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 第25章

作者:巫羽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正剧 玄幻灵异

刚提到覡鹭,抬头就见他出现在西城墙边,似乎是在过问垣周什么事情,又见玄旸起身离开,朝覡鹭走去,青壮推了推仲溪:“岱夷大哥以后都跟我们一队吗?有他在,活干得快!”

仲溪说:“你想得美,旸哥是客人,本来就不用干活。你想拉他入队,人家捕鱼的也想找他帮手,打猎的也想找他帮手,还得跟别人抢咧。”

玄旸没留意身后的讨论,他快步朝青南走去。

垣周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困扰,见他和青南聊完话后明显舒了一口气。

垣周忙得像陀螺,一刻不得停歇,匆匆离开。

玄旸把上衣穿好,稍稍整理下衣服,上前问青南:“西墩还没将盐送来吗?”

端详玄旸的模样,衣物脏污,身上有较重的汗味,青南说:“没料到食盐消耗这么快,西墩族长已经遣人去东埠运盐,后天能到。”

“难怪老垣发愁,我听说伙房食盐已经吃完,你打算怎么解决?”

“让垣周叫大伙回家拿盐,将盐放伙房里充作公用,告诉他们等东埠的盐运来,不仅还他们盐,还会多给一些。”

“可行。”玄旸赞同。

充作公用这种事,大家肯定不愿意干,但如果会还,还会还更多,就都乐意了。

两人走在一起,沿着墙边行走,青南说:“我以为你和乌狶等人去林中打猎。”

“听仲溪说缺人运石子,我正闲着,便过来帮忙。”

玄旸和羽邑居民相处融洽,别人有困难,他会出手相助,他做任何事,似乎都游刃有余。

青南回想玄旸适才光着膀子的模样,体魄健美,肢体充满力量,他强大得像传说里的首领,也确实具有首领的特质,身边总会自发聚集一群人。

“你们在哪里取石子?”

“姜墩,那儿有厚厚的石堆,我看着不像自然形成。也可以到那边取土,土色比较纯净,适合夯筑城墙。”

“姜墩是一座人工堆筑的高台,恐怕十分古远,上面的建筑早已经垮塌,也不知是什么用途。”青南探查过羽邑周边,知道姜墩是一处遗址。

“无论以前做什么用途,早就成为废石堆,正好拆了,拿来修葺宫城。”

玄旸这句话,使青南环视四周,似乎被触动了:“我们身处此时此地,今日所见的一切,他日都会成为废墟吧。”

宫城之外,曾经存在的郭城早就被沼泽和林地吞噬,而他们身后的宫城城墙,即便在今日修葺,也会在以后的岁月里,漫长时光的作用下,遭到遗弃,化作废墟。

你与我存在于此时此地,属于你我的时光是如此短暂,身前与身后的时空斗转,和你我都不再有关系。

“人生不过数十载,管百年千年以后的事作甚。”

玄旸的回答豁达且洒脱。

两人相伴,时走时停,在人群好奇的视线里渐行渐远。

羽邑的人们,无人不知覡鹭和这位岱夷来客之间有着深厚的交情,时常见到他们在一起商议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当青南和玄旸返回青宫,已经是傍晚,他们在走廊逗留。

青贞受巫鹤差遣,去伙房送一篮干姜,让厨子做羹汤,给筑城的劳力饮用,有驱寒的功效,回来时,她经过走廊,远远就看见覡鹭和玄旸的身影,他们并肩而立,身披晚霞。

覡鹭的身子倚靠阑干,肢体松弛摆放,他任由玄旸挨近,双方的肩膀几乎挨靠在一起,玄旸有着慵懒的神态,自在而惬意,两人的亲昵自然而然。

青贞的年纪已经懂得情爱,又是住在青宫的人,近距离接触,她比任何人看得都清楚。

羽邑正在挖壕沟修城墙,人们担心这个冬日能否将工事完成,会不会影响来年的春播。

只有青贞在担心,这个冬日过后,当玄旸离去,青宫还能不能留住覡鹭。

第19章

挥动石斧, 一下下砍击树身,直到将粗壮而高大的树木砍断,这个过程很需要技巧, 光有蛮力可不行。

大树轰然倒下, 斫木人踩住树干,用石斧清除枝桠, 敲开厚实坚硬的树皮,将树皮从树干上剥离, 露出内部光滑的纹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加工后的每一根木材都是笔直的, 几乎一样的粗壮与高大, 也一样的笨重。

在林中运输木材十分困难,好在能利用河流。

无数的木材被运往羽邑宫城的西面, 沿墙边放置,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在地面上横卧一根木材,它们是加固城墙的纴木。

每一根木料都十分沉重,需要数人协力将它搬运, 利用木架和绳索将它吊起, 横着嵌入墙体, 并与泥土一起夯筑, 成为城墙的一部分。

玄旸在林中斫木,木屑从他挥舞石斧的臂膀飞落, 他抡石斧的动作具有节奏感, 斫木声, 树木倒下的哗啦声,鸟儿奔逃的扑棱声, 运输人员的号子声就这么混合在一起。

有人在远处喊着什么,没有人在意,人们在挥洒汗水,辛苦劳作。

大树倒下时溅起的沙土飞扬,很快又纷纷坠地,玄旸弯下身,抚摸树干,那神情有些肃穆,这是他今天砍倒的第三棵大树。

前天还在猎人小队,为劳力提供肉食,今日则是斫木人,哪里急需人手相助,他便在哪里。

对玄旸而言,猎人也好,斫木人也罢,不过是劳作日常。

“出大事啦!出大事啦!”

