚狂脉搏,微弱极了。楚狂手脚冰凉,额间却滚烫如烧。方惊愚赶忙环顾四周,只见此地群峰岣嵝,林海郁郁。海船被大浪打散,木片一段一段,在海上漂游,小椒、郑得利和船工们不见踪影,生死未卜。刀剑弓斧、行囊、伤药和那大源道教主给的猪皮口袋也都消散在海里,此刻的他一无所有。
能在这滔天巨浪里生还,已是十足的幸事。可眼下他应怎样给楚狂疗伤?方惊愚看着眼前的密林茂树,顿时犯了难。也不知此地是不是方壶,但满目荆榛,不似有人烟。
于是他小心地一手揽住楚狂膝弯,一手担起肩背,将其抱进怀里,免得动到那创口。楚狂昏迷不醒,气若游丝,任他如何叫唤都无动静。
走进密林中,不知过了许久,方惊愚又倦又饥,这地万树参天,郁郁丛丛,枝干七纵八横,在淡淡的林霭里显出水墨一般的笔触,却好似没有尽头。他心焦如焚,臂弯里的楚狂吐息愈来愈弱,时而细吟一二声,垂着头,仿佛无更多气力去承受痛楚。又不知过了许久,日头渐移,是日中时刻了。这时他远远望见有一间破庙,立着破败的炎驹柱子,山门断残了大半,牌匾也斑驳,看不出是什么庙。
“有人吗?”
方惊愚入了山门,高声叫道。四下里却无人回应,只见几间败落殿阁静静矗立。块石围墙后摆铜铸塑像,然而不像任何一位神佛,身子奇异地扭曲着,似被暴雨浇融的泥巴。方惊愚正觉奇怪,却听得窸窸窣窣声响,扭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好些和尚已笋尖儿似的从地里钻出来,静静地看着他。
方惊愚警惕地退了一步。这些沙门很是古怪,着泥色三衣,衫袖肥大,下摆却好似空空荡荡,肌肤被日头晒得红黑,身裁最矮的也有九尺。更教人称奇的是,这些僧人脸上皆盖着一只化缘碗。
那碗好似牢牢粘在他们脸上一般,望不清五官,可却丝毫不碍着僧人们健步如飞。方惊愚心里戒备之极,试探地道:“诸位法师,在下是恰路过此地的行客,因遭了海难,伴当受重伤,不知师父们可大发善心,施舍咱们些伤药否?”
那些僧人不说话,只是定定地围在他身边,一张张被化缘碗盖着的脸看不清神色。方惊愚忽觉恐惧,他有一种感觉,这些和尚不似人。
忽然间,和尚们扭过头去,四散开来。他们走起路来时也不似常人,衣摆一鼓一动,看不到步伐,只听见淅淅流淌的声音。不一时工夫,人影皆不见了,惟庙里立一只大日神鼓,鼓前站一个老尼姑,脸上也嵌一只碗,上头却描艳丽的宝相花,装束也别与旁人,戴一只缀红、黄、蓝布的神帽。老尼姑开口,声音瓮瓮地自碗后传来:“啝峩俫。”虽不像任何一种言语,方惊愚心房却突地一颤,听懂她是要自己跟上。
老尼忽迈开步子,身影鬼魅飘忽,倏地不见。方惊愚小跑几步,才勉强跟上她步伐。他搀着楚狂,艰难地穿过门洞,庙里头却大出他意料,漆黑一团,好似用泥巴糊抹的,一脚踩进去,不见底,像泥沼,地砖还咕嘟咕嘟冒泡。
待到了一处,只见那老尼叫了一声:“鬦閄。”黑泥忽而像张了嘴一般,露出一只孔洞,容他们入内。几人钻进洞里,只觉里面也黏糊糊、湿腻腻,教人直犯恶心。老尼指着一处平坦道:“牀。”
方惊愚听懂了,这是床的意思。这地儿古怪极了,可当下不是挑拣的时候,再怎样嫌恶,他也只得将楚狂放下。楚狂发高热,低低呻吟,嘴唇灰白,已是垂死。方惊愚也顾不上细思,扑通跪在那黏腻的地砖上,向老尼叩首,那素来冰冷的脸庞上有了极动摇的神色,咬牙道,“法师,求您救他……您若能出手相援,此恩我定永世感铭!”