那个喊叫声由远及近,声音清晰了,也引起众人注意。

“瞎囔什么?出什么事?”

垣崮有些生气,他累得要命,正与数人合力抬起一根木材。

“好多人……”来报信的人上气不接下气,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从他装束和携带的工具看,他也是运输人员,应该是在外面瞧见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看到好大一群人进城,有四个拿大长矛的男人,矛杆这么长!还有一些人挑着担着许多东西!”报信人终于说完话。

人们纷纷扔下手里的活,往林地外跑,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伐木的地方是山地,位置较高,能望见羽邑宫城内部的情况,果然远远见到四个戴虎冠,手执长矛的勇士出现在宫城的主道上,仔细打量,发现他们正在前方开道,一位头戴羽冠,身穿黑色长袍,身份相当尊贵的人走在队伍中间,这人后面是五六个或背或挑东西的随从。

“不好,是簇地的虎勇士!”

“你慌什么,我们这么多人,我可不怕他们!”

“那人是覡鸬吗?”

有人辨认出戴羽冠,穿黑袍的尊者。

“还真是覡鸬。”

“覡鸬怎么会带着簇地勇士?”

玄旸听众人议论,望向正往青宫方向行进的队伍,他抱着胳膊,若有所思。

簇地勇士头戴虎冠,手执长矛,虎冠的造型夸张,这种冠饰用木头做芯,外面蒙上皮革,制作成虎头的模样,再绘上老虎的眼睛和嘴巴,狰狞可怕。

他们拿的长矛,比普通的长矛要长一倍,他们的装扮和武器很有辨识度。

覡鸬从簇地归来,队伍的声势颇大,在羽邑引起一阵骚动,城内的居民纷纷出来观看,在工地干活的人们也都扔下手里的工具,登上高处张望,窃窃私语。

结束山上的劳作,玄旸与众人将木材运送至工地,已经是傍晚,羽邑平静而祥和,早些时候弥漫在城中的不安氛围已经消失。

火塘里的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玄旸坐在一旁烤火,外头的夜漆黑,屋中温和,但青南还没回屋,身边空荡。

不知不觉,在忙碌中冬日过去大半,如今西城墙外的壕沟已经修缮完毕,正在修补西城墙缺口,能否在明年开春竣工,玄旸并不在意。

哪怕玄旸不在,以垣周父子的能力也足以将它完工。

习惯天黑后总有青南相伴左右,两人坐在火塘边闲话,夜深则相拥入眠,此时身边缺少一人,不大的屋子,竟有空旷之感。

屋外寒风呼啸,脚步声越来越近,青南匆匆进屋,急忙将房门掩上,他看见坐在火塘边温汤的玄旸。

“还没睡?”

“你归得真迟。”

玄旸倒碗热汤,递给青南,看他低头摘下面具,坐在自己身旁喝汤。

昳丽的一张脸,难得露出疲态,玄旸的手抚摸对方的脸庞,他笑语:“看来覡鸬没带来好消息。”

“覡鸬要见你。”

“哦?”

“他见到正在筑造的城墙,又听闻羽邑有位岱夷来客。”

“这事不值得让你苦恼。”

“是啊。”青南搁下陶碗,他盯着跳动的火苗,脸上有郁色,他确实在为什么事担忧。

玄旸往火塘里添加木柴,将火烧旺,给晚归一身寒意的青南取暖,他说:“我看到簇地的虎勇士出现在羽邑,让很多人感到恐惧。”

“只有战斗中最骁勇的战士,才会被簇地的首领羽原提拔为虎勇士。他们受羽原差遣,护送覡鸬返回羽邑,明日就会离开。”青南双手放在火上取暖,入腹的热汤与火塘散发的热度,都让身体感到暖和与舒适。

“那是什么令你不安?”

“覡鸬的言谈,他的变化很大,簇地的旅居改变了他的想法,虽然他试图掩饰。”

“旅居使人离开原居地,与一群想法迥异的人相处,增加见闻,获得新认识。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原有的想法往往会被改变。”

“确实,五溪城之行也改变了我。”

“青南,这些年你变化很多,但内在从未改变。”玄旸伸出手臂揽抱身边人。

对方温暖的拥抱,熟悉的气息,驱散青南心中浮起的焦虑与不安。

这段时日早就习惯这个人的存在,当他离去,自己会是何种心情。

已经是年底,觋鸬归来。

已经是年底,冬日所剩无几。

不愿为这件事烦恼,这个人终要离去,拉开对方搂住自己的手臂,青南站起身。

他摘下羽冠,脱去风袍,将发髻解开,长发放下,站在火边,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身影,那身影没有羽冠,就像一个寻常人。

青南知道玄旸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没有移开过,他解开系带,褪去长袍,身上属于青宫之覡的物品几乎都已经去掉,唯有额头的神徽还在,将伴随终身。

坐在夜晚入眠的土台上,青南整理枕被,用平淡的语气说:“若是诸事皆顺,城墙应该能在春播前营建好。玄旸,你想从大覡那儿得到什么奖赏?”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玄旸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岱夷的斗篷被他扔在衣架上,上衣的前襟松开,他扯下束发的发带。

淡漠与平静都是虚假,青南拽住玄旸的衣襟,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寒夜里的相拥,有酣畅淋漓后的倦乏,青南抚摸对方发际上的汗水,丰茂而柔软的发从指尖穿过,在这处位于青宫最偏僻的院子里,这间不大的屋子中,他们白日为同样一件事忙碌,夜晚则共枕同眠。

“我幼年失去父母,进入青宫,多年来受羽邑居民的供养。”