老尼沉默片时,忽向他伸出一只手,像在讨要酬费。方惊愚将周身摸了个遍,确是一空如洗,便道:“在下财物被海浪卷走,一时无钱,求法师暂缓则个。”
老尼却摇头,方惊愚才发觉她指的是自己身上一截破皮而出的铁骨。
她想要的是龙首铁?方惊愚愕然。龙首铁确是造价不菲,在蓬莱些许地方甚而能当钱币用。于是方惊愚狠一狠心,将一小截铁骨砸断,交予她。老尼满意地接过,虽望不清其脸庞,她却显出一副贪婪之态。老尼像水一样地游开,过不多时带来一只碗,碗里盛漆黑的浆水,散着怪异而危险的气息。她说:“曷芐。”
方惊愚犹豫着接过,这黑浆让他想到了大源道教主予的肉片和“仙馔”,那些物事虽有愈伤之效,却也有害,也不知这碗药是何来头。
但当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将木刺剔出,那药给楚狂服下,老尼又窸窸窣窣地走了,方惊愚发觉寮房一角有被褥,只是显得有些肮脏,他捡起来,犹豫良久,还是给楚狂盖上了。
楚狂仍昏迷不醒,只是吐息平稳了些,眉头渐舒解了。方惊愚的目光笔毫似的在他脸上兜兜转转,越瞧越觉他似兄长。倚在榻边小盹了一下,醒来时方惊愚听见响动,原来是楚狂也转醒,正细细低吟着。
“你怎样了?身上还痛么?”方惊愚忙抓住他的手,问道。
楚狂睁眼,目光茫然而涣散,轻弱地问:“这是……哪儿?”
“咱们的海船遭了风浪,船被打散了,仅咱们二人被冲上岸来。我寻了间寺庙,且投宿于此。”说到这里,方惊愚迟疑,最后仍道,“也不知此地是不是方壶……”
“你受伤……了么?”楚狂的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上。方惊愚低头一看,方见一小截铁骨刺破肌肤,但因他忧心楚狂伤势之故,竟不觉痛。方惊愚摇头,“没你伤得紧要。”
楚狂却艰难地捉住他的手,将自己手上一条尚洁净的细布扯下,裹在他创口处,因没气力的缘故,扎得歪斜。替他包扎好后,楚狂的手忽一松,复昏了过去。方惊愚凝视着那布条,心绪复杂。楚狂一醒来,问的便是自己的安危,见自己受伤,也最先要替自己扎裹。
在榻边坐了片晌,倦意忽而涌上来,方惊愚犹豫一瞬,还是爬上床榻,钻进衾被中,轻轻揽住楚狂,低声叫道:“哥。”
楚狂没醒转,眼睫低垂着,颊儿苍白,像将融的春冰。方惊愚闭上眼,又叫了一声:“悯圣哥。”这几个字眼在舌尖百转千回,温柔缱绻。轻轻搂住楚狂,只觉他一身棱棱瘦骨,有些硌手,又忽觉自己像在自欺欺人,在寻一个过去的影子。于是方惊愚轻叹一声,再不多想。二人依偎着入眠,一如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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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刹里歇憩了几日,方惊愚得闲时便去林中打猎。他磨好尖石,削一柄木剑,猎些野兔、山猫,兽筋留来揉弦,又做出一柄小弓来。有时他涉水采荇菜嫩茎,择蕨菜叶芽,倒也不致教两人枵腹。
那古怪老尼日日给他们送药,方惊愚不想总敲铁骨与她换药,有时送她些山鹑、兔子,她也照收,只是不要肉,仅要骨头,其余的血淋淋地丢回给方惊愚,惹得方惊愚更觉奇怪。
这一日楚狂吃了那乌漆墨黑的药,精神好了些,虽仍烧得厉害,挨在榻边,有气无力地同方惊愚道:
“殿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问我,我当问谁去?”方惊愚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削剑,“这地儿鸟不生蛋的,也不知是不是方壶,还有一群奇离古怪的和尚。”
“若我仍好转不起来,你便丢下我走罢。”
楚狂说。方惊愚下意识地道:“胡说八道,我是会做出这样的事的人么?”然而扭头一看,却见楚狂微笑着倚坐在榻边,那笑容虚弱薄脆,一触即裂似的,方惊愚反而怔住了。楚狂素来是咋咋呼呼,疯劲儿尽显的,如今娴静下来,倒让人看得心如刀绞。
方惊愚放下剑,坐到榻沿,握住他的手。楚狂的手指挣动了一下,最后却放弃了。方惊愚道:“你这是怎么了?往时受了再重的伤,也挺过来了,现时却怎么讲出这些丧气话了?”
楚狂道:“那都是强撑的,说不痛是骗人的,不怕死、不会死也是骗人的。”他沉默片刻,对方惊愚道,“殿下,我明晓自己身体的景况,兴许是吃了太多肉片,我的伤……越来越难痊愈了。”
他伸出手,慢慢解开细布,方惊愚望见创口仍血肉模糊,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肉片留下的暗疾么?”
“兴许是的。”
“那……这些时日你吃的那些药,你觉得有用么?”
楚狂道:“有倒是有的。我虽不知那是什么药,但吃下去后,身上总归安适一些。只是创口好得慢,身上痛得厉害。”他神色淡淡地道,也不似平日里一般佯风诈冒了,反教人心慌。方惊愚说:“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去向寺里的和尚继续讨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